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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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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不知疲倦的疯狂聒噪,仲夏的风拂过少女额间的碎发。
“呼。”
新的环境,应该也会有新的变化吧。
陶潜之的手在空气中摸了摸,但什么都没有摸到。
看来是一个安静的世界。女孩拿出包里的拐杖向前摸索着,她感受到来自周围人的目光。
有好笑的、不友好的,也有同情、的怜悯的。
嗯,或许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吧。
都是魔鬼的复印品。
她小心的用拐杖去触碰陌生的环境。
像一只刚出生的小猫。
贺雾和他的好兄弟们准备去打篮球。
这群低头族不怕死的在马路上打晋级赛,边打还边不忘问候对方他祖先,“操,什么垃圾玩意儿。”贺雾没忍住,发了句语音,接着将手机往兜里一踹,往前面看去。
他看见一个戴墨镜的女孩低着头,伸着拐杖去触碰外界。动作的弧度小小的,生怕惊动了这个喧杂的世界。
不良少年与她迎面而去。
贺雾突然想起最近网上传的很火的“装瞎子骗钱骗同情”的段子,他有点想去做个实验。对方看起来就是个很不错的小白鼠。
但就这样直接过去摘人家眼镜……好像不太友好?
万一人家是真的瞎呢,把人家眼镜摘了……在万一人家是个真瞎女版李逵呢,一拳下去直接让他毁容。
作为一个“多想主义”的不良少年,贺雾决定换个思路。
五步。
四步。
三步。
还差两步,那个未知瞎不瞎的人就快撞上电线杆了。
贺雾伸过手,抵在电线杆上。
陶潜之并不知情,继续往前走。
两步。
最后一步。
她的头抵在了贺雾的掌间。
不良少年作势抽手,“不小心”的碰掉了她的墨镜。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印在了他的视线里。
贺雾与她对视两秒,树枝缝隙里的光进入了这块清亮的琥珀中。
受不了强烈光线的陶潜之茫然又无助,她蹲下来找墨镜。
在她蹲下的那一瞬间,贺雾看见一行泪,从琥珀色的眼里流出来。在太阳的反射下,泪珠泛起了光,少女显得楚楚可怜。
完了。
这不是粗犷的真瞎女版李逵,这是柔弱的真瞎女版唐僧。
贺雾蹲下身,将墨镜递给女孩。陶潜之怔了几秒,随即接过了墨镜。
她摸到了对方较冷的手,也感受到了对方的呼吸。
“谢谢。”陶潜之轻轻的回答,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
或许这个充满魔鬼复印品的世界里,也会有人是仙子。
“不用谢。”贺雾丝毫不嫌脸大的回答道。
可装满魔鬼复印品的世界里,也会有人是魔鬼本身。
擦肩而过的不良少年舔过唇尖,而后,便转身与“狐朋狗友”一起,继续礼貌问候对方他奶奶,仿佛时间线被重复了一遍。
陶潜之向前望了望,可眼里全是暗,她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尽是虚无和无尽的黑暗,她的鼻子在空气中清嗅,无味。
此生第一次,陶潜之开始抱怨。
“为什么我就,那么瞎啊?”
为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能感受到齿间的美好。
为什么我要在这燥热的夏日里,听见蝉鸣。
没有答案的问题是没有意义的。
她也没有那个胆量去奢求得不到的东西。
燥热的风吹过她的刘海,陶潜之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至少我还能听见,此世间仲夏里的第一声蝉鸣。”
前面的的不良少年向后望了一眼。
柔弱的女版唐僧龟速前进,身形慢而倔强,不可一世中又带着一丝楚楚可怜。
陶潜之感受不到不良少年的目光。她向着车站走去,接狗。
很快她就不是孤孤单单的小猫了,还会有只孤孤单单的小狗。
但愿在这个陌生的孤城里,女孩能够平平安安。
陶潜之眨了眨眼,却仍只能看见车站那巨大的标志牌的模糊的轮廓。她的视力越来越糟了,轮廓也变得更模糊了。
京南市火车站内,一个男人正东张西望,身后的手上正牵着一条拉布拉多专业导盲犬。小狗坐在地上,摇着尾巴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城市。
男人也恰巧看见这城市里,最令人怜惜的一片景。他顿了顿,站起身来,朝陶潜之挥了挥手。“之之,这儿呢。”
陶潜之的耳朵动了动,她在黑暗里放下了拐杖,向声音的源头奔去,“玉叔叔,你……”怎么才来啊?
钟文玉看向欲言又止的女孩,“嗯,火车晚发了两分钟。”
陶潜之兴奋的触摸拉布拉多的浅毛,安全感骤然上升。钟文玉摸摸蹲在地上的女孩,转过身看见了站牌上的字。
『你在京南可以听见玉山的蝉鸣吗。』
他知道站牌的后面是什么。
『我在玉山想念京南的小孩。』
陶潜之察觉到了钟文玉的转身,她也站起身来,接过导盲犬的绳子。吸了一下鼻子,“拜拜,钟律师。”
嗯。
她的玉叔叔,让她有了自由,让她摆脱了束缚。
但从他转身。
她的玉叔叔就变成了钟律师。
钟文玉的目光跟着女孩走了好远。
陶潜之想起过去的官司,对着天空默念了一句,“你知道转身会改变身份吗。”
不过也好,至少不至于太过孤单。
京南体育场位于火车站旁边,不良少年们也恰巧走至于此。贺雾在好兄弟孟句的口哨声中,再度放弃了玩手机。
他上前就踹了孟句一脚,“落日余晖老流氓?”
“……”孟冤种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你个狗脾气的性……冷淡永远都不会懂我。”
贺雾笑了两声,紧接着便作势转身,“行,爸爸先不跟你玩了。”没等孟句反应过来,慈祥的贺老父亲就把球也顺走了,“爸爸的爱妃也不跟你玩。”
“……”你妈。
当然,我们孟句同学还是相当冷静的。作为一名连拿了一个月的零分优秀奖的三不好少年,他先是来了个深呼吸平复心情。
“一个好父亲,就得学会包容。”孟句激情澎湃,可能肚里装了条涨潮的尼罗河。
贺雾似笑非笑,张了张口,“我个狗脾气的性……冷淡,不是得爱呆哪儿呆哪儿去吗?”
一句话,尼罗河退了潮。
孟句在好友的提醒下,又将双手放到心口处,“这顿我请,”边说他边做出无比惋惜加不舍的表情。
“得得得,”贺雾将球扔出,然后双手插兜,“京南火车站右拐,直起走200米处,即可到达京南A级歌剧学院,不送。”
几人笑着走向了体育场。
迎面而来的热风让往回走的陶潜之感到陌生。
她的鼻子嗅了嗅,这是,仲夏里第一声蝉鸣的味道吗?
迟疑间,贺雾一行人走到了她的跟前。
“噫,”孟句蹲下身来,“小狗狗。”他伸出手摸了摸狗身上的浅毛,转头叫上另外一名不良少年,“雾哥你看,拉布拉多!”
贺雾走了过来,“人家有名字。”
陶潜之也反应了过来,她小声的开了口,“没有。”
仲夏里蝉叫的最烈,女孩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夏天里。贺雾不禁将头往前伸了一点,“你说什么?”
感受到对方靠近的气息后,陶潜之红了耳根,声音稍微大了一点点,“他没有名字。”
贺雾勾了勾唇,伸手摸了摸无名小狗的头,“它的毛很短,叫……浅浅?”不良少年还兼个取名的职业。
嗯,浅浅。
浅夏里浅知去接了一只浅浅回家。
恰巧遇见了一个不良少年。
由于离得比较近,墨镜下贺雾看见琥珀被长长的睫毛盖下,女孩显得很温柔,随即她便点了点头。
轻轻的、幅度小小的。
孟句看着狗脾气的性……冷淡突然笑了一下。
“哎,落日余晖,”他看了看,挂在树梢上的残阳三分诗意,三分感叹,“老流氓。”四分无奈。
身后的落兮狂踩了他一脚,“我觉得雾哥说的对,”他用手指了指孟句,“歌剧院欠您一个最佳显眼包的奖项。”
“……兮兮你有种别往雾哥身后躲,老子再撇也只能是男主。”
“俩傻逼,”流氓贺站起身来,“走了,别打扰人家姑娘回家。”
浅浅将鼻尖凑到陶潜之的脸上,轻轻的闻了闻。
陶潜之眼里又润了起来,她又想起玉山的叔叔来,“这狗虽然不是京南本地的,”记忆里的叔叔顿了顿,“你可以完全信任他。”
就像你当时完全信任我一样。
“呜——”浅浅向前走了几步。
女孩也站起身来,顺着浅浅走,心里默念“京高”,她以后就住在那里,再也没有玉山的闹与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