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茫》夏宁030

18、第十八章

　　凌晨一点，处理完分公司新建的琐碎工作，祁栎有些疲惫地靠在椅子上，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
　　他拿起被冷落了许久的手机，先是给老头子发消息报告分公司的工作进展，手指又飞速地略过几个不重要的人，手指最后停在叶航这个名字上。

　　他电话一打过去，对面就接了起来，“哟，总经理，终于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祁栎有些不耐烦地松了松那根束缚了他脖子一整天的领带，“你到底有事没事？”

　　“有事有事。”那头的叶航听出了他的不耐烦，“你现在不是在宁海吗，打算在这边停留多久啊？”

　　“半年吧。”祁栎拿上车钥匙往地库走，“处理好了我还要回总部。”

　　“跟我预估的差不多，”那头的叶航问，“那你有没有兴趣搞搞投资一下？”

　　“没有。”祁栎把眼镜重新戴好，“少骗我钱。”

　　“嘿。”叶航就料到他会说这种话，但还是在那头愤怒道，“什么骗你钱，老子是正经八百的投资顾问好不！”

　　“嗯。正经八百的拉皮条的。”祁栎发动车子，“不投。”

　　“投吧。”那头的叶航语气却有点神神秘秘的，“保证你有惊喜。”

　　祁栎虽然嘴上说着不，但最后还是答应叶航之后有空就去投资的那个酒吧项目的场子看一看。

　　他从高中毕业之后就出国读书，三年前回国之后一直忙着继承老头子的公司，为了熟悉每个分公司三年来在全国各地打转，每个地方他都呆半年左右，安排好了就走。

　　这次来了宁海都一个星期了，他一直住在公司里，连租的房子都没有回过，搞到现在大半夜的回自己家居然还要开导航。

　　好在忙过今天就是周末，他终于能休息两天了。

　　跟着导航开到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停好车，祁栎进了自己那栋的门口，刚走进去就看到一个靠在电梯门边墙上的女人。

　　女人穿着一身黑色，再加上一头黑色的长发挡住脸，远远地看着像是一个女鬼一样。看她倚在门边一动不动，应该是喝多了，祁栎甚至都能在五步开外闻到一丝酒气。

　　怎么感觉这里的住户不怎么样呢？

　　他正拧着眉思考着换房子的可能性，电梯门就打开了，女人率先走了两步进去摁了电梯，然后站进电梯的角落里，倚着电梯厢壁就又不动了。

　　看着还算是正常，至少没有醉到发酒疯。

　　祁栎跟着走进去，摁下楼层的时候发现这女人就住在自己下面一层，一个十六一个十五。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栋楼是一梯一户的。

　　电梯缓慢上升，同处一个狭窄空间里，祁栎本以为自己会闻到女人身上传来的难闻酒气，没想到飘进鼻腔里却是一阵带着淡淡甘甜味道的茶香。
　　叫人莫名就想起很多年前在琴川的那个午后。

　　最近因为宁海的分公司事情杂乱，他有一阵没想起过那个人了。

　　这香气让他忍不住朝女人所在的方向多看了两眼，和那个人联系在一起之后，连再看“女鬼”都觉得顺眼了不少。

　　电梯在十五楼一停下，那女人就快步走了出去，直到她走出去祁栎都没有看见过她的脸，要不是电梯里的灯光能照出女人的影子，祁栎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回到家，西装外套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没有度数的金边眼镜则随手放在茶几上，旁边还有一瓶刚刚开瓶的苏格兰威士忌。
　　袖口的扣子被他解开挽到小臂上方，瘫坐在沙发上看着不远处的黑漆漆一片的海，捞起手边的那杯威士忌喝了一口，浓烈的口感伴随着特有的泥煤气息灌入口腔，却没能洗刷掉他刚才被那阵香气勾起的清甜的思念。

　　他看向此刻幽深的大海，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刻意去寻找对方的踪迹，甚至他一直跟李天保持着联系，也没有问过一句关于学姐的事情。
　　他冥冥中总觉得他们会再次相遇。

　　可是这么多年，他一次也没有遇见过她。

　　他掏出手机，打开跟李天的聊天框，刚想打字，就又放下来。

　　当年她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证明自己也只是她生命里并不重要的人，现在的自己又用什么立场去找她呢？

　　沙发上的男人看着海，月光透过窗映照出他像海一样幽深的眼底，他抬起手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

　　周末的云中照旧门庭若市，排队的人挤满了门外的那条长巷子，挤得初秋本就不太凉快的空气都愈发燥热。

　　只是一踏进云中的大门氛围就截然不同了。

　　明明是一家酒吧，但室内安静得更像是一家咖啡馆，舞台上正在演奏的爵士乐队正在演奏，客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围坐在桌子旁说着悄悄话。
　　空调吹出偏冷的风，配上热辣的酒精和昏暗的灯光，让人忍不住上头。

　　伊臻昨天为了试新季节的酒单喝多了，浑浑噩噩回到家一觉睡到了下午，等她起床的时候从窗户的位置已经能看见海边的夕阳了。
　　她模模糊糊想起昨晚好像是有个奇怪的男的跟她一块搭电梯来着，一开始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居然开始盯着她看，让她出电梯的步伐都加快了。

　　晚一点还是打电话让物业看看那是谁吧，不然也怪吓人的。

　　她点了个外卖，又去洗了个澡，临近晚上十点才不紧不慢地化好了妆出了门。

　　一进云中她就先上了二楼的办公区域，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半倚在正对着不远处海滩的吧台上看海。
　　晚上十点多的海，黑漆漆的一片，只能偶尔听见海浪的拍打声传来。

　　可她就是莫名的很喜欢，刚到宁海的那两年，她甚至会在大半夜跑到海滩，把自己的双脚泡进冰凉的海水里，任由海浪冲刷，一点一点把她和沙砾一同带离岸边。

　　伊臻抿了一口酒，定定地看着远处发了一会儿呆。

　　手上的新季节酒单已经印好，正放在吧台上供她审阅，她看了两眼确认没有问题就叫人把这个酒单放好，等立秋之后可以正式拿出来用了。

　　云中就是凭借着伊臻的一手调酒的手艺，以及每季节都创新的酒单和菜品一步一步从一个小酒吧走到现在，成为宁海最红火的鸡尾酒吧。
　　跟氛围火热的别家酒吧不同，云中正如名字一样带着点清高和冷淡，像是伊臻本人一样。

　　当然，伊臻手底下的酒吧远不止这一个，还有其他一些她基本都交给信得过的人来负责，也都打理得有声有色。
　　最近她还打算新建一个自然酒酒馆，正在拉投资，虽然她手上的资本也不少，但多几个投资人风险共担总是比较稳妥的。

　　把工作都处理好了之后，伊臻照例准备下楼检视调酒师们今天的工作，高跟鞋刚刚迈下最后一级台阶就被一双手拦住了去路。

　　男人的手，有些粗短，但却细皮嫩肉，应该是位养尊处优的。
　　伊臻看到的第一眼就作出了判断，随后抬头的时候果然看见一张笑得油腻的脸。

　　自以为英俊的顾少整了整自己身上的西装，努力做出一副绅士的模样朝她邀约道，“伊老板晚上好，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一身黑色的长裙，配上一双绑带的黑色高跟鞋，完美地勾勒出女人曼妙的身形。再配上那张青春的脸和脸上冷淡的笑意，简直是摄人心魄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得到她的时候一定很爽吧。

　　为了这件事这个月他已经来了云中好多回了，好不容易才终于堵到了她。

　　他之前跟别人打了赌，这个月必须拿下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人。
　　他放话说要拿下伊臻的时候，宁海不知道有多少被她拒绝过的公子哥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这要是拿下了他得多有面子。

　　只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顾少脸上油腻的笑容就盛开得更加灿烂了。

　　顾少从桌上拿起早就点好的那杯酒递给伊臻，顺势抖了抖自己的手腕，假装不经意地露出自己手腕上那支六位数的腕表，“赏脸吗？”

　　伊臻的表情冷下去，这男的眼里的那种情绪，还有他手里那杯店里出了名度数高的混合鸡尾酒都让伊臻感到一阵恶心，她冷声拒绝道，“不了。”

　　她刚刚迈步想要绕开眼前这个人，就又被挡住。

　　顾少显然不死心，他等了这女人这么多天怎么可以轻易把人放走，“诶伊老板，给个面子吧。”

　　周遭的员工已经注意到她这里的情况，都纷纷警惕起来，就连安保也默默在黑暗中就位，只有目的不纯的顾少对此浑然不觉。

　　服务生朝伊臻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伊臻却极轻微地朝她摇了摇头，还不至于到那个时候。动用到这么多安保多少会吓到其它的客人的，这种小事她自己可以解决。

　　“不是我不给面子，”伊臻脸上的表情彻底冷下去，眼里都闪烁着警告，衬得那身黑色的长裙更有气场了，“我工作时间从不喝酒。”

　　“呵。”顾少大概是觉得丢了面子，有些恼羞成怒，“你开酒吧的不喝酒，你还开什么酒吧？！”

　　这句话就已经不是客气话了，伊臻更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打算给他，说了句抱歉就径直准备离开。

　　谁知道那顾少大概是等她的时候已经喝高了，居然不顾形象地拽住她的手腕想要把她往回拉。

　　恶心的感觉顺着伊臻的手腕爬上心头，她下意识一甩把人甩开，拧着眉转过身去，那男人的手却还想再向她伸过来。

　　还没等伊臻出手，另一只手就先行一把抓住了顾少的手，手法利落地一扭一拧，直接让顾少抱着自己的那只手大声嚎叫起来。

　　“你没事吧？”

　　伊臻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