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19、阮岁柔

　　贺景珩急匆匆跑进江晚黎安排的院子里，看到沈既白坐在庭院里，跟黎筌有说有笑，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些不太开心，不满的情绪后知后觉涌上心头。
　　月荷一直有留意自家主子的情绪，见状轻声咳嗽了一下。
　　庭院里的主仆两人微微一怔，扭头看过来，发现是贺景珩他们，立刻喜笑颜开。
　　沈既白当即朝两人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贺景珩没动，皱着眉看他。
　　主子没动，月荷自然也没敢动，陪着贺景珩一块站在月洞门外。
　　双方僵持片刻，最后以沈少主认输告终。
　　沈既白朝他们走过来，将贺景珩拉回庭院的石桌前坐下，嬉皮笑脸地给他倒茶：“景珩莫气，我只是离开了一会……”
　　“这里不是荨菰域，随处都可能会有危险。”贺景珩很生气“你是荨菰域的少主，万一有点三长两短，我该怎么跟域主交代？”
　　不等沈既白开口，贺景珩又补充一句：“以死谢罪吗？”
　　月荷同黎筌对视一眼，一块摇了摇头，主子的事情他们不敢多管，默默退后把空间留给他们。
　　沈既白静静地看了他许久，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欢贺景珩刚才那句以死谢罪。
　　然而贺大人并没有要把话收回去的意思，任对方怎么看。
　　“孤自然不会让你为孤而死。”沈既白冷着脸“跟你说过很多次，在我面前没必要这样客套，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那你也不该避开我乱跑。”贺景珩偏开头，不跟他对视“整整两日，我都快急死了。”
　　沈既白见他服软，脸上当即染上笑意：“是我不好，我这本来只是想着自己一个人走走，真没想过会迷路。”
　　贺景珩：“……”怕不是觉得他管得太多了，想要自由所以自己跑掉。
　　不管怎么样。
　　人没事就好！
　　贺景珩不想在这些事情上跟他起争执，这人执拗得很，要是闹起来不知道该怎么收场，这里也不是他们的地盘，没有合适的吵架环境。
　　他换了个话题，说起星渡城的主人，他听说了沈既白救了星渡城城主的事情。
　　沈既白表情带上几分意味深长：“星渡城城主，他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得多，说不定我们……”
　　他没有把话说完，而是看了贺景珩一眼，他相信对方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我刚见到了他。”贺景珩道“还有他们的少主，那个白子。”
　　沈既白眨了眨眼睛。
　　“我帮裴城主治疗了，他们现在都知道我是医师。”贺景珩笑了笑“不得不说，那个少主还挺可爱。”
　　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跟他多接触接触。
　　沈既白歪了歪脑袋观察自己这位好友，感觉他有点不太对劲，他伸手戳了戳面前这人的脸：“你这是对谁上了心？”
　　贺景珩无言片刻。
　　沈既白惊讶：“才到城主府一日不到，景珩这就遇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贺景珩：“……”
　　月荷有点看不下去，把先前贺景珩被刀抵着脖子，而后又任劳任怨替裴暻煜治疗的事情说出来，她觉得自家主子不能被误会。
　　身边黎筌拉了拉她，示意她不要插嘴。
　　沈既白瞪了他一眼，黎筌赶紧松开手。
　　贺景珩皱眉：“月荷！”
　　“让她继续说。”沈既白脸上笑意收起“他们就是这么对你的？亏我们还救他们的城主……”
　　“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是谁。”贺景珩无意同星渡城结怨“贸然出现的城主府里，还有刺客出现，他们现在处处面临着危险，于他们而言，我身份不明，小心谨慎也是在情理之中。”
　　沈既白不满：“可他们连跟你道歉一声都没有。”
　　月荷点点头，同款不满。
　　贺景珩不太在意这件事：“情况太混乱，也是情有可原。”
　　沈既白：“……”他觉得贺景珩就是脾气太好了，这个脾气以后怕是会让人欺负了去。
　　看着沈既白一脸为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样，贺景珩笑了起来，心上有暖流涌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此番我们来星渡城的目的是和星渡城联手，这种时候不能因为个人私欲影响两地的要事。”
　　“他们真的能帮得了我们吗？”沈既白重重叹了口气“出门前我爹特意找过你，他是不是还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
　　贺景珩但笑不语。
　　这是不愿意跟他说的意思吗？沈少主更加郁闷了，趴到石桌上伤春悲秋：“你们什么都不跟我说，还带我出来做什么？”
　　贺景珩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带少主出来，万一我遇到危险岂不是必死无疑？”
　　“……”沈既白无言片刻“于是带我出来是让我当侍卫的吗？”
　　贺景珩：“自然不是，少主出身尊贵，怎么会做人侍卫，只是景珩得倚靠少主的保护。”
　　“……”沈既白盯着贺景珩看了许久，然后摇着头说“景珩啊景珩，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贺景珩微微一笑。
　　两人情绪稳定下来后，贺景珩又跟沈既白说起星渡城城主的事情。
　　那位裴城主他们始终是要接触的，现在多了解一些有利无害，以后说不定还得跟他合作。
　　月荷见两人没有再要闹别扭的意思，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黎筌则是压低声音跟她说：“主子的事情不要管这么多，别等一下挨罚。”
　　她知道黎筌是在说她刚才插话的事情，主子在说话时，她本不应该插嘴的，但是……
　　月荷斜了黎筌一眼：“多谢关心，我的事情不用你管。”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主子被误会，也不愿看到少主与贺大人有误会。
　　黎筌：“……”好心被当驴肝肺，白瞎眼多话了他。
　　而此刻被荨菰域少主谈论着的裴城主已经到达地牢。
　　地牢里常年带着一股阴暗潮湿的怪异味道，其中还夹杂着令人不适的血腥味，这种味道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裴暻煜眼睛都不眨一下，按照路线走向那些刺客被关押的牢房。
　　刺客被绑在刑架上，身上已经是数不清的伤痕。
　　彭瑞宇手里拿着刑具，阴沉着脸色，正对那些刺客用刑。
　　靳天梵在牢房里支了一张木桌睡觉。
　　裴暻煜朝自己师尊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询问他具体情况。
　　靳天梵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都闭口不言，嘴巴严实得很。”
　　他们自然知道这些刺客是从沉垣宫来的，他们想问的是这城主府里还有多少他们的人，还有这一次躲在暗处观察的人是谁，阮青梧派来了谁确认裴暻煜的情况。
　　彭瑞宇一身汗，扔掉手里的刑具朝两人走回来，抓过一旁的酒壶便往嘴里灌酒，忍不住抱怨：“他们怎么这么能抗啊？”
　　“都是死士。”裴暻煜表情不变“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要他们开口可不容易。”
　　彭瑞宇一脸沮丧：“那该怎么办？”
　　“去问他们，来的人是不是阮岁柔？”裴暻煜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脸色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正常。
　　彭瑞宇听到这名字愣了许久，然后一声不吭拿起刑具，又重新回去审人。
　　“阮岁柔？”这个名字有些陌生，靳天梵给裴暻煜倒了一杯酒。
　　“她是比阮青梧小五十多岁的他的妹妹。”裴暻煜轻声开口“这个女人心狠手辣，她……折磨过我和瑞宇。”
　　记忆最深刻的一次，这个女人大冬天将他们丢进冰湖里，还让人盯着他们在冰湖中泡一整天，不让上岸。
　　那一次他和彭瑞宇差点死在那里，他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撑过来的，类似这样的事情还发生过无数次，要说在沉垣宫里最恨的人，阮岁柔绝对排得上号。
　　靳天梵听得直皱眉。
　　裴暻煜将过去轻描淡写一笔画过，但是这一笔却在靳天梵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他们本不该过上这样的生活。
　　良久，靳天梵开口问：“他们有没有逼问过你什么？”
　　“他们一直执着于问我要秘术。”裴暻煜偏过头看向别处“只可惜，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嘴里说的秘术是什么，虽说就算我真的有也不可能会告诉他们。”
　　靳天梵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他没有说出口。
　　裴暻煜感觉到了，回过头看向靳天梵：“师尊有话要与我说？”
　　看到裴暻煜的双眼，靳天梵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事情没那么容易开口……
　　就在这时，彭瑞宇又回来了。
　　他的出现成功让靳天梵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等到合适的时机，老夫自然会告知于你。”
　　裴暻煜不明白有什么事是现在说不得，非得等到所谓合适的时机。
　　彭瑞宇见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思考自己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要不他再审一会再回来？
　　靳天梵等某个傻站着的孩子等了很久，始终没等到他开口，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入定呢？”
　　彭瑞宇这才回神，挠了挠头：“我……”他只是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先离开给这两个人腾位置。
　　“审得怎么样了？”裴暻煜索性直接开口问。
　　彭瑞宇：“……”看来是不需要他离开。
　　彭大人赶紧开口：“虽然他们没有承认，但从反应来看，来人确实是阮岁柔，我们要不要想个法子解决了她。”
　　说这话的时候，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划拉了一下。
　　然而裴暻煜却是摇头。
　　彭瑞宇不解。
　　“现在杀不了她。”裴暻煜盯着自己的手“我们现在唯一能杀她的人只有师尊，师尊不能轻易出手，况且若她死在这里，阮青梧不会放过我们的。”
　　他们好不容易从沉垣宫逃出来，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全部都前功尽弃。
　　靳天梵确实有能力杀了阮岁柔，可若是因为这样惹得沉垣宫兵临城下，靳天梵到那时不一定能保全得住所有人，他们现在还没那个能力。
　　彭瑞宇脸色有些不太好。
　　道理他都明白，只是心有不甘，仇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在面前，他们不仅不能报仇，甚至可能要以礼相待，这太让人难受。
　　靳天梵抬手按到他头上：“行了小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不要因为一时冲动破坏计划。”
　　彭瑞宇点了点头。
　　裴暻煜见他将自己奋起的情绪都压下去，这才松了口气。
　　彭瑞宇：“其他问不出什么来了，他们对沉垣宫很忠心，宁死不屈。”
　　“那就都杀了吧。”裴暻煜淡淡地道“让他们为自己的族人尽忠到底。”
　　彭瑞宇点头。
　　在彭瑞宇转身去干活时，靳天梵同裴暻煜一块离开了地牢。
　　两人上了正元寺的塔顶，在那里坐看众生。
　　裴暻煜问他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靳天梵显然还是很犹豫“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他依旧担忧裴暻煜的安危问题。
　　“无碍。”裴暻煜没有回头“这么多年我都挺过来了，现在根本不算什么。”
　　况且还有一个等着让他照顾的小娃娃，他当然得让自己好好活着。
　　靳天梵点点头：“荨菰域那边来的那位医师，或许你能让他帮忙看看，可能他会有解决办法。”
　　他离开星渡也是为了去找一位医师寻求解决办法，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如果从荨菰域来的这位医师有能力医治裴暻煜身上的问题，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他只是一名少年。”裴暻煜显然不抱希望“能懂什么。”
　　“你自己也是少年，你懂的他自然都懂。”靳天梵拍了拍他的头“煜儿，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自己的年纪。”
　　裴暻煜垂下目光“我更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还有仇恨，一天不报仇，他便一天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酣然入睡，他没这个资格。
　　靳天梵无话可说。
　　他站了起来，往城主府的方向看了一会后道：“你家小娃娃醒了，跑来跑去正在找你。”
　　裴暻煜当即站起来，二话不说就要下塔。
　　靳天梵有些好笑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叹了口气，嘟囔着道：“至少你心里还是有牵挂的，只希望在将来这个牵挂能拉你一把。”
　　半刻钟后，裴暻煜回到府中，小洛渊正好从长廊跑出来，一把抱住了裴暻煜的腿，这一次他没有抱错人，仰起头朝他笑。
　　裴暻煜下意识勾起嘴角。
　　江晚黎在他身后跟着，见裴暻煜出现朝他见礼。
　　裴暻煜将小洛渊抱了起来，跟江晚黎说着什么往庭院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