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难舍》碎银妃

10、第 10 章

　　暮色四合，我攥着那个轻飘飘却又重若千钧的文件袋，站在宿舍楼下，仿佛脚下的土地都在微微震颤。陆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渐浓的夜色里，只留下那一瞥复杂的眼神和这份充满矛盾的“礼物”。

　　“蕊蕊，这是什么啊？”黄丽凑过来，好奇地看着我手里的文件袋。

　　我迅速将那份体能训练计划和那几张泛黄的报纸复印件塞回文件袋，紧紧抱在胸前，像是守护着一个足以引爆一切的秘密。“没什么，一些……复习资料。”我勉强对黄丽挤出一个笑容，不想将她卷入这危险的漩涡。

　　黄丽将信将疑，但看我脸色依旧苍白，便没有再追问，搀扶着我慢慢走回宿舍。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

　　身体极度疲惫，大脑却异常清醒，像一架高速运转的机器。我反复看着那几张报纸复印件，上面的文字模糊而官方，但我几乎能背下每一个字。时间，地点，车型……与我记忆深处那个血腥雨夜的碎片严丝合缝。这虽然不是直接证据，却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那扇名为“怀疑”的、尘封已久的大门。陆泽给我这个，是想证明他之前所言非虚？还是想暗示我，有更多隐藏的真相？

　　而那份详尽的训练计划……他是什么意思？觉得我太弱小，不配做他的“对手”，还是……那微不足道的愧疚感又在作祟？

　　恨意与一种极其复杂的、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波动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接下来的日子，我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压抑在平静的表象之下。我更加拼命地学习，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成绩稳居年级前列。我也更加沉默，除了必要的交流和黄丽，几乎不与人说话。那条陆泽买的灰色围巾，被我塞在了箱子的最底层，如同埋葬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

　　我和陆泽，在校园里偶尔相遇，目光短暂交汇，随即又迅速移开，比陌生人更添几分刻意的疏离和冰冷的张力。他似乎也变得更加阴沉，打球时带着一股狠劲，独处时烟抽得更凶。

　　马珩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关心，偶尔会给我发信息，询问我的身体状况，或者讨论学习问题。我礼貌回应，却不再有从前那份悸动。我的心里被仇恨和生存填得太满，再也装不下风花雪月。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愈发汹涌。我知道，我不能再被动等待。陆泽给我的复印件是一个信号，告诉我真相并非无迹可寻。我开始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偷偷前往市图书馆的旧报刊阅览室，试图找到更多关于当年那场车祸的报道，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这是一个枯燥而绝望的过程。当年的媒体报道似乎被有意淡化，能找到的信息寥寥无几。但我没有放弃，像一个固执的考古学家，在故纸堆里挖掘着可能存在的线索。

　　同时，我也更加留意那个叫李国明的人——陆震霆的司机。我记下了陆泽那天晚上提到的名字，试图在网络上寻找他的信息，但收获甚微。他像是隐藏在陆家巨大阴影下的一个幽灵。

　　时间在紧张的备考和隐秘的调查中滑入五月。高二下学期即将结束，学业压力空前。就在我以为要暂时将调查搁置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机会出现了。

　　学校为了丰富高三前的课余生活，组织了一次“职业体验日”活动，鼓励学生前往家长或联系的单位进行短期体验。这原本与我无关，我的“职业体验”只有餐馆打工。

　　但彭老师在班会上提到参与单位名单时，一个名字像闪电般击中了我——陆氏集团旗下的一家汽车销售服务公司！

　　心脏骤然狂跳起来。陆氏集团！这是我能接触到陆家、甚至可能接触到李国明最近距离的机会！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刻举手报名。彭老师有些惊讶，毕竟我对这类活动向来不热衷，但她还是欣慰地批准了。

　　活动当天，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站在那家装修豪华、光可鉴人的汽车销售公司门前，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我被分配的工作很简单，就是在前台帮忙引导客户，整理一些宣传资料。

　　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自然，眼睛却像雷达一样，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进出的每一个人，留意着员工之间的谈话，试图捕捉任何可能与“李国明”或者当年旧事相关的信息。

　　一整天下来，毫无收获。这里的人谈论的都是业绩、车型、客户，距离陆家核心的秘密仿佛隔着一个世界。我感到一丝沮丧。

　　就在活动临近结束，我帮忙去后勤办公室送一份文件时，经过一间虚掩着门的经理办公室。里面传来的对话声，让我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

　　“……李哥那边你打点好了吗？上次那批零件的账目，可不能出纰漏。”一个略显油滑的男声说。

　　“放心，李国明那边早就打点妥当了，他跟着董事长多少年了，知道轻重。就是最近董事长家里那位小祖宗，好像不太安分，为着些陈年旧事跟董事长闹得挺僵，连带着李哥也挨了几次挂落。”另一个声音回应道。

　　李国明！董事长家里的小祖宗！陈年旧事！

　　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脏上！他们说的，一定是陆泽和那场车祸！

　　我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墙壁，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

　　“唉，谁说不是呢。那件事都过去多少年了，谁知道那小子这么轴……不过话说回来，当年要不是李哥反应快，处理得干净，现在恐怕……”

　　后面的话声音压低了下去，我听不真切，但“处理得干净”这几个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处理？怎么处理？掩盖酒驾？毁灭证据？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伴随着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愤怒！果然！果然不是简单的意外！这里面有肮脏的交易和刻意的掩盖！

　　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手指紧紧抠着冰冷的墙壁，直到指尖泛白。

　　里面的人似乎结束了谈话，传来了脚步声。我猛地惊醒，慌忙抱着文件，低着头，快步离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回到学校，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震惊和愤怒的恍惚状态。听到的对话虽然零碎，却几乎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想！陆震霆酒驾，李国明协助掩盖！“处理得干净”！这些词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

　　我该怎么办？把这些告诉警察？可我没有证据，仅凭偷听到的几句话，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来陆家的报复。

　　巨大的无力和愤怒几乎要将我吞噬。

　　晚自习，我坐在教室里，书本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全是父母的身影和办公室里那些冰冷的对话。

　　“啪嗒。”

　　一个极其轻微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下意识地转头，看到一支黑色的、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金属钢笔，从陆泽的桌面上滚落，恰好掉在我椅子脚下。

　　他似乎正准备弯腰去捡。

　　我们的目光，在昏暗的课桌下，猝不及防地相遇。

　　他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不再是平时的冰冷或嘲讽，而是一种……近乎沉重的复杂。他就那样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立刻去捡那支笔。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看着他，看着这张与那个毁掉我家庭的凶手有着血缘关系的脸，想到白天听到的对话，想到他可能知晓甚至参与其中的可能性，一股夹杂着恨意、怀疑和某种连我自己都恐惧的探究欲，促使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近乎失控的举动。

　　我没有帮他捡起那支笔。

　　而是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冰冷而带着一丝颤抖的声音，低低地开口，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

　　“陆泽，李国明……他当年，是怎么‘处理’那场车祸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看到，陆泽瞳孔猛地收缩！

　　他脸上的血色，在那一刻，褪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