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年殇》妖梦铃

40、隐瞒

　　喝了沈既白的酒，沈河意识开始变得迷离，目光渐渐发虚，沈既白和黎筌一人一边，轻而易举就将人给捞了出去。
　　他们对这里面的构造并不熟悉，好几次差点被发现，好在只是差点，最终还是成功离开了那个鬼地方。
　　他们挟持着沈河飞奔进贺景珩他们所在的饭馆，目标明确地朝一个地方奔去。
　　贺景珩和裴暻煜在最高层看着，等他们把沈河送上来。
　　沈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眼神涣散迷茫。
　　裴暻煜皱起眉，看向贺景珩。
　　“莫急莫急。”贺景珩赶紧上前，拿出一颗药丸，犹豫瞬时，让黎筌把人绑起来之后才把药丸喂给他“稍等片刻便好。”
　　很快，沈河清醒了过来，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周围也都是陌生人。
　　“你们是谁？”沈河冷眼瞧着他们“你们想做什么？”
　　四人并不说话。
　　沈河便把目光放到身后那两个“美人”身上：“是你们算计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怎敢这般对我？”
　　回到熟悉的地方，再让沈既白说话是不可能的，他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但黎筌很乐意跟他聊聊天：“哦？你是谁？我们为什么不能这样对你？”
　　“我是吴郇手底下的人，就是星渡城最大那个赌坊的东家，你们怎敢这样对我？”
　　“吴郇？”黎筌摸了摸下巴，装得很是害怕的模样。
　　沈河见他有反应，赶紧再接再厉：“现在放了我，我还能饶你们一条生路，否则……”
　　话还没有说完，门突然被敲响，彭瑞宇的声音传进来：“主子，人带来了。”
　　裴暻煜：“进来。”
　　彭瑞宇推开门，将一个人领进来--是赌坊的陈亮。
　　陈亮进门后跟沈河对视了起来，片刻后指着他喊：“就是他，就是他那天去找了少主，不知道跟少主说过什么。”
　　沈河瞪大眼睛，开口唾骂：“你个王八蛋……”
　　一句话没说话，彭瑞宇上前一脚把他给踹翻，用了十足的气力，将人踹得直撞到墙板上，屏风倒了好几个。
　　他已经忍很久了，洛渊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先前什么都不知道，他必须压抑自己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会儿罪魁祸首就在面前，他再也忍不住。
　　裴暻煜抬手拉住他：“得先问出解咒的法子。”在洛渊清醒之前，他不能死。
　　“把他带回去给晚黎，她会有办法。”彭瑞宇啐了一口“有他好看的。”
　　彭瑞宇摆了摆手，跟在他身后的侍卫们立刻上前，把沈河给拖了下去。
　　彭瑞宇把他给处理好之后看向裴暻煜，见他对自己点点头，便燃起信烟扔向窗外。
　　霎时间，城主府的亲卫们把琴楼和吴府都给围了。
　　星渡城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阵仗，百姓们不由得好奇，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吴府和琴楼被抄了个干净，赌坊那边也一样，只是——吴郇本人却失踪了。
　　城主府的侍卫们将吴郇的所有产业都翻了个遍，始终没能找到他的下落。
　　对于此事，裴暻煜只表示：“继续搜，他跑不了。”
　　早在洛渊出事之时，星渡城的出入就开始被管制，吴郇他出不去，人必然还躲在城里的某个角落。
　　侍卫们领命，继续搜捕。
　　裴暻煜把该处理完的事情处理完，速度回到城主府，去看江晚黎的进度。
　　江大人大约也在发泄自己的怒气，沈河遇到她亲自上场审讯，场面一度血腥。
　　裴暻煜只看了一眼便移开目光，对江晚黎说：“别还没问出来，人就先死了。”
　　“不会。”江大人将手里的刑具扔到一边“他死不了，放心，不会让他死得那么轻松。”
　　沈河的嘴巴让一块布头给堵住，他恶狠狠地瞪着江晚黎，只有他有机会，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反扑……
　　当然了，江晚黎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她朝裴暻煜拱了拱手，语气坚决：“再给我一个时辰，大人先去看看少主吧。”
　　裴暻煜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洛渊还是一无所觉地沉睡，小嘉宁大概是哭累了，也趴在榻上昏睡过去，靳天梵找来一条毯子给她盖上。
　　贺景珩自觉没有别的事情能够帮得上忙，便拿着药箱在一旁候着。
　　见裴暻煜回来了，众人下意识把目光放到他身上，希望他能够带来好消息。
　　裴暻煜却是无奈摇头，他到榻边坐下：“晚黎说还需要一点时间。”
　　“瑞宇那边情况如何？”靳天梵问。
　　“在审问吴郇的去向。”裴暻煜给洛渊整理一下头发“人有些多，审起来需要一段时间。”
　　靳天梵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贺景珩突然惊喝一声，一跃而起。
　　裴暻煜心提了起来：“怎么了？”
　　贺景珩没有时间回话，忙将洛渊身上的银针都拔下来，换上新的一批：“靳老，帮帮我。”
　　靳天梵手一转，一边将玄力借给贺景珩，一边解释：“小渊动摇了。”
　　贺景珩用银针锁脉建了一道墙，沈河的咒术暂时破不开那道墙，只要洛渊乖乖待在墙后，他便还是安全的，前提是他不能自己越过那道墙。
　　洛渊眼角有泪水滑落，裴暻煜看见了，手脚下意识跟着发冷。
　　他能做得了什么？
　　还有没有什么办法？
　　……
　　黑暗中，洛渊站起身，缓缓地往那边走，有人在黑暗后面呼唤着他。
　　他应该过去。
　　“小渊……”
　　迷糊中，他好像听到自家哥哥的声音，他正在喊他。
　　洛渊停脚步，回头观望，小声开口：“哥哥，是你吗？”
　　没有人回应他，刚才那一声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怎么会这样？
　　“你该走了，你不是希望自己哥哥好好的吗？”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只有你自己离开，才是对你哥哥最好的结果。”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个累赘。”那个声音冷冰冰地说“这事你自己不是也很清楚吗？从小到大你都是个累赘，所以你娘讨厌你，那座城因你而灭，你是个祸世的白子，永远都在给身边的人带来灾难，你看！裴暻煜不还把你当成小乞丐，要把你送给别人……”
　　“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洛渊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是假的。”
　　“那不是假的，你很清楚，那是真的，你什么都知道，何必再欺骗自己，随我来，我能给你一个最好的选择，也是给你身边的人最好的结局。”
　　“可是、可是……”
　　“别犹豫了，快起来。”那个声音忽而放轻柔“你的哥哥也在另一边等着你，在那里你不是白子，不会再带来灾难，也没人会对你有异样的目光……”
　　真的吗？
　　洛渊抬脚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你还在等什么？”
　　“你到底是谁？”洛渊攥紧拳头“这里到底是哪里？”
　　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拉扯着他，让他获得片刻清醒：“我要回家。”
　　“家？哪里是你的家？城主府吗？那里的人是你的家人吗？”
　　洛渊沉默了。
　　他们是吗？
　　“小渊，别害怕，哥哥们都在这里。”脑海中突然传过来一个声音，洛渊带着茫然抬头，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忽然，他产生了一股难以忽略的割裂感，觉着自己并不属于这个地方，这根本就不是真实的世界，但是他挣脱不了。
　　“下咒的工具都已经毁掉了，为什么还没有醒？”江晚黎声音染上了焦急“难道还有哪里没有做好？”
　　“会不会是沈河骗了你？”彭瑞宇拧紧双眉“不然换我去审？”
　　江晚黎有些慌：“不可能，我能分辨得出来他的话是真是假。”她好不容易终于把能救洛渊的东西问了出来……
　　洛渊想伸手去抓住什么，想告诉他们自己能听得见，想要回应他们，可他什么都没有抓住。
　　“小渊，你该睁开眼睛了”
　　“小渊，醒醒。”
　　他听到了自家哥哥还有景珩哥哥的声音，他们都在等待自己清醒过来。
　　洛渊转了一圈，却还是没找到方向，他很焦急……
　　“当你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往哪里走的时候，就闭上眼睛，让你的心给你做选择。”这是靳天梵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洛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开始摸索起周遭的环境，他什么都没有摸到，就这么盲目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身边的声音都消失了，他突然撞上了一堵墙。
　　愣神片刻，洛渊猛地睁开眼睛，白光入目，他下意识闭眼，却已经有人抬手为他挡了光——是裴暻煜。
　　裴暻煜等他差不多适应了光线才把手给移开，小心翼翼地看向榻上的小孩。
　　小嘉宁早就被吵醒了，她本来就坐在榻上，看见洛渊睁开眼睛起身，当即兴奋地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哭着闹着喊哥哥。
　　洛渊被她撞得差点倒回去，赶紧把这小娃娃搂住，温声哄着她。
　　裴暻煜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位，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他伸手想去揉揉洛渊的脑袋，洛渊一时没回过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偏开头躲开了。
　　裴暻煜的手顿在半空，有些不可思议。
　　洛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那一瞬间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自己先前看到的客栈里的画面，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也不知道裴暻煜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那些话，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裴暻煜说这件事。
　　洛渊主动抬起手去牵裴暻煜的手：“哥哥。”
　　裴暻煜捏了捏他的手指，总算宽下心：“没事了，别怕。”
　　洛渊点了点头。
　　小嘉宁紧紧搂着洛渊的脖子：“哥哥为何睡了这么久，嘉宁怎么喊都不醒，嘉宁还以为哥哥不要嘉宁了。”
　　“怎么会。”洛渊摸了摸嘉宁的脑袋“哥哥不会不要小嘉宁的。”
　　小嘉宁抹了把自己的脸，终于松开洛渊，从榻上爬下来：“哥哥且等，嘉宁去给哥哥端药膳。”
　　一边说一边往外跑，外面下着大雪，江晚黎被她吓了一跳，赶忙追出去：“小嘉宁慢些，别摔了。”
　　贺景珩长吁了口气，将自己的工具收回药箱，又探了探小嘉宁的额温，确认一切正常才安心。
　　靳天梵突然问：“小渊，这段时间可有人与你说话？”
　　他这一句话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接着紧紧盯着洛渊。
　　洛渊被他们的目光惊到，下意识扑进裴暻煜怀里，不敢抬头。
　　裴暻煜下意识护着他：“别怕，师尊只是担心你，所以才想问清楚一些。”
　　洛渊的眼珠子飘忽不定，最后道：“我不太记得了。”
　　他其实都记得，但他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对，如果可以，他希望把这件事永远埋进心底，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哥哥依旧还是他的好哥哥，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靳天梵还想说些什么，小嘉宁已经捧着药膳蹦蹦跳跳跑了回来，献宝似的把托盘捧到洛渊面前。
　　“小心烫。”江晚黎一手将药膳拿起来，一手将小嘉宁抱到榻上，让她坐好，便开始喂洛渊。
　　江晚黎忽然想起什么：“我身上有奇怪的味道吗？”
　　洛渊和小嘉宁动作一致摇了摇头。
　　“没有就好。”于是江大人又开始开开心心地给她的少主投喂。
　　靳天梵站起来，给裴暻煜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里屋。
　　裴暻煜思索片刻，拍了拍洛渊的手，让他先好好休息，他先离开一会儿。
　　洛渊目送他走出去，缓缓垂下目光。
　　靳天梵在水榭旁的亭子里坐下，大雪覆盖住了湖面，一片洁白。
　　“师尊。”
　　“小娃娃有事瞒着你。”靳天梵道。
　　裴暻煜没有说话，靳天梵都发现了，他怎么可能会没有发现，洛渊糊弄人的本事还差一些，只是……裴暻煜道：“他不愿意说，那便随他去吧，我不想逼他。”
　　“可这事很可能关乎他的安危。”靳天梵道“我们不知他被这咒术折磨了多久，咒术里的幻境时间流速跟现世并不一致，小渊可从来没有瞒过你任何一事，这幻境里走一遭，竟然学会了说谎，你不觉得这其中有问题吗？”
　　裴暻煜沉默。
　　“为师只是将自己看到的告知与你，至于怎么选，那是你自己的事，他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容易钻进牛角尖里去，有些事情你得跟他说明白。”
　　“我明白。”裴暻煜顿了顿“我会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聊一聊的。”
　　“你心里有数便好。”靳天梵轻叹了口气“最近玄术依旧没有精进？”
　　“嗯。”该用的方法用过，该吃的药也吃过，依旧是毫无反应。
　　“这事急不得，慢慢来吧。”靳天梵扭头看向别处。
　　“师尊。”裴暻煜突然抬头“你是不是也有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