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山学院》我栖息的夏天

114、神罚（三）

　　无数闪着金光的咒语从及由嘴里出现，萦绕在这片土地的丝丝缕缕的白色因果瞬间反噬，变成黑色丝丝缕缕的怨念，从地底喷涌而出，这片大地显露它原本的模样，变成枯萎且蕴含无数恶念的土地。无数的哀嚎从地底喷涌而出，那怨念直达天空，遮天蔽日。
　　那些还未被杀死的小妖怪看着这一幕，惊讶的看着这一切，第一次看见水妖所掩盖的一切，包括那个早已降落的神罚。
　　原来所有的繁荣景象都是假的……

　　及由念着咒语，低头看着那些还未被杀死的小妖怪们，再次回头严肃看了一眼水妖，只是眼神还是蕴含着怜悯。
　　水妖感觉到了及由的视线，水妖连忙扭头。
　　随着怨念无法被压制，怨念开始撕扯还活着的生灵，他们发出痛苦的嘶吼。
　　如果及由的杀戮是用追逐和恐惧去杀戮，可怨念的杀戮则是痛苦的。
　　及由看着那些被怨念吞噬的小妖怪们，还有他们的痛苦的嘶吼，左手翻转，一个阵中阵开始，展露出那些生灵的所思所想。
　　阵法还未成，水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惊讶的看着及由，不停的后退，不停的摇头。
　　可是那些声音已经入耳。
　　那些因果带着声音，如同丝丝缕缕的丝线，开始缠绕水妖，甚至那些领地内所有生灵的所思所想都通过及由的心念完全展示……
　　不管好的，还是坏的。
　　有感念水妖的好，坚定不移站在他身侧的，还有厌恶他，厌恶他指定了那么多规则。
　　更多的是被怨念吞噬的痛苦。
　　哪些痛苦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而是同样的感同身受，他们也会感受到撕心裂肺或者烈焰焚身等等极致的痛苦。
　　但同时他们也进入了及由的法阵，他们也看到这个领土的真相。
　　他们第一次懂得为什么很多生灵会莫名其妙消失……
　　第一次懂得为什么不能踏入领土之外的地方……
　　第一次明白领土为什么越来越小……
　　第一次明白水妖……为什么越来越虚弱……
　　而这些都是因为水妖……这个他们的神。
　　所以……怨念吸引怨念，跟因果的黑色丝线一起，变成满天的丝线，从地底源源不断的溢出，紧紧的收缩。
　　当痛苦变成折磨，那种恨意很快淹没了善意，领土之内瞬间被黑色笼罩，黑色的恨意夹杂着报复的快感，作势要把整块领土摧毁，然后拉下幽冥。

　　在场唯一的真神族楚杨，比其他人多看到一些，看到的是世界运转的规则和这片土地的罪孽，更多的是及由生命的流逝，可他无能为力。
　　因为他感受到了，新神殿在给及由的回应，确实如及由所说，这是她最后一次镌刻命碑。
　　他满心的悲痛，看着及由难以置信，他非常悲痛及由所遭遇的一切，他现在才明白原来她从不解释就是因为如此，她看的到了所有生灵的阴暗面，明白一切的阴谋。
　　原来在她的世界里，世界如此分明……什么也逃不过她的眼睛，甚至所有人内心的想法，这个世界将要发生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原来如此分明……
　　任何人靠近她都能被她预知到很久之后，包括所有……内心的龌蹉。

　　随着及由的吟唱，突然一阵阵金光从地底浮现，楚杨看着满天飞舞金光，黑暗天空已经被及由的法阵点亮，及由的神法阵闪着金光从地底而出，包裹着这片土地，天空中满是神法阵的符文。
　　那股金色的光芒带着特有的悲悯和温暖，正在逐渐驱散领土的黑暗。
　　看到这一幕，楚杨知道及由已经没有生命可以消耗了，他也无能为力改变命运，只能看着及由走向死亡。
　　他想到神殿关闭之前，甚至很早之前，神殿总是异常关注及由。
　　其实……真正的神族都知道，多年前那个哭着被赤鱬族族长强拉着上圣山神殿，继承神女之位的女孩是及由，不是及缘。
　　只是后来也是赤鱬族无缘无故的将及缘代替及由，她的母亲亲手将及由从神殿除名。
　　那时候神殿的神官人人都说及由是旷世奇才，是赤鱬族卑劣，希望及缘代替及由的命格，成为神女，嫁给龙主，让赤鱬更上一层楼。
　　那时候楚杨还小，一直不明白，甚至在及由考入日月学院的时候，楚杨都不相信这个小鱼真的是比得过及缘的天才吗？是因为太过优秀，才会被及缘嫉妒，夺走她的一切吗？
　　为什么赤鱬族这么讨厌她，赤鱬族竟然会在及由成神之路前被废修为。
　　这一族为什么这么对及由？哪怕是仇人都不会这么对另一个人，人人都知道神族最重要的就是固魂，走成神之路，可他们竟然如此对及由。
　　相对于此，他们一族竟然耗尽所有给及缘走成神之路……
　　就因为太过天才吗？是因为她太过好命，是神女吗？
　　楚杨那时候只是同情这个小鱼，可后来，圣山神殿逐渐关闭，楚杨的祖父，也就是烛龙第一代神邸在回归圣山神殿时，偷偷给楚杨留了一句话。
　　“圣山神殿的命碑，甚至天碑从未出现过及由，从未！”
　　命碑从无及由……
　　楚杨站在满天的神符咒前，感受着阔别已久，那个好像神的悲天悯人的力量。
　　他之前以为他知道一切，可现在……也真的不知道了。
　　因为其实在及由说出天碑之前，天碑一直是真神族的秘密，其他生灵都不知道。
　　神族从出生就会被镌刻在天碑之上，只是要走完成神之路才能被天碑承认，固魂，然后成为真正的神族。而其他的生灵想要成为神族，也要被天碑镌刻，但是他们没有成神之路，这是神殿的秘密，也是神族的秘密。
　　同样命碑也是，命碑是这个世界运转的规则之一，是记录和预言这个世界最重要的，是神殿控制世界的命门。
　　神女预言世界，镌刻命碑，也用命碑干预世界的运转，这是巫乐撞断天碑后，神殿用来代替天碑维持世界运转，控制世界的命门，也是神女最重要的职责。
　　如果天碑没有出现过神女及由，为什么会有那个预言？又为什么当时会因为预言逼着赤鱬抹杀双生子……
　　可楚杨亲眼见过天碑和命碑都记录着及缘是神女。
　　命碑和天碑都认可及缘是神女。
　　可……为什么圣山神殿只认可及由为神女。
　　而这些都是为什么……
　　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对双生子几乎从未离开过神族的监视，而且这对双生子好像除了入学前的夏天那件事，好像什么也没做过。但是自从她们出现一切都不一样，谁也没想过圣神神殿会关闭，圣山神殿在所有的预言中明明是跟着世界一起的。
　　可是……它关闭了。神族只能仓促成立新神殿来代替神殿，还有幽冥……谁也没想过去开启轮回……
　　毕竟轮回是在及缘他们开启大阵破除血脉压制之后的事儿。
　　神罚也提前来临……不周山的天柱要断裂了，天地要开始倾覆，神罚开始……
　　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神真的不会在回应这个世界了吗？抛弃了这个世界了吗？

　　随着神法阵慢慢完成，及由的血液似乎也流干了，血液蕴含的独属于她的怜悯，浸湿这片土地，打湿那些被恨意裹挟的善意。
　　及由低头看看水妖，叹口气说：“地妖，还剩一刻……”
　　只是还没说完，大地的轰鸣打断了及由。
　　及由摇摇头，无奈的说：“我以为你会在乎那些生灵的生命，或者在乎这片土地的结局，原来大公无私的‘神’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完成神罚，得到救赎。”
　　终于从地底慢慢浮现的地妖，一个抬手制止了水妖，不让他说话，只是看着及由笑了笑说：“神女的血，能拯救这片领土的命运，洗刷这些罪孽。”
　　“哈？”及由讽刺的一笑，“那你看着吧，你弹精竭虑的土地即将完成清洗，即将回归到原点了。”
　　及由语调异常平淡。
　　“是呀，我们两个都得救了。”地妖看着及由狡黠一笑。
　　及由嘲讽且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地妖说：“并不会，大地不会原谅你的，神罚也要降临了，我懒得动弹，你自己站到我的阵法长的坎位吧，接受完神罚。”
　　地妖果然听话的，慢慢的自己走向坎位。

　　楚杨看着突然发生这一切，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结局，地妖竟然如此轻易出现，如此轻易进入神罚。
　　在场众人都有疑问，如果这一切如此轻松，那之前新神殿和及由所做的，到底为了什么。
　　这时楚杨敏锐的感觉到凤梨的举动，意识到因为及由力竭，禁制已经被解开，连忙捂住凤梨的嘴巴，不让她说话。
　　于归连忙上前扶住及由，及由则推开于归，慢慢走向九机身边，蹲下来低着头，小心翼翼抬眼九机身后运转的星轨，然后小声对九机说：“小狐狸，赶紧走，你是仙，诛神的阵法，你必死无疑，算我欠你一次，下次你不要救我了，我们两不相欠。”
　　九机疑惑的看向及由，想说什么，可及由已经不耐烦，连忙一挥手，九机就到了阵外。

　　“真是个笨狐狸，”及由摇摇头，艰难的站起来，看着凤梨笑了笑，“接下来是你这只笨鸟了，别再做梦了，我死了，你也不会是神女的。”
　　及由回头看向身后大喊：“九良，开始吧，龙天涧等不及了，别藏了，你们人族不想学吗？真正的诛神阵，别偷摸学了。你是龙天涧的神仆，你代表龙主站在坤位吧，楚杨站在乾位，我站离位，笨鸟，你站我对面。于归站兑位，都站好吧，我开启阵法，完成天道的第一个弑神的神罚。”
　　九良看着及由，没说什么，但是照做了，于归则看着九良笑了，他明白人族投靠龙主是在合适不过的选择了。

　　及由站在阵中，大段的咒语开始释出，一阵光芒过后，本来还在悠闲着，甚至有些有持无恐的地妖，看着那些从地底冒出的金线包裹，他料定了事情会如他所料，他不会有什么。
　　只要神女的血洗刷了这片土地的罪孽，那他做了什么就不重要了，神罚罚的是罪孽，可那些罪恶已经被洗刷了，所以他不会付出什么，而且他有能力把水妖拉出幽冥，他自己也可以的。

　　似是察觉到地妖在想什么，及由闭着的双眼睁开一个缝隙看向地妖，笑了笑，又闭上了，继续念动咒语。
　　只不过在寅时前，原本还算温和的阵法突变，那些丝丝缕缕的丝线逐渐粗壮，然后散发出凌厉的光芒，直插地妖心脏。
　　地妖发出不同寻常的痛苦嘶吼，及由睁开眼睛，眼睛发出一种金色的光芒，她看向趴在一旁水妖，心念一动，水妖一分为二，瞬间出现在地妖的位置。
　　“水妖啊，差点忘了你呢，今日必死一个神族，那就麻烦你去死吧，因为我看了一下，今天好像死的不是我了。”及由轻飘飘的说。
　　地妖听见这句话不可置信的看向及由。
　　及由无奈的一歪头，笑着说：“镌刻天碑上的，真的只是水妖，不是你，所以，你真的误会了。”
　　地妖目眦欲裂，想说什么，一口血先喷涌而出。
　　及由扣扣鼻子，不再搭理地妖，水妖站在阵中，天罚如约而至，寅时前一秒，水妖神魂俱碎，也在这瞬间，从地底伸出的金光带着幽魂的咆哮，拉着已经粉碎的水妖残魂慢慢沉入地底。

　　远处，龙天涧的神卫队和新神殿的神卫队御云而来，看水妖已灭，正打算回去，但却被及由的呼喊吸引，停下来。

　　“唉唉唉，别慌！我忘了一件事，”及由连忙喊出来，那股光果然停顿了一下，及由连忙跑上去，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天罚搞完了，神罚我给忘了，大地你先等会，我先完成我的使命。”
　　阻止了那边，及由慌慌张张的跑到另一边地妖眼前，笑着说：“嘿嘿，不好意思，忘了你了。”
　　及由左手微抬，开始念动咒语：“大地为证，神，请你回应我的声音，开启审判。”
　　巨大的神树再次出现，仍是枝芽繁茂的景象，及由看了一眼神树，偷笑了一下，然后神树伸出长长的枝芽慢慢的碰触了地妖之后，繁茂的枝芽瞬间变化，变成幽魂聚集的藤蔓。
　　那些聚集在神树的幽冥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嘶吼，但这种痛苦，在看到地妖的瞬间似乎找到了绝望的出口，开始疯狂的扭曲，伸长，在接触到地妖的瞬间开始撕咬地妖的身体。
　　随着幽魂的撕咬，幽冥第一次打开了它的大门，地妖在烈焰焚烧中被拉入幽冥，连同正片土地所有的生灵。

　　“我来宣布你们所有生灵的惩罚。罪责：无妄贪念，你们贪恋美好生活，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为自己提供美好生活，无论是否参与，因此得益便是罪。而且你们顾贪恋美好时光，无限索求，根本不想付出自己的努力，并且自私自利，领主给予你们美好生活，你们却自私自利想要榨干领主最后一丝力量。”
　　“所以人人皆有罪，漠视别人犯罪也是罪，综上，全领土生灵不论男女老少全员皆用生命去赎罪。”
　　这时候凤梨终于挣脱楚杨，质问及由道：“那些生灵本就灵力低微，根本不知情，不应该牵扯到他们。”
　　及由鼓鼓掌，笑道：“恭喜你，地妖也是这么想的，你跟地妖想起一起了。”
　　“地妖，你说对吗？为了逃避责罚，你也这么干的，你让水妖成神族，他教他如何获取力量，教他如何nuesha获取力量，替你做那些事儿，替你背负责罚。”
　　“你还怕领土内的生灵受罚，清洗领地内生灵的记忆，以天碑‘因谁而起，罪责在谁’的漏洞。你以为这样做了。你，还有他们都能逃避责罚。但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漠视也是罪，不劳而获也是罪。”
　　“他们或许没有什么灵力，可这么多异象都视而不见的，如此自私自利的生灵，我不会允许他们逃避责罚。”
　　“地妖，你呢，亲眼看着你庇佑的生灵全部死去，这是你的第一次惩罚。第二次，嘿嘿，是接受你庇佑的生灵的恨意，贪婪又自私自利的生灵不会感激你的付出的，他们只会恨你，恨不得生啖你的血肉的，这是第二次惩罚他们会kenshi你的shenti，让你死亡，不过这还不够，接下来，你和他们都将会遭受那些被你nuesha的生灵所遭受的的痛苦百倍，平息他们的怨气，平息他们的怨气后，你才能迎来你的最后一次神罚。”

　　幽魂蜂拥而上，啃食着地妖的xuerou。

　　“可是地妖也只是完成上一任领主的遗愿而已……”凤梨再一次阻止及由。
　　“哦，是吗？那我岂不是要歌颂他们之间伟大的爱情了？可是这是犯错的理由吗？”
　　及由讽刺的笑了笑，等她说完，幽冥之火瞬间从地底喷出，整片领土沦为炼狱，无数的哀嚎四起，包括那些被地妖藏起来的生灵。
　　地妖这才开始痛苦的嘶吼……被恨意裹挟怨气，狠狠撕咬着他。而被自己千方百计庇佑生灵生啖其肉的苦楚，或许只有地妖自己才能明白。

　　于归震惊的看着那些被庇护的生灵竟然没有一丝善意，而是绝对的恨，恨到生啖地妖的肉。
　　这么完全的恨意是于归从未见过的。
　　完全到没有一丝对地妖的感激。
　　而且不留一丝余地的恨意。
　　……
　　原来神的毫无保留的爱，也只能得到“恨”。

　　及由撇撇嘴，并没有说什么，连同整片土地一起，将这片肮脏的土地和肮脏的生灵都被拉入幽冥。
　　完成术法，及由仰着头，扣扣眼角，笑着对天空说：“怎么样？学会了吗？唯一可以诛神的法阵，我只演示一次哦，你们可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说完，及由张开双臂，对着天空做了一个射箭的动作，然后向后倒去，跟着地妖一起跌落幽冥。

　　于归和楚杨因为刚刚的事儿，还在震惊中，注意到及由的时候已经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幽冥吞噬。

　　不周山
　　在及由落入幽冥的瞬间，天地之间失去所有的链接，就如破碎的天地之心一般，不再有光明，变成完全的黑暗。
　　在黑暗中，及缘闭上眼睛，浑身脱力，胸口的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
　　及缘也不再似刚刚那样看起来生命力顽强，她的生命力好像一缕丝线一样，即将彻底断裂，她也不受控制的倒下去。
　　不周山瞬间下起大雪，及缘仰头看向天空，对着天空讽刺的一笑，眼神满是不屑。
　　然后倒在不周山的雪地上。

　　“你完了……”
　　及缘用嘴型无声的怒骂天空。

　　我也不是我，你也不是我。
　　我不是完整的我，你也不是完整的你。
　　我们都不是我们自己，也不是你们想象中我们。
　　而你……要怎么选择呢？
　　选择站在哪一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