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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自然乐 ...

  •   温缇想说什么,脸上被黏液涂抹,透明的,在海中映射淡蓝的光。

      触手紧紧揽住他的腰,章鱼叭叭两声,一枚鳞片贴近少年的腰。

      几缕海水从缝隙中经过,填补了罅隙,鳞片得以和温缇紧密相连。

      叭叭叭。

      “回应我。”

      “我能听见你说话了。”温缇激动难耐,他不由自主地想抬起触手挨近自己。

      但他的力气太小了,没有抬起一点,反而逗笑了章鱼。

      他泄气地放开手,沉重的重物感在头上出现。

      温缇疑惑抬眼,只见系统光影反射中,自己被触手摸头,一脸懵逼。

      “萌萌哒水母弟弟,你还没回答我。”它语气平静,面色……

      面色也看不太清。

      这什么垃圾称号,海底的语言系统和陆地不一样?

      “你别这样叫我。”阮柏颂连忙挡住自己的脸,没有吃进黏液。

      章鱼无措地晃动身子,似乎不开心,强硬地将他的手拂开,黏液在眼底流下。

      “可是,人间的童话都是这么称呼对方的。”

      它垂下头,懊恼极了:“我之前这样唤你,你都会笑着坐在我头上的……”

      “除非你不是我要的那个人。”章鱼幽恨地看他一眼,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打量。

      可是你一直都是。

      阮柏颂收心,沉默一瞬。

      [我快穿占着别人的身体,如果NPC发现了,会怎样?]

      系统收回去捉蝴蝶的肉手,慵懒道:[估计就和桃木牌一样消灭你吧]

      [还消灭]温缇不含糊,给它一个白眼,无语道。

      [大可不必把我说得如此反派]

      系统丢掉小网,气呼呼地挥拳在空中飞舞[你自己走吧,我不管你了]

      没法,阮柏颂做出烂熟于心的动作,他伸出手,却不再动。

      章鱼将他抬起细心放在头顶正中心,悠哉悠哉提起那颗炸弹,往海底游。

      “你要带我去哪里?”

      相隔太阳越发遥远,阮柏颂喘不过气,他抬起头,追随渐行渐远的光亮。

      叭叭叭。

      疼痛下,他听不见对方的话,并且,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阮柏颂惨淡一笑,骨骼收缩着,吱吱作响,泪水融入大海,没有迹象。

      触手搁置在他肩膀上,是大海接纳的密信。

      “海底森林。”

      “海底会有森林吗?”他问,眼皮的跳动加剧。

      不合时宜的,他想起少年时代在教科书上见到的科学幻想。

      还有繁华的珊瑚礁。

      进入副本时他确信听见了那句话,他说:“我在向你示爱呢。”

      这算是开篇表白吧,阮柏颂想,海底的霸主,他会给爱人什么样的惊喜呢?

      阮柏颂勾起唇角,他可太期待了。

      章鱼没有回答,游动的速度愈来愈快,他快要看不见。

      一直在一边骂骂咧咧,却全程被忽略的陆宴景心情复杂。

      他看见,自己的队友被动物狂亲,现在又主动伸出手求抱。

      他捂住自己的脸,像个小背包。

      上天啊,这个世界进化没带我吗?凭什么我听不懂章鱼说话!!!

      陆宴景费力抬起小短线条,摁下通讯器,脑电波召唤队友。

      对方接通前,他眼一瞟,看见了散落在岩石上的规则。

      他第三次沉默,而后认命地闭上豆豆眼,甩手。

      线条无限延伸,将他连接在规则和临时潜水器间。

      废纸到手的那刻,撞击发出啪啪的卷页声,系统规则应声而出。

      [亲爱的探险者,这是您第十五次任务,请注意合作

      与自然和谐相处,是你出生就被灌输的思想,地球确实在逐步实现承诺
      但,二十年前的南极海
      人类不厌其烦地猎捕鲸鱼,制造生化实验,威胁到了海洋
      大海不会放过恶人,请你协助大海,摧毁生化实验室

      通关50分,失败抹杀]

      陆宴景第四次懵逼:“不是吧,时限呢?”

      “什么实现?”

      阮柏颂从滑溜溜的头顶探出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废纸看。

      “那是什么?”

      “就规则……”陆宴景手上一松,废纸在穿过一处岩洞时粉碎。

      他乱抓一通,没有留住,倒被珊瑚划出一道血痕。

      周围恰好有一群鲨鱼,闻血摇摆大尾巴,张开獠牙,向这边冲来。

      陆宴景绝望地闭上眼,放弃地十分理所当然:“开局就死,也算一个成就了。”

      死亡没有来到,陆宴景睁开眼,自己正面对着退缩的鲨群。

      “别怕,我保护你。”

      阮柏颂没来得及感动,就被一句话拉回现实。

      他说:“你是我唯一不会厌烦的玩具。”

      声音随着气泡在海中被戳破,阮柏颂冷漠地看着它。

      章鱼震慑敌人后,荡荡脑袋,邀功:“你可以和我在一起了吗?”

      阮柏颂笑了笑:“不会的。”

      他复习了一遍系统提示,简雨栩是它的名字。

      “现在是呵护期吗?”他手伸向裤袋想拿烟,无功而返后指尖蜷缩倚靠膝盖。

      “过来一开始的欣喜,你就不会在看清我,摔倒在淤泥中你不会为我洗去污渍;被鱼虾噬咬你不会抢走我;孤独游荡的时候你甚至不会注意到我。”

      “我被污泥一层层涂抹,直至成为污泥的战利品……”

      阮柏颂垂手轻轻压在章鱼头上,冰冷刺痛他的筋脉,下意识地抬起手。

      “简雨栩,你说,这样是我的荣幸吗?”

      章鱼难得沉默,它不停地颤动着,含糊其辞:“别,别……”

      它害怕地减缓语气,叹口气:“我还想,我还想带他去看看我呢。”

      “什么?”

      阮柏颂低头,看见了它的异样,惊呼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色封条包裹着它,拖延它的步伐,他抬手,想帮章鱼挣脱束缚。

      手刚碰上封条,还没有扯动,章鱼就疼痛难忍,阮柏颂连忙松手。

      触碰到的地方,一片通红,烙印一句四处分布的英文。

      阮柏颂在摇晃中分心将他们翻译,拼凑。

      Ignorant humans, this is a natural punishment.

      “无知的人类啊,这是自然的惩罚。”

      瘀血一刻不停地涌出,他五官扭曲,听见一声虚弱地对话。

      “我游不动吗?”

      “是的。”苍老的声音嘶哑着。

      那个声音执着地问:“因为诅咒?”

      “因为诅咒。”

      “那……”声音沮丧,“我只能这样一直呆在原地,痛苦着吗?”

      “当然不是。”

      苍老的声音笑道:“如果你被封条缠住了,即使游不动,也要用命来到海底森林。”

      “自然,会安抚你。”苍老的声音温和道:“如果你找到了宿命之人,也可以和他分摊。”

      “不过对方应该承受不住。”

      “海底……”章鱼断断续续,“我要去森林。”

      恍惚间,阮柏颂问出了那个问题:“我不可以帮你吗?”

      章鱼沉默,他一刻不停,冲进海底森林,封条渐渐消散,露出烙印的符文。

      Unknown traveler,
      You were originally happy and happy,
      Why assist a tyrant to become a tyrant
      Please don't be obsessed
      This forest
      Do not welcome defectors

      [未知的旅人啊
      你本幸福美满
      为何助纣为虐
      请不要再执迷不语
      这片森林
      不欢迎背弃者]

      阮柏颂向四周眺望,巨藻高得看不见终点,一棵棵拔地而起,构成海底的丛林。

      海星匍匐前进,激起点点流沙,路过的金枪鱼哼着歌,发现目标后又飞速进攻,大片大片的珊瑚礁静默着,任小鱼虾在其间穿梭。

      这便是自然的馈赠。

      他没有沉迷景色,尽职尽责地关怀道:“你……还疼吗?”

      章鱼使劲摇脑袋,阮柏颂一个不慎差点被甩出去。

      出于气愤,他捏起拳头在章鱼头上虚打一下,随即想到什么,震惊抬头。

      “我不能叫你的名字吗?”

      “是。”

      “这诅咒可真狠。”

      阮柏颂抱臂,嗤笑道:“最阴毒最有效的惩罚,在于让那个人失去做自己的权利。”

      简雨栩没有接话,他沉默着,向巨藻深处游去。

      怕海藻进眼,阮柏颂闭上眼,垂着头,手在前方挡着。

      “睁眼。”

      入眼,便是一处平地,数十个坟墓整齐排列,全都围绕中心的名字。

      那个名字没有墓碑,只是寄居蟹一刻不停地在沙上刻名。

      简雨栩。

      寄居蟹写完最后一个数字,抽回蟹钳,眯起眼愉快地跑动。

      一月十九。

      “119?”阮柏颂瞳孔放大,打破寂静:“这是诅咒开始的时间?”

      简雨栩摇头,淡淡道:“是我到人间的日子,也是……我的祭日。”

      “诅咒说,如果这一天我站在陆地上接触阳光……”

      他不说了。

      “会怎么样?”阮柏颂急迫地揉搓他粘腻的触手:“变成章鱼哥天天找茬?”

      简雨栩被他逗笑,道:“海水会撕裂我的心脏,我会腐烂,化为泥沙。”

      阮柏颂沉默,他动作轻了点。

      “虽然你不尊重我,但我不是很在意。”

      他的声音很轻,飘入水流中,在简雨栩心里激荡了三十年。

      “不过,木头,你真的很可怜。”

      简雨栩对他的评价不置可否,反问:“木头,我?”

      他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哪里像浮木了?”

      “别往脸上贴金,浮木的意境你不搭。”阮柏颂冷笑一声,道:“你的名字,我简化了一下。”

      “既然不能称呼名字,那我们都不记了……”

      少年直面广阔无垠的黑暗,轻飘飘一句话。

      “你叫我木头盒子吧,多好。”

      他自嘲地想:
      木头离不开木头盒子,我希望你也离不开我。

      “你讨厌我吗?”

      简雨栩一怔,眼皮狂跳:“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不会游水,你还得载着我……”

      阮柏颂掀开眼皮,声音冷淡,如覆寒冰:“对一个玩具,不需要这么上心的,对吧?”

      简雨栩捂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阮柏颂冷笑一声,纵身一跃,顺着触手滑下。

      他伸手去拽被吸住的炸弹,拔不动,阮柏颂侧目:“松手。”

      对方凝视他,许久,松开了触手。

      炸弹轻飘飘掉在怀中,阮柏颂笑了:“载我上去?”

      简雨栩没有说什么,抬起触手将他轻放在头上。

      打破寂静的,是简雨栩的停顿。

      声波缓缓褪去,阮柏颂松开捂耳的手,仰头,等他说话。

      “巫月找我。”

      他垂首,好像汇报行程。

      少年点点头,没有过问,他挥挥手:“去吧。”

      章鱼巨大的皮肉渐渐消散,露出枯骨,搁置在岩洞上,是大海的囚笼。

      封印的,是少年的人间。

      阮柏颂把磕疼的腿放下,悬在半空,抬头,是一望无际的淡蓝。

      他有一搭没一搭和陆宴景交流:“你说什么实现?”

      “你果然没认真听!”陆宴景长出豆豆眼,瞪他。

      阮柏颂无奈,哄道:“我的错我的错,我罪该万死……”

      “好了。”他满意了,两根线条手在胸前纠缠,几个来回,就成了螺旋。

      “我的任务没有时间限制。”

      !!!

      阮柏颂一惊,随即冷静下来,道:“我的是一年,你的任务是什么?”

      “摧毁生化实验。”

      陆宴景生无可恋,准备哭诉一番,就听见身边的人沉默一瞬。

      想起自己的任务,阮柏颂两眼一黑,道:“我的是停止自然的惩罚。”

      两人人对视,又默默地转过头。

      “我没想到你和我一样惨。”

      “我也是。”阮柏颂叹口气。“他告诉我直接抹杀都比这好受点。”

      陆宴景眨眨眼,伸臂指向天空:“生化实验……”

      他语气肯定,不容抗拒:“我们得去陆地。”

      阮柏颂无奈摊开手:“我不会游泳。”

      “你对象会啊!”陆宴景连忙捂住嘴,被人类的手掌撬开。

      一激动,说出了心里话,口误害我啊。

      心里激烈喊话,面上抿唇低眼,装着无辜,满脸都写着“求放过”。

      阮柏颂目光似刀,一寸寸刮在他的脸骨:“你说,谁对象?”

      在陆宴景眼中,他才是那个炸弹,头上乌云密布,黑烟滚滚,仿佛下一秒就要号令天雷劈自己。

      “你……”陆宴景结巴道:“你冷静点啊!”

      阮柏颂冷冷道:“我不喜欢这个攻略对象。”

      没挨揍,陆宴景摇晃小短腿,不解:“为什么,因为你是个颜控……”

      他指指对方,手调转方向,刚在枯骨上敲了一下,就被灼烧感逼退。

      “而他,是只丑章鱼?”

      阮柏颂摇摇头,又犹豫着点头。

      “也许吧,我搞不懂自己心里的想法,我不了解自己。”

      “我也不了解啊。”陆宴景无所谓道。

      “小心!”

      陆宴景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手禁锢着往旁边带。

      “我靠,疼死了!”他呲牙咧嘴。

      后怕地看向自己背后,一枚石子打在刚刚坐着的地方。“我可是会炸的……”

      如果自己用的人类身躯,在枯骨上刮这么快,腿早就废了。

      阮柏颂还没警告那些四处藏匿的金枪鱼,身旁又有几枚石子被投掷。

      他腰身一转,拿后背抵挡。

      最后,石子的抛出点遍布四周,少年拉起衣摆,将炸弹揽入怀中。

      冰凉的触感刺激地他一激灵,磕碰的痛让他想问的话哽在咽喉。

      与此同时,抬手倒扣准备敲门的少年一颤,心口的痛蔓延到四肢。

      他僵硬着,转身欲走,就被一股风拖拽进洞穴。

      顺带迷糊了刚才的感觉。

      “那么着急做什么?”

      一个身躯矮小,肌肉松弛的小老太,笑眯眯地搅拌面前的茶。

      “喝了吧。”

      黑色的污水顺着汤匙淌下,她推到简雨栩面前,言简意赅。

      简雨栩看着冒泡的黑水,仰头,一引而下。

      手一番,茶杯向下倾倒,没掉一滴水,他这才问:“这是什么?”

      巫月没看他,收回茶杯,道:“大海的眼泪。”

      “我是在……”简雨栩想了想,换了个措辞道:“为人类赎罪吗?”

      “差不多。”

      “那很可笑。”

      巫月抬头,简雨栩瘫着脸,嗓音前所未有的尖锐。

      “我还从来没有做过人。”

      却从诞生以来,每时每刻背负着罪孽,游荡在幽蓝静谧中,不得缓解。

      “没办法。”巫月拉下斗篷,露出雪白的长发,她笑道。“这是天道。”

      “如果我见到天道,定叶草为囚,雨夜作牢,生生世世,不放分毫。”

      “你啊,太记仇。”

      巫月看向他,叹道:“天道到你身边的时候,你不会动手的。”

      简雨栩不置可否:“我会做什么?”

      “俯首称臣。”她一字一句道:“为他献上你拥有的所有。”

      简雨栩嗤笑一声:“那样的人已经不是我了,他背叛了自我。”

      “我不要一个背叛自己的躯壳。”

      “无所谓。”巫月看好戏地道:“你会承认的,你就是这般卑鄙。”

      他握紧拳头,道:“那又如何,对的我不会让,错的我不会逃,这就够了。”

      枯骨上,少年艰难地挪动身体,每一下,都搅乱另一人的心。

      他不会知道,自己坐在枯骨的左侧方,坐在简雨栩的心脏上。

      心脏被另一种柔软触碰,按压,揉搓,简雨栩眉头紧锁。

      “让我猜猜。”巫月假模假样思考一下,问:“是小阮?”

      简雨栩敷衍地点头,“我要走了。”

      “别啊。”巫月拦住他,微笑道:“还不是时机。”

      “救人要讲究机会的,少年。”

      食指在空中指指点点,巫月在房间蹦蹦跳跳,教导道。

      “之前人间就有一篇文章,不知道你看过没有,不过没关系。”

      她歪头,浅笑,自顾自地讲起来。

      “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想发战争财,他在捡牺牲将士的财物时不慎发现一个人……他怕被巡逻的人发现,匆匆逃离。”

      她声音沙哑,如果阮柏颂在这,一定能听出这是对话的一方。

      “那个军官到死前,都在感激他。”

      “那不是真的喜欢。”

      简雨栩冷笑道:“喜欢是不分时间的,救人也是如此。”

      “我生来是光,不需要这些计量来提高光芒,我不会暗淡的。”

      “而他,需要的不是我,而是善良。”

      他没再回头,穿过洞门,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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