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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无人生还番外2】大秦氏重生 下 ...

  •   秦衍云放松地躺在家里的床上,床单被褥虽然半新不旧,但都是素日里睡惯了的,熟悉的味道让她感到十分惬意。这几天,她累极了,现在终于可以放下悬着的心,好好休息一下,可别人偏偏不给她休息的机会,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下人来报:“二姑娘秦衍月回门求见,请大姑娘务必见二姑娘一面。”

      秦衍云听了,连忙起身,命人请秦衍月进来。秦衍月自从嫁人以后,夫婿家中琐事繁多,公婆又严厉,做媳妇的想出门一趟并不容易,这次突然上门,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是不是她夫家出事了?秦衍云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姐姐,你糊涂啊!”秦衍月刚迈进秦衍云的房门,便高声埋怨起姐姐来。“你在顾家救了那个商户之女的事,全京城都传遍了!你怎么那么傻呀!只要那个低贱的商户之女死了,过个几年,再让世子娶你一回,你还是尊贵的侯府宗妇,可你这么一折腾,咱们秦家什么都没了!”

      听了这番话,秦衍云对这个妹妹很无语,本来还以为她上次是因为经历坎坷,生活不幸,才误入歧途,没想到她这辈子也这么心术不正,打起了让姐姐踩着别人的性命上位的心思。忍不住教育道:“特意上门,就为这点事啊。什么叫‘秦家什么都没了’?秦家不是还好好的嘛。我救人一命,哪里是糊涂了,若是见死不救,才是真正的糊涂。”

      秦衍月听了,气得直拍脑门:“姐姐,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秦家如今的境况,姐姐不是不清楚,从前姐姐吃穿用度如何?现在姐姐在娘家吃穿用度如何?就说姐姐房里这壶又苦又涩的劣茶,连我都喝不下去,以前姐姐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只要那个商户之女一死,姐姐重新和宁远侯府结亲,就能重新过回原来锦衣玉食的日子……”

      秦衍云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还能凭借着东昌侯府和宁远侯府的姻亲关系,时常让你姐夫贴补秦家,提携秦家人,对不对!”这些话,秦衍云刚回到秦家时,就听嫂嫂唠叨过一遍了,看着嫂嫂既恨铁不成钢又恼怒的眼神,秦衍云却并未动摇内心的想法。

      “对!对!”秦衍月激动地一拍大腿,“姐姐你这不是什么都清楚嘛!那你为什么还要自毁前程呢?”

      秦衍云紧盯着妹妹的眼睛,认真回答道:“因为那是两条人命!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地位尊荣,就踩着别人的性命上位。”

      秦衍月听了直皱眉,嘟囔道:“是顾家要杀人灭口,又不是咱们秦家要害死他……咱们秦家就算见死不救,也不能说成是踩着别人的性命上位吧。再说了,当初白家是怎么对咱们秦家的?那白氏才叫踩着姐姐上位。”

      秦衍云眼中澄澈明净:“别人怎么做,我不管,我只知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我没法对一个产妇两条人命见死不救,救了他们,我才心安,这就够了。”

      秦衍月觉得姐姐简直冥顽不灵,气得脸圆嘟嘟的,活像一个小包子。秦衍云看了觉得既好笑又有些担心,好笑妹妹这气嘟嘟的样子可爱极了,又担心妹妹心术不正,再像上次一样走了歪路。“衍月,你仔细想想,即使我这次见死不救,放任白氏死在顾家,以顾偃开对我的情义,他一定会想办法,再把我娶回顾家。到时候,哥哥嫂嫂也巴不得再收一笔聘礼,再重新和宁远侯府变成亲家,他们一定会不管不顾地把我嫁回去。”

      秦衍月点点头:“对呀,宁远侯府重新娶你一回有什么不好,你们本来就是恩爱夫妻,这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听到“有情人”三个字,秦衍云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一下:“你这才叫糊涂,顾家既然能害死一个宗妇,就能害死另一个宗妇,我若真的再嫁过去,你焉知我日后不会和白氏一样,被顾家生生害死。”

      秦衍月不解:“可是你和白氏不一样,你和世子是真心相爱,世子对那白氏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秦衍云摇摇头:“我和白氏,并没有什么不同,顾家能对白氏下手,就会对我下手;顾偃开能狠心与我合离,来日也会狠心舍弃我的性命。衍月,你要记住,与虎谋皮者,必为虎所噬。心术不正者,必自食恶果。”

      秦衍月嘟囔着嘴:“知道了。每次来见姐姐,都要被姐姐教育,好像是我专门来听训的一样。”

      秦衍云无奈扶额,她也不想总是教育妹妹,可她实在太害怕妹妹像上次一样,误入歧途,做了坏事,最终得了那么一个凄惨的下场。可她所能做的,不过是一遍遍教导妹妹罢了。

      “别总说我的事了,说说你吧,这些日子,在夫婿家过得如何?”秦衍云适时地岔开了话题。

      秦衍月露出不豫的神色,抱怨道:“还能如何,左右不过是那样。我原以为,能嫁一个和姐夫一样爱你的夫婿,可嫁人以后才知道,天下真情夫妻少,凑合过日子的多。哪怕是门当户对的夫妻,也不过如此罢了。”

      秦衍月紧皱眉头,絮絮叨叨抱怨着:“他家家大业大,人口又多,当家媳妇要理家,事事繁琐,上上下下都要我操心,公婆年迈,日日都要我亲自伺候在前。夫婿要生儿子,我就得牟足了劲想办法多下几个带把的。整日忙碌没有一天得闲。偏偏我那夫君还不省心,贪花好色,连纳了好几个小妾。每每我有抱怨,婆家便要说,‘你那体弱多病的姐姐都坚持要侍奉公婆,为了在公婆面前尽孝,都累晕倒了。你身强体壮,更要以你孝顺的姐姐为榜样,多在公婆面前尽孝。’”

      秦衍云一边听一边皱紧了眉头。却又听妹妹抱怨道:“我不喜夫君纳妾,他家又说,‘你那姐姐姐夫夫妻何等恩爱,可你姐夫还不是照样纳妾。我们勋贵人家历来重视子嗣,你姐姐家的小妾生了那么多孩子,你姐姐都能好生待他们,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姐姐一样宽宏大度呢?’”

      秦衍云的脸色更差了,明明嘴里塞的是齁甜的桃酥,秦衍云却觉得嘴巴里苦得厉害。只得捧起茶杯喝茶,掩饰脸上的表情。

      秦衍月却似乎没有察觉姐姐脸色的变化,仍旧抱怨不止,仿佛要趁此机会把在夫婿家的所有不痛快都要发泄出来,“……当初说是和他家门当户对,这倒也没说错,他家跟秦家一样,面上光,里面就剩个空壳子了。现如今,他家居然还把心思打到我嫁妆的头上来……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秦家做一辈子老姑娘得了……”

      秦衍云知道,妹妹这是在抱怨,抱怨姐姐刻意打造的“贤惠”人设,却变成了攻击妹妹的一把利剑,每每妹妹“不贤”,夫家便要拿那个打出了“贤惠”名头的姐姐说事,让秦衍月一次次受委屈,忍让……

      可明明她这辈子已经为秦衍月铺好了所有的路,明明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妹妹着想,为什么妹妹,她还是过得不幸福呢。

      此时此刻,秦衍云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意味着什么,她在婆家贤惠、恭顺、不争不抢、不妒不忌,的确为秦家女儿打造了一个好名声,结果就是给秦衍月吸引来了这样一个“吃人”的人家,他家听说了秦衍云的“贤名”,一开始就是冲着一个身体健康,好拿捏,又好欺负的儿媳妇来的。

      秦衍云又想起上一次她徘徊在侯府时,听说过的盛家的故事,盛华兰为了给妹妹们打造好名声,在婆家忍让十年,可结果呢?除了自寻夫君的墨兰以外,盛家的如兰和明兰找的夫君都不甚好,文言敬不但家底薄,用着如兰的嫁妆,而且纳妾、婆婆又刻薄、看不起如兰生的女儿……正如这一世的秦衍月的遭遇一样;而明兰呢,接手的就是一个烂摊子,两次生孩子,差点连命都没了……

      盛华兰为妹妹们做了一个受气包榜样,吸引来的必然是想要受气包儿媳妇的家庭,可惜秦衍云这辈子明白地太晚了。原来她这一辈子,又做错了。

      秦衍云正内疚间,忽然有人来报:宁远侯府白大娘子送上拜帖,请秦大姑娘过府一叙。

      秦衍云又一次踏足了宁远侯府的大门,这次由于带了拜帖,一路十分顺利,并没有下人为难。想必是白氏提前打好了招呼。想到白氏恢复地如此快,秦衍云也为白氏感到欣慰,至少,她还救下了两条人命。

      但行至垂花门时,忽然有一个端着茶盘的小丫鬟一脚跌倒,摔在了秦衍云身上,弄脏了秦衍云的大红石榴裙。秦衍云顿时觉得心疼不已,她合离以后日子并不好过,这条裙子已经是她少有的新裙子了。

      但抬头一看那丫鬟,她又生不起气来,那丫鬟身形极小,一团孩气,眼下正看着碎裂的茶盏,抽抽噎噎,不知所措,秦衍云一时不忍,反而躬身扶起那小丫鬟,拿出帕子为丫鬟擦净了脸蛋,又定睛一看,这小丫鬟眉眼竟然像极了玉香,便试探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你母亲是谁?”

      小丫鬟扭扭捏捏不敢回答,旁边另一个年龄大一些的丫鬟连忙替她回答秦衍云的问话:“她叫燕儿,今年六岁,是侯府的家生子,她娘叫邱玉香。”

      秦衍云听后,猛然瞪大了双眼,她果然是玉香的孩子,可仅仅六岁的孩子就送来当丫鬟,玉香怎么舍得?便又问道那个大一些的丫鬟:“我记得邱玉香嫁了一个得力的管事,按说即使要让孩子进府里伺候,也不会这么小就送进来……”

      那丫鬟继续答道:“去年她娘死了,生第四个孩子的时候血崩,一尸两命。今年年头他爹娶了后娘,后娘嫌燕儿在家里光吃不干,就送过来当小丫鬟了。”

      秦衍云又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上一世玉香变成了邱姨娘,邱姨娘的独女顾廷烟远嫁福建,邱姨娘因为思念女儿积郁成疾,不幸早逝,为什么这一世邱姨娘还是无法避免悲剧,甚至走得比上一世还要早。

      此时秦衍云才明白过来,邱姨娘既然能因为思念女儿早逝,想必身体素质并不算好,这样的身子,让她操持一大家子,又要频繁生儿育女,如何能不耗损过度,早早去世呢?

      秦衍云又仔细端详了燕儿,心头又忍不住涌上一阵心酸,上一世的顾廷烟,虽只是一个不得宠的庶女,但起码生下来就是主子,承欢于亲生母亲膝下,衣食无忧,更不用伺候人。这一辈子的燕儿,年龄这么小就过上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下人生活,那小小的手上布满伤疤烫痕,分明是端茶盘杯皿的时候烫出来的。

      直到走进白大娘子的院子,秦衍云心里还是木木的,无论玉香还是李氏,她们做妾是无情无爱,受苦一生;嫁给普通人,劳碌操持,生儿育女,一样是受苦一声。玉香的女儿,上次远嫁,没有娘家庇护;这辈子却小小年纪就做了奴才,还远不如上一次的人生。秦衍云懊恼不已,为什么总是拯救不了她们的人生呢。

      “秦大姑娘!秦大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丫鬟的一声声呼唤终于让秦衍云回了神。秦衍云这才发现,自己被带进了一件厢房里,一个丫鬟正拖着一件崭新的绣金线缂丝大红石榴裙,预备给她换上。“秦大姑娘莫见怪,都是家里丫鬟没管教好,弄脏了秦大姑娘的衣裙,这条裙子是我们大娘子从没穿过的,望秦大姑娘莫要嫌弃。”

      秦衍云连忙推辞:“这条衣裙太贵重了,你给我换一条普通的干净裙子就好。那个丫鬟也不要为难她,原是我不好,看不清路,撞到了她。”

      那丫鬟又道:“秦大姑娘是我们大娘子和小姐的救命恩人,若是白大娘子知道我们怠慢了秦大姑娘,一定会罚我们。请秦大姑娘莫要再推辞了。”

      秦衍云听了,觉得有道理,便依言换上了这条崭新的裙子,才随下人去卧房见白氏。

      刚看到秦衍云走进房门,白氏就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热情招呼道:“恩人快请坐,常嬷嬷,快给恩人上茶。”

      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很快端到了秦衍云身旁的案几上,秦衍云端起来看了看,是一个天青汝窑茶碗,里面是颜色红亮、冒着香气的金骏眉。

      秦衍云又看向床上的白氏,白氏虽然因为没出月子,头上还包着包头,身体也有些虚弱,但观其面色,也比之前红润丰满了不少,看来恢复得不错。刚才因为玉香和燕儿而盘绕在心头的乌云此刻也消散了些许,至少,她救了白氏和她的女儿。

      此刻白氏的态度和之前完全不同,白氏对秦衍云没有了任何敌意,心中只有感激和愧疚。“上次生产时的事,常嬷嬷都和我说了。要不是恩人,恐怕我们母女俩都要命丧此地。你是一个好人,你之前劝我的那些话,都是真心为我好,是我对不起你……”说着,便流下眼泪,不知是因为见到恩人而激动,还是因为自怜而哀伤。

      秦衍云忙安慰道:“白大娘子不要伤心了,月子里不能流泪伤心的。其实白大娘子该感谢的人不止是我,还有一人。”

      “谁?”白氏好奇地问。

      秦衍云说出了一个让白氏意想不到的名字:“烁姐儿”

      “竟然是她!”白氏惊讶地瞪大了双眼,“可是她才十岁呀!”

      秦衍云点点头:“烁姐儿虽小,但却聪颖早慧,那一日她看到你早产,便知晓不好,于是趁着侯府兵荒马乱之际,偷偷溜出门去寻了我,我才能及时带着大夫赶到。”

      得知是烁姐儿去通风报信,救了自己,白氏也感慨万千:“烁姐儿,她是个好孩子。”

      秦衍云笑道:“因为你一直善待烁姐儿她们,方有此报。上次烁姐儿说了不吉利的话,老侯爷非要上家法,还是你替烁姐儿说情,才免了她这顿责罚。你对烁姐儿她们的好,她们都记着。其实你嫁入顾家以后,我最担心的除了你,就是李氏留下的那七个孩子,我总担心,新嫡母对她们不好。可是这两年来,烁姐儿每每找我汇报她们兄弟姐妹的情况时,都告诉我,你对他们很好,相比我在的时候,不差什么,所以我认定了白大娘子是个心软仁善的好人。既是好人,我便拼了命,豁出一切也要救你!”

      此话一点不假,原本侯府没有嫡子,李氏的庶长子一直是按照继承人培养的,但是突然空降一个白氏嫡母,白氏又那么快生下了嫡子,秦衍云一直担心白氏会针对庶子,或者庶子不服气,联手针对白氏。

      但是没想到的是,白氏并没有因为嫡子的降生就苛待庶子什么,即使李氏的孩子心里不平衡,仗着年龄小,去找白氏的麻烦,白氏也只是耐心教导,并且保证,即使日后嫡子袭爵,也会善待庶出的哥哥姐姐们。

      人心都是肉长的,因白氏嫡母待他们好,庶子女的心也逐渐被软化,以烁姐儿为首的李氏所生的庶子女们,也逐渐能够真心把白氏当做母亲尊敬。

      可是白氏遭遇这一番生死劫难,是否还能有勇气继续做这侯府的大娘子呢?秦衍云试探地问了一句:“白大娘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经历这一遭以后,白大娘子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白氏叹了口气,“还能怎么办?顾家能设计我这一次,就能设计我第二次。这宁远侯府,我是不敢继续呆了。但是又不能合离,我们白家二十年积累的银子都砸在这宁远侯府了,我也好不容易生下嫡子嫡女,若是合离,我就什么都没了。”

      秦衍云皱眉,“那你打算怎么办?”

      白氏道:“如今我们白家从海宁派来了不少人,连我从小最信赖的乳母常嬷嬷都来了,暂时能在这侯府保我平安。等我出了月子,就带着孩子们回海宁白家。只分居,不合离。顾偃开在京城,想纳妾、想找通房都使得,只是不能影响我大娘子的身份。等到百年之后,这宁远侯的爵位,只能是烨儿的。”

      “毕竟我白家花了百万两银子,救了侯府全家,保烨儿一个世子身份,顾家并不亏。眼下,只能先做这样的打算了。”

      秦衍云问道:“你们要离开京城回海宁?”

      白氏点了点头:“对,眼下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等我出了月子就走。此去一别,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见。恩人既对我们母女有救命之恩,我欲投桃报李,却不知何时才能报答?不知恩人可还有什么心愿,我离京之前或可帮上一二。”

      秦衍云略想了想,说:“眼下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白氏一脸诚恳地点了一下头:“恩人但说无妨。”

      秦衍云道:“这顾家有一个家生子小丫鬟,名叫燕儿,她的圣母乃是我以前的贴身婢女玉香。几年前我看玉香年龄大了,便做主把她嫁给了顾家一个得力的管事,本以为能让她一辈子做个吃穿不愁的大娘子,没成想,玉香生产时不幸难产而亡。后来那管事另娶,后母容不下燕儿,把年仅六岁的燕儿送到侯府来做事……”

      白氏恍然大悟:“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让我多照拂故人之女,这好说,明日我就把燕儿调到烨儿这里,放到我眼皮子底下,不让人欺侮了她。燕儿和烨儿年龄相仿,正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日后若是他们彼此有意,我便抬举燕儿,让她当烨儿的姨娘,日后这玉香的外孙,可就是这府里的主子了……”

      “不是……白大娘子误会我的意思了。”秦衍云急忙打断。

      白氏却又误会了,“给烨儿当个姨娘怎么了?燕儿出身摆在这里,难道你还想让她当正房?哪怕是当侯府的姨娘,也比当普通人的大娘子强多了。燕儿嫁给烨儿,她生的女儿是烁儿,若是嫁给普通人,她的女儿只能当另一个燕儿了……”

      秦衍云知道白氏是好心,但是这番说辞越发让她哭笑不得了,“我的意思是,我想带燕儿回去……横竖我这辈子没有儿女缘份了,以后让燕儿承欢膝下,也好聊作安慰。”

      白氏这才明白过来:“哦!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好说好说,明日我就让燕儿收拾了东西,连带她的卖身契,一块儿送到东昌侯府去。”

      解决了燕儿的事,秦衍云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白大娘子,除了燕儿,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白大娘子能答应。”

      白氏又道:“何事?”

      秦衍云在心中酝酿了一下说辞,终于开口:“白大娘子,你父亲白老爷最是疼爱你,肯定什么都听你的。你父亲在海宁的一些事,我也有所耳闻……如今你已嫁为侯府大娘子,又有了嫡子女,白老爷也已老迈年高,应当颐养天年,有些买卖……就不必做了吧。有些生意,终究不是长久之道,如今这个世道,什么都比不上家人的平安重要。”

      此话虽已十分委婉,但仍算不得什么好话。幸而现在的白氏对秦衍月已经毫无芥蒂,也清楚秦衍云的话不无道理,因此满口答应:“多谢恩人提醒,待我回了海宁,就劝告父亲,从此洗手上岸,安稳度日。”

      多年以后,秦衍云仍会想起那个下午,夕阳光辉灿烂,映照着一脸幸福的白氏,出生不久的婴儿安详地躺在白氏的怀里,常嬷嬷抱着稍大一些的顾廷烨,顾廷烨还在咂巴着嘴吐泡泡。那是秦衍云见到他们的最后一面。

      和顾偃开大婚那年种下的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隔着院墙就能看到绿荫,燕儿也逐渐长成了一个婷婷少女,如今正跟着秦衍云学《四书》。

      朝堂之上,遥远的西南传来了土司作乱的消息,朝廷下令顾偃开远赴西南,带兵剿灭作乱的土司。

      收到消息的秦衍云并不担心,上一世也发生过土司作乱的事,乱党很快被剿灭,顾偃开立了大功,还得了朝廷不少赏赐。

      然而这一次的结果,却与上次大相径庭。不久,西南传来战报,朝廷军队大败,宁远侯世子顾偃开战死沙场。

      秦衍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这次顾偃开会战败,努力复盘,秦衍云终于明白了这次兵败的原因。上次顾偃开和秦衍云携手远赴西南边疆戍守十年,顾偃开剿灭了不少小的叛乱,对西南地形和局势也了如指掌,故上次平叛所向披靡、大获全胜。

      但这次顾偃开并未去过西南,对于西南局势只会纸上谈兵,而且没有上次镇守十年打下的基础,故而一触即溃,连顾偃开本人也命丧他乡,马革裹尸。

      圣上既气愤顾偃开无能打了败仗,又顾念顾偃开是为国捐躯,且顾家又世代忠良,不少祖辈折在了战场上,因此圣上并没有责罚顾家。

      顾家虽逃过一劫,但世子忽然去世,选谁为新世子的问题又摆在了顾家人面前。

      四房近水楼台先得月,率先发难,提出“长幼有序”,嫡长子没了,理应由嫡次子老四继承世子之位。

      而收到消息的海宁白家也快马加鞭派来了人,要求顾家按照先前的约定,把世子之位传给嫡长孙顾廷烨。

      老侯爷迟迟做不出决定,白老爷和白氏母子便决定再上京一次,向顾家讨个说法,一定要定下顾廷烨的世子之位。白氏最小的女儿本应一同上京,可那孩子突然高烧不退,白氏唯恐小女儿禁不住舟车劳顿,便把女儿暂时安顿在海宁,由常嬷嬷代为照顾。

      可没成想,这竟然是白家人的不归路。白家人上京的路上,突然遭到了强人劫杀,幸而白老爷高瞻远瞩,为了保护自己家人,雇佣了不少武林高手一路相护,可侥幸逃过第一波杀手的白家人刚刚到了驿站,又遭遇了第二次劫杀,护卫们死里逃生不久,又车马劳顿,难免应接不暇,无力招架,折损了大半,剩下的人也都不同程度地受伤挂彩,可总算拼死护住了白家人的平安。

      当晚,白家人带着仅剩的几个元气大伤的手下投宿在一户农家,可到了深夜,那貌似老实本分的农人一家却凶相毕露,动了杀人劫财的心思,那可怜的白家三口人就莫名其妙在梦中没了性命。

      此事传到京城,朝野震惊,白氏虽已同顾偃开分居,但到底是正正经经明媒正娶的顾家大娘子,顾廷烨更是宁远侯府嫡长孙,堂堂官眷被三路人马劫杀,此事非同小可,朝廷震怒,圣上命令开封府限期内一定要找出凶手。

      在开封府天罗地网的搜捕调查之下,三波凶手很快被缉拿归案。让所有人震惊的是,这第一波杀手背后的主使竟在宁远侯府之内:宁远侯四房为了谋夺世子之位,雇凶杀人。

      而第二波杀手,是海宁白老爷的仇家,那仇家与白老爷积怨多年,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此次仇家心里清楚,顾偃开去世,一旦顾廷烨继承世子之位,待几年后老侯爷驾鹤西归,背靠侯府的顾廷烨肯定要帮外祖家报仇,故仇家孤注一掷,痛下杀手。

      而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顾家四房有心雇凶杀人,却并无什么江湖经验,行事太过高调,被武林人士察觉,白家的仇家便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他们大可杀了白家人和所有护卫,再嫁祸给顾家四房,到时候,死无对证,顾家四房只会百口莫辩,却没想到,白老爷雇佣的护卫武艺高强,竟有好几个活口逃出生天。

      而第三波凶手,的确原是本本分分的农家人无疑。原来白家表面上是清白盐商,背地里却一直有些不干净的买卖,自古捞黑钱的,无非是高利贷、窑子、赌场这类,哪有手上不沾人命的。这户人家就是因为欠了白家的印子钱,儿子被白家的狗腿子活活打死。

      这次白家人自投罗网,这家人来说,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家人便不声不响地替儿子报了仇。

      随着案件的深入调查,越来越多的黑暗真相浮出水面,原来海宁长期盘踞着一个以白家为首的,官商勾结的黑恶势力,他们贪墨盐税、疯狂敛财、搜刮百姓,放印子钱、开赌场、设窑子……短短二十年,光白家一家就积累了百万家财,而海宁当地的百姓却苦不堪言,连平日里必须要吃的盐都买不起,很多老百姓因为吃不到盐得了病……

      而这海宁白家,几年前竟然手眼通天,把女儿嫁进了宁远侯府,一跃成为了新贵,从此以后,白家人更是有恃无恐,无法无天。可每每有百姓告状,御史参奏,白家都能凭借勋贵姻亲的身份,把这一笔笔的血案压下去,直到白家人上京途中出事……

      开封府紧锣密鼓查了几个月以后,海宁盐案终于尘埃落定,海宁白家不仅涉黑鱼肉百姓,而且贪墨了朝中不少盐税,海宁许多官员也参与其中,一番风暴过后,海宁的官员撤换了大半,砍头的砍头,罢官的罢官,而那罪首的白家人,虽已命丧黄泉,手下也尽数伏法归案,但白家产也必须全部抄没归公。

      在查抄白家家产时,朝廷发现,白家大部分家产都以嫁妆的形式被送到了京中的宁远侯府,而宁远侯府也有意无意地,替白家充当了多年的保护伞……

      事到如今,朝野震怒,百姓激愤,圣上便下旨褫夺了顾家的爵位,全家贬为庶人,并流放西南,以儆效尤。

      原侯府的四房诸人涉嫌雇凶杀人,杀的还是大嫂和亲生侄子,证据确凿,判斩立决。年迈的老侯爷夫妇看到一向疼爱的儿子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一时承受不住打击,几日内纷纷驾鹤西去。唯一幸免的五房诸人也踏上了漫漫流放之路,一家人前途未卜。

      而白家那仅剩的一个孩子,白氏的小女儿,却在一个阴雨绵绵的黄昏,被送到了东昌侯府。

      秦衍云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跪在神前的常嬷嬷和那个孩子。

      之前趾高气扬的常嬷嬷,如今一脸狼狈,水珠不断从她的头发上低落,她满身,满脸都是泥水,把东昌侯府那块半新不旧的地毯都弄脏了,旁边的小女孩也同常嬷嬷一样,浑身泥水,肮脏狼狈,但或许是因为年幼,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呆愣愣地和常嬷嬷一样跪在秦衍云面前。

      只听常嬷嬷悲切地哀求道:“这个孩子,本来是活不下去的,是老奴拼死把她带出来,一路躲避官兵的搜查,好不容易才送到京城。可老奴毕竟已经这把年纪了,恐怕没法抚养这孩子长大,求秦大姑娘大发慈悲,给这孩子一条活路吧。”

      故人相见,秦衍云的眼底隐隐却有几丝愤怒的火光。“先站起来说话吧。”她没有让常嬷嬷坐下。

      “你先回答我几件事。白大娘子离京之前,曾经答应过我,会劝她父亲金盆洗手,从此不再碰那些黑心的产业,可是她做到了吗?”

      常嬷嬷躬身,悻悻地答道:“我们姑娘的确是劝过老爷,老爷表面上答应,可私底下的事,我们姑娘也不知道,老爷从来不让我们姑娘过问生意上的事。”

      秦衍云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射向常嬷嬷,让常嬷嬷感到浑身不舒服。只听秦衍云又问道:“你们小姐不懂白家的生意,可是,你懂,对吗?”

      “我……”常嬷嬷语塞,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我来替你回答吧。”秦衍云的声音里带着愤怒:“你早年也是三教九流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替白家操持了一部分妓院的生意,深得白家信任,所以才让你做了白氏的贴身奶娘。这次官府清查白家的旧案,所以你也上了官府的通缉名单。你把这孩子交给我,不是因为你老迈年高,是因为你随时会被官府通缉!”

      听到秦衍云说出所有真相,常嬷嬷的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如今白家顾家已倒,再也没有人能保她了。

      秦衍云又道:“我早该知道的,上一次,你对青楼里粉头的事了如指掌,我就应该察觉,若是清白人家,又怎会那么了解烟花之地,除非你早就去过那些地方,甚至亲自经营过!白家做的孽,从来就不是贪墨盐税那么简单。”

      秦衍云的声音越来越绝望:“是我天真无知,自以为能救人一命,却因保下白家,害了更多人命”

      上辈子,白氏母子早逝,白老太爷一病而亡,白家提前覆灭,却也因此间接挽救了很多人。而这一辈子,白老太爷仗着手上有一个侯府的嫡长孙,变本加厉地作恶,光官府查出来的,这一年来白家犯下的人命,就有十数条。

      秦衍云那些自以为是的大道理,白氏对父亲的规劝,根本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秦衍云本就天生体弱,这些日子以来,她受尽了良心的煎熬,早已摇摇欲坠,疲惫不堪。此时常嬷嬷上门,又如一把利剑插入了她的心里,悔恨、愤怒、不甘、自责,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望着眼前的常嬷嬷,秦衍云急怒攻心,猛然吐出一口鲜血,竟然就这么撒手归西了。

      秦衍云化作一缕魂魄,飘飘荡荡,又飘回了那个奇妙的公堂,公堂之上头顶月牙的黑面法官问她,要不要再重来一次,她又一次坚定地点点头,决定再回去一次,去弥补曾经的遗憾。这一次,她要救下被白家所害之人。

      黑面法官笑而不语,挥了挥手,让他去了。

      秦衍云走后,旁边的判官好奇地问黑面法官:“你说,她还会回来吗?”

      黑面法官胸有成竹地说:“她一定会回来,而且我断定,这一次,她很快就会回来。”

      黑面法官的猜测异常精准,不久以后,秦衍云又回到了这个公堂,一脸失望地诉说了自己这次的经历:“这次回去,我旁的什么都没管,只一心收集白家作恶的证据,想要早日扳倒白家,救更多的人,但却被白家发现了我的动作。他们不敢直接对侯府的宗妇动手,便把心思打到了四房五房头上,托我公公那位海宁好友牵线,给了四房一笔银子,让她们设法把我毒死在了侯府……我在天上看到,顾偃开已经查到了线索,但因为凶手是他的亲生弟弟,所以他也未把凶手怎么样,而是对外声称我是病亡……”

      听完秦衍云这一世的经历,包大人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问了一遍:“这次,还要再回去重来一次吗?”

      这一次,秦衍云却摇了摇头:“不回去了,我既无通天之能,也不够聪明,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能拯救一切我想救的人,现在我才明白,在那个黑暗的世道,我没法对那么多人的人生负责。连我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包大人又问:“但你已掌握先机,重来一回,未必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秦衍云点头,“是,我是可以凭借这些先机,像那盛明兰一样,幸福安稳过一辈子荣华富贵的生活。我可以继续让李氏替我生育嗣子,也可以利用侯府内斗对付白家,最后坐收渔翁之利,更可以将白家的不义之财尽数收入囊中。但是,我办不到,生而为人,做事既要看利益,又要凭良心。”

      “我曾经动摇,曾经忘了本心,我曾经自恃我是尊贵的侯夫人,动了让别人替我照顾孩子,替我生孩子的念头,我也曾经被富贵乡的金尊玉贵迷花了眼,我甚至妒恨另一个可怜的女人,我差点忘了我接受过的所有教育,差点被那个世道同化成我以前最厌恶的人,但经历三世,我终于想通了。与其让我昧着良心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不如归去,重新投胎,去我该去的地方去。”

      包大人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问:“你该去的地方,又在哪里?”

      秦衍云摇头:“我不知道它在哪里,但那里,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那是一个,没有封建剥削和封建压迫的地方,是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妻子的地方。”

      包大人点头笑着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回去你应去的地方吧!”

      说完,秦衍云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三生三世的经历宛如电影胶片一样在面前划过,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旋转才停下来。

      当秦衍云睁开眼睛时,发现周围的环境全变了,床单洁白如雪,周围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维持生命的机器传出滴答声,墙上的万年历上赫然显示着:2024年。

      她努力地挪动了头和脖子,想看看床头的名牌,只见名牌上用端端正正的楷体字写着:“林奥运,16岁。”

      林奥运又用尽全力伸手掐了自己一把,大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林奥运的眼中突然流下两行热泪,此时此刻她才终于能够完全确认:我回来了!我回到我的时代了!

      现在我是,2008年出生的林奥运,今年十六岁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9章 【无人生还番外2】大秦氏重生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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