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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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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迎往休息室走去,隔着老远便听见里头的动静,许是又在忙着相互打趣。
“此次的妖兽还是差了些,不如上次的大。”
“差了些也不见你一刀取了人家的性命,怎么了林啸,几时没动刀,出家了不成?”
“去你的。你能好到哪去,整日捂着你的剑法,也不见你用,最后还不是杨护来?”
房间里静默了两秒,被招呼到的杨护头也不抬地擦拭着自己的横刀。
段银云“切”一声,“我好歹也砍下了那妖鱼的翅膀,你有何成就?”
林啸还未张嘴,一旁的苏簌忍不住道:“得了吧,你俩半斤八两。整日招呼人家杨护,不见人家没理你们?”
众人乐呵,昭迎适时推门而进,“回回总听见你们斗嘴,不吵就浑身不得劲是吧?”
“队长。”大家起身问候。
“忙活吧。千言呢?”昭迎问。
“我在这。”纪千言举手示意。
昭迎来到她身边坐下,“帮我查个人,高觉。”
刚坐下的林啸闻言一愣,擦着刀的手停下,抬头问:“查他做什么?”
“也没什么。”昭迎解释,将齐师姐的话简单复述一遍,“这高觉是男是女,是何方神圣我也不甚清楚,还是先查查,心里有个底。”
林啸眼里闪过不易察觉的暗光,没说什么,自顾自地擦回了刀。
“找到一个。”纪千言拖动着终端光屏,点开拿给昭迎。
昭迎望着信息栏里的照片,渐渐蹙起眉头。照片里的男人端正着脸,似乎是很想摆出一个坚定的神色,可却怎么也露出了一丝狠戾的模样。
熟悉,可她就是想不起来他是谁。
“此人前阵子刚从预备役里转正,如今是青石营里第九支蠲邪卫的队长。”纪千言道,“按齐师姐所说的来推断,他兴许是对手。”
往后滑动,还有几位同名同姓之人,但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昭迎想不起此人,索性就问林啸:“林啸,你来帮我看看,我总觉得他长得熟悉,可我实在想不起来。”
她与林啸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中间虽分开过三年,但总归是有联系的,所以认识的人都大差不大。
林啸动作不停,冷哼一声,幽幽道:“幼时剪你头发之人,你不记得?”
他这番阴阳怪气引得杨护和姜忆竹都多看了他一眼。
昭迎一愣,又看了看那张照片,不确定道:“是他?”
旁听的段银云来了兴致,“怎么回事,说说?”
林啸瞪他一眼,“少打听。”
段银云嫌弃,“这还听不得了?也不知是谁在造峰塔之时,成日将他的青梅竹马挂嘴边,一天恨不得说上个八百遍。如今倒是知道羞了,不让人听了。”
林啸不理,只顾着手上的活。
而昭迎终于回想起,“原来是他。时候久远,不知他什么模样。”
洛红霜问:“我怎么没印象,他是哪个?”
她幼时也认识昭迎和林啸,关系也说得上好。
“你与萧沉渊来得晚,那时他已离开敬武寺。”昭迎解释。
“那你说说,我想听听。”洛红霜凑过来,挨着昭迎坐下。
休息室里的人默契地放缓手里的动作,竖起了耳朵。他们在听八卦一事上的兴致向来出奇得一致。
昭迎笑笑,“那其实算不得什么事。”
那时,她正随爷爷到敬武寺里做客,她的爷爷要看望一个好友,她不愿闲坐,就在寺里玩。
她上树、翻墙,揪着角落里开的花、长的草,一番野跑迷了路,正想原路返回时却碰上了个孩子头。
那男孩个子还没她高,却浑身散发着恶狠狠的气质。他眉头拧着,嘴巴撅着,双手交叉箍在胸前,站在两个男孩中间,俨然一副老大的模样。
他的“小弟”们,围着另一个男孩子推搡,一会扯扯他的头发,一会拉拉他的衣服,他们嘲笑他的长头发,嘲笑他的衣着,嘲笑他病恹恹的身子。
“你就是个病恹恹的邋遢鬼,我们代表群众消灭你!”
“消灭你!邋遢鬼!”
“邋遢鬼!”
孩童的恶意来得莫名,来得直接。他们以最可笑却最有效的方式炫耀着自己聊胜于无的本事。
昭迎望见了那个男孩求救的眼神,也听到了这群人让她赶紧离开的声音。
她确实该离开,跑了那么远那么久,爷爷估计在担心她又到哪去了。
然而她充耳不闻,她对上了那孩子王的眼睛,在对方一边恶语相待一边上前之时,握拳、稳步、出击!
——拳头狠狠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爸爸教过她,“擒贼先擒王”。
她一手拎起那个人的领子,一手握拳,拳头上聚着一团元炁。她学着他们的模样,还回了他们的话:“赶紧走,不然连你们一起打!”
所有人都愣住,一时间无人动弹。
昭迎手上的人挣脱开来,摆出拳头要打她,昭迎格挡推开他的拳头,接着又是一拳打在对方的脸上。
来敬武寺之前,她跟着她的娘亲、爷爷练过功,正儿八经地吃过苦,跟这群毫无招数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就站在最开始攻击的地方,迎接对手的招式,她站得八方不动,无论对方用什么招式,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化解,并将对方打倒在地。她的招式有模有样,衬得对方的功夫像一只瘸了腿的猫。
几番交手,对方也终于恼了火,他也聚起了元炁,朝昭迎打去,哪知昭迎轻飘飘地躲过了那个拳头,随后看准时机,抓紧对方的手腕,手臂一提,腰腹使力,将对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她根本没费多少功夫,甚至不用聚起元炁,赢得轻而易举。
最终那人气得跑了,顾不上剩下的人。而那群人也不敢招惹昭迎,也跟着跑了。
昭迎收手,去将那被欺负的男孩扶起,还替他擦了擦脸。
那个男孩说,他叫林啸,他很感谢她。
随后昭迎跟着林啸回到了待客厢房,爷爷果真在担心她。跟着爷爷出来的是另一位爷爷,他看到狼狈的林啸也是吃了一惊。
原来他是林啸的爷爷。
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又吓着了两位老人。在林爷爷的请求下,昭迎进入了敬武寺,陪同林啸练功。
林啸原本喜欢缩在书阁中读书,他不喜热闹亦不喜练功,容易生病的身体更招惹来了欺软怕硬的人,由此他更加不喜练功习武,认为那是粗人才学的。
昭迎的出现,扭转了他的想法。
他终于将蓄留的长发干净利落地扎起,换上压箱底的练功服,走出了书阁,然后像只跟屁虫跟着昭迎身后。
昭迎练功肯下狠功夫,进入敬武寺后连连打败了不少人。初学殿外的三名榜上的第一,回回都是她。
跟着昭迎的林啸,也尝了回狐假虎威的滋味。
被人捧着,也自然被人仇视着。
上回将那孩子王揍了一顿,昭迎却没将对方记在心里,甚至连名字都没过问。直到林啸提醒她要小心高觉的时候,她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叫高觉。
然而高觉一直躲着昭迎走,原本提防的昭迎也逐渐松下了心,忘了他这人。
直到某天练功休息之时,昭迎帮林啸打理起了头发。她素来喜欢长发,将自己的头发养得乌光滑亮,林啸蓄长的头发也在她的带动下养得顺滑。他们与几个女孩聚一起,讨论着如何将自己的头发养好。
许是被高觉听了去,第二日休息的时候,高觉悄无声息地握着把剪刀,来到昭迎身后,抓起了她的头发,擦着头皮剪下了一大把。
他举着手里的头发洋洋得意,大喊终于报了仇。、
这一出惊了周围所有人。
昭迎懵了一瞬,随即暴起,她打落高觉手里的剪刀,然后便是拳打脚踢。高觉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被摔断了一只手,磕断了一颗牙,流了一嘴的血。
周围吓坏的人喊来了师傅,却不想几个大人来了都差点拉不住昭迎。
这日天气骤变,乌云腾起,雨息翻涌。
剪短头发的昭迎挨着爷爷坐着,另一侧是手上挂着绷带、脸上挂着彩的高觉,他一人站在屋外,屋内,是谈话的家长和几位敬武寺的职员。
直到廊外飘进了雨,屋门才被打开,内里的茶香飘了出来,有些苦,但昭迎知道那是父亲爱喝的茶的味道。
昭迎父亲先走出来,随后是带着讪笑的高觉父母,还有面色难看的敬武寺的职员。
父亲轻轻抚了抚昭迎的后脑勺,温声道:“没事,爹爹谈完了,听完人家道歉,你也说声不好意思,好不好?”
昭迎犟着脸不说话。
高觉的父亲动手推了推高觉,不耐烦道:“道歉。”
高觉刚想开口,身侧的男人又赶快催促,“啰嗦什么?快点!”
“对不起!”他像是发泄一般叫了出来。
“你这什么态度……”男人又有些着急,他身侧的女人拉了拉孩子,语气略带埋怨,“说出来不就行了嘛……”
昭迎适时开口:“不好意思,把你揍得那么惨!”
她说的这话放进对面夫妇的耳中,像是在耀武扬威,两人都不约而同地蹙眉,但都碍于任胜风在场,什么都没说。
父亲笑容温和,语气却带着不容抗拒:“慢走,不送。”随后他又对那几位职员道:“你们也是,不用送了。”
那对衣着不菲的夫妇拉着孩子走了。
昭迎被父亲抱起,在职员的目送下离开。
“此后我就没再见到他了。”昭迎说。
“原来你幼时是那样的,我还以为你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段银云笑着看向林啸。
“如此看来,你说的胡闹本事都跟昭迎学的,都是事实了?看来原先错怪你了。”姜忆竹笑得有些揶揄。
杨护:“说不定青出于蓝。”
林啸最受不了杨护的补刀,他给自己找补:“年少轻狂不懂事罢了,谁还没个峥嵘岁月?”
苏簌:“你可算了,别污了峥嵘岁月的清白。”
昭迎知道他们话里话外带着她调侃,却笑着也没说什么。她关闭终端上高觉的信息,心里有了初步的计划。
众人说笑着离开休息室,他们走在前面,习惯留着昭迎和林啸独处空间。
“我还以为,你会把后面的事说出去。”林啸摸了摸鼻子,小声道。
昭迎轻笑,“后面什么事?”
林啸不敢置信,随即又和她笑,“我哭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事。我还怕你说出来笑话我。”
后来昭迎闷在房里好久,功课虽无落下,但她日渐消沉。林啸知道她心中的苦闷,心一横,也将自己的头发剪了去,甚至剃了光头。
他爬上昭迎房间的窗沿,晃着手中打成辫子的长发,对昭迎说:“昭迎!我也剪了头发,你拿着我的头发去接上,如此一来,你的头发就回来了!”
昭迎愣神,许久未说话。她素来爱护的长发被毁,心中自然苦闷不堪。被师傅指责时没哭,听着爷爷安慰没哭,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修短更没哭,如今看着林啸和她一并剪了头发,她却流了泪。
“你去遭那罪做什么?不怕林爷爷抽你。”
林啸见她哭,心急起来:“我不怕!我怕的是你难过,我怕你不理我。”他从窗户里跳进来,来到她面前,将长发双手递上:“你别哭呀,你哭了我也想哭了……”说着他便“哇”的一声哭出来。
昭迎真不知将他如何是好,望着他手上的辫子,心中的结忽而消散了。她双手接过,闷闷地说:“我不难过了,你别哭。”
林啸哭得不能自已:“我难过,你不理我!哇——”
昭迎:“……”
自那以后林啸一直都是短发,从未蓄长过,而昭迎的头发留在刚好喜欢的长度。
“炎夏不少家庭至今留有蓄发的习惯,包括你家,你当初怎么说服林爷爷的?”昭迎问。
“自然是一哭二闹,我还说你要是不理我了,我以后都不练功了,我气死他。”林啸漫不经心。
昭迎想也知道他这副模样,她说:“我不过消沉几日,哪天想通便好了,难为你费心,剪了发,挨了打。”
林啸不以为然:“那又如何,至少你开怀了。我见你消沉,我也吃不下睡不着,没日没夜地想着万一你想不开,连我都不理了怎么办。”
昭迎去拧他的脸,“哪有那么夸张。”
林啸随她胡闹,“就是那么夸张。”
两人打闹,转头却遇见了熟人。
“哟,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呀。”来者笑看他们的打闹,面上的断眉稍稍挑起。
昭迎适时住手,轻咳,“话些家常罢了。”
来者是另一队蠲邪卫的队长宁酌泠,她身后还跟着的是她的副官,霍忱。
宁酌泠笑意不减反增,对昭迎道:“好一个话家常。龙校尉正寻你,且快些去吧,莫被这家常话绊住了腿,省得又被训话。”
“多谢提醒,我这就去。”昭迎说完,也顾不上林啸,直朝办公楼走去。
林啸无言,看了眼宁酌泠身后的冷面霍忱,咧咧嘴对他道:“别成日冷着脸,笑一笑才讨人喜欢。”说着他也不顾霍忱微变的神色,走了。
霍忱神色不快,冷声道:“无规无矩,净是胡闹。”
宁酌泠闻言看了他一眼,叹了声气:“你确实该笑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