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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陆泽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滔天巨浪。那场夺走我父母生命的车祸……不仅仅是意外?

      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我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因极致的震惊和恐惧而嘶哑:“你……你说清楚!你知道什么?!”

      陆泽看着我瞬间煞白的脸和剧烈颤抖的身体,眉头紧锁,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懊恼,又像是别的什么。他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撒谎!”我猛地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你刚才明明说了!那场车祸不是意外!你知道什么?告诉我!”

      父母离世的那一幕,如同梦魇,深植在我四岁的记忆里。风雨交加的夜晚,刺眼的车灯,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父亲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母亲用最后力气护住我的温暖……这些碎片构成了我所有痛苦的源头。现在,有人告诉我,这可能不是一场单纯的不幸?

      陆泽用力甩开我的手,力道之大让我踉跄了一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疏离而充满压迫感:“周蕊,收起你的想象力。我只是随口一说,看你可怜,想让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别整天哭哭啼啼的而已。”

      随口一说?看我可怜?

      一股被戏弄的怒火,混合着得知真相可能被掩藏的恐惧,像岩浆一样在我胸腔里喷涌。我站直身体,尽管眼眶还红着,脸上泪痕未干,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冰,直直地射向他。

      “陆泽,”我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坚定,“我周蕊是穷,是需要拼命打工才能交学费,是活得像个笑话。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可怜,更不需要你用我父母的死来开玩笑,或者……来施舍你那点莫名其妙的‘注意力’!”

      我深吸一口气,将怀里他的外套扯下来,用力塞还给他,仿佛那上面沾着什么脏东西。

      “我的确活在阴暗的角落里,渴望世人的目光。但我渴望的,是靠我自己双脚站起来,堂堂正正赢得的尊重和目光!而不是你这种居高临下的窥探、施舍和……戏弄!”

      夜色里,教学楼后门的灯光昏暗,但我的眼睛却亮得惊人。所有的委屈、愤怒、无助,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支撑我不肯倒下的骨骼。我看着他,不再躲闪,不再畏惧,像一株在悬崖石缝里顽强生长的野草,纵然渺小,却有着不容践踏的尊严。

      陆泽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种反应。他看着我,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讥诮的漆黑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我的身影——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身形单薄、却挺直了脊梁、眼神灼灼如同燃烧着火焰的女孩。

      他愣住了,拿着外套的手悬在半空,脸上惯有的冷漠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学费的事,”我打断他可能开口的任何话语,语气平静得可怕,“我会自己解决,不劳你费心。至于我父母的事……无论你知道什么,或者只是信口开河,我都会自己去弄清楚。没有人能永远活在谎言里,也没有人能永远掩盖真相。”

      我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挺直背脊,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宿舍楼走去。初冬的寒风依旧凛冽,吹在我单薄的身上,很冷,但我的心口,却因为刚才那番近乎决绝的宣言,而燃烧着一团火。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和陆泽之间,某些东西彻底改变了。不再是简单的讨厌或疏离,而是划下了一道清晰的、关于尊严的界限。

      那一晚,我几乎彻夜未眠。陆泽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不仅仅是意外”……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会是什么?人为?阴谋?和谁有关?陆毅?那个在车祸前与父亲激烈通话的叔叔?还是……别的什么人?

      巨大的谜团和深入骨髓的寒意包裹着我。但同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也在心底滋生。我要查清楚!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我都要知道父母死亡的真正原因!

      然而,现实的压力依旧摆在眼前。学费的截止日期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天,我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去了教室。依旧沉默,依旧埋头学习,但心境已然不同。我看了一眼旁边空着的座位,陆泽又迟到了,眼神里不再有之前的复杂和波动,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课间,我找到了彭凡老师。

      “彭老师,关于学费……”我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我暂时还凑不齐。我想申请缓交,并且,我希望学校能给我提供更多勤工俭学的机会,无论是打扫实验室、整理图书馆,还是其他任何工作,我都可以做。”

      彭老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同情。她大概没想到我会如此直接地提出请求。她沉默了片刻,温和地说:“周蕊,你的情况学校了解。缓交申请我可以帮你提交,但需要一点时间审批。至于勤工俭学岗位……目前确实比较紧张,我会帮你留意。”

      “谢谢老师。”我鞠躬,“我会尽快想办法。”

      离开办公室,我深吸一口气。靠人不如靠己。我利用午休时间,跑遍了学校附近所有可能招兼职的店铺,询问是否需要钟点工。但要么不招未成年,要么工时不符合。

      就在我一筹莫展时,学校公告栏的一则通知吸引了我的注意——“校园文化节系列活动征集:才艺表演、手工艺品义卖、主题征文……优秀者可获得奖励及综合测评加分。”

      义卖?手工艺品?

      一个念头闪过我的脑海。我从小手还算巧,初中时为了省钱,学过用旧毛线织围巾手套,用彩纸折各种复杂的花朵星星。虽然不值钱,但或许……可以试一试?

      说干就干。我用钱包里所剩不多的钱,去批发市场买了一些最便宜的毛线和彩纸。每天晚上打工回来后,就在宿舍熄灯后,借着走廊微弱的光,或者自己买的小台灯,熬夜编织、折叠。

      我的手指被毛线针磨得通红,被纸边缘划出细小的口子,眼睛也因为长时间在昏暗光线下工作而布满血丝。同宿舍的林岳看到我这样,少不了又是一番冷嘲热讽:“哟,这是穷疯了?开始搞这些破烂玩意儿了?能卖几个钱?”

      我充耳不闻,只是埋头做着自己的事。黄丽看不过去,想要帮我,被我婉拒了。这是我自己的战斗。

      几天后,我抱着一个装满手工艺品的大纸箱,来到了文化节义卖的摊位。我的东西在一众光鲜亮丽的商品中,显得格外朴素甚至寒酸——用最普通毛线织的围巾、手套、帽子,用彩纸折成的五彩斑斓的星星、千纸鹤、玫瑰花束。

      林岳和她的朋友们也在不远处摆摊,卖的是进口零食和时尚饰品,摊位前围满了人。我的摊位前,门可罗雀。

      偶尔有同学路过,拿起一条围巾看看,又放下,低声议论着“毛线有点扎”、“款式太老了”、“纸折的有什么用”。

      我没有气馁,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将一颗颗小星星串成手链,动作专注而认真。阳光洒在我低垂的眉眼和纤细的手指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我的摊位前停下。

      是马珩。

      他拿起一束我折的纸玫瑰,眼中露出惊艳:“周蕊,这些都是你做的?真漂亮!”

      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谢谢,随便做着玩的。”

      “这束玫瑰,我要了。”马珩毫不犹豫地说,掏出钱包,“多少钱?”

      我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他付了钱,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看着我,眼神温柔中带着一丝担忧:“周蕊,你最近……是不是很辛苦?我听黄丽说,你在为学费发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一定要告诉我。”

      他的关心依旧那么温暖,若是以前,我定会心动不已。但此刻,经历了陆泽那番话和这几天的挣扎,我的心仿佛裹上了一层硬壳。

      “谢谢学长,我还好。”我礼貌而疏离地回答,“我能自己解决。”

      马珩似乎有些失落,还想说什么,却被一阵喧闹打断。

      “让开让开!都让开!”几个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大大咧咧地走过来,为首的正是陆泽。他刚打完球,额发被汗水浸湿,随意地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似乎只是路过,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义卖区。

      然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摊位上,落在了我面前那个寒酸的纸箱上,以及……站在我摊位前,手里拿着纸玫瑰的马珩身上。

      他的脚步顿住了。跟在他身后的几个男生也停了下来,好奇地张望。

      林岳见状,立刻高声招呼:“陆泽!快过来看看我们进的限量版耳机!”

      陆泽却像是没听见,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迈开长腿,径直朝我的摊位走了过来。

      他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原本还在我摊位前犹豫的几个同学下意识地让开了。

      他低下头,漆黑的眼睛扫过纸箱里那些朴素的、甚至有些粗糙的手工艺品,然后又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不期待,也不羞赧,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所有的喧闹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看了我几秒,然后,出乎所有人意料地,他弯下腰,从纸箱里拿起一条灰色的、织得并不算特别平整的毛线围巾。

      那是我用最便宜的混纺毛线织的,因为熬夜赶工,甚至有几处针脚不太均匀。

      他拿着那条围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拿起一顶同色的毛线帽,和一双手套。

      接着,他看向我串好的那些五彩星星手链,随手拿起了好几串。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马珩手里那束纸玫瑰上,眼神微微一暗。

      “这些,”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全要了。”

      全场寂静。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包括他身后的队友,包括不远处的林岳,也包括马珩。

      我也愣住了,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做。他这是在干什么?又一次的施舍?还是……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陆泽已经从口袋里掏出钱包,看也没看,抽出一叠红色的钞票,直接放在我的摊位上。那厚度,远远超过我所有这些手工品价值的总和,甚至可能好几倍。

      “这些,够了吗?”他看着我,眼神深邃,让人看不懂情绪。

      周围响起了倒吸冷气的声音和窃窃私语。

      “卧槽,陆泽疯了?”
      “这得有两三千吧?就买这些破玩意儿?”
      “他这是故意打马珩的脸吧?”
      “还是说……他在追周蕊?”

      马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拿着那束玫瑰,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我看着摊位上的那叠钱,又抬头看向陆泽。他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讥诮和冷漠,也没有同情,反而带着一种……我无法形容的、近乎固执的认真。

      若是以前,我会感到被侮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但此刻,我看着他那双眼睛,又看了看周围那些或惊讶、或鄙夷、或好奇的目光,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力量。

      我缓缓地站起身,拿起摊位上的那叠钱,仔细地数了数。然后,我从里面抽出了刚好等于我所有手工艺品标价总和的金额,将剩下的、厚厚的一沓,递还到陆泽面前。

      我的动作不疾不徐,我的眼神平静无波。

      “陆同学,”我清晰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见,“谢谢你的惠顾。这是找你的钱,请收好。我的东西,值不了那么多。”

      瞬间,万籁俱寂。

      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拒绝了?她竟然拒绝了陆泽多给的钱?她知不知道那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陆泽也明显愣住了。他看着我递回来的钱,又看看我平静无波的脸,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漆黑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错愕。

      他大概从未遇到过,会有人如此干脆地拒绝他的“好意”,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心里竟奇异地感到一丝平静。我将钱又往前递了递,语气依旧礼貌而疏离:“请收好。”

      陆泽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他的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海,里面有惊讶,有不解,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欣赏?

      终于,他伸出手,接过了那沓钱,随手塞进了裤兜里,动作甚至带着点狼狈。然后,他拿起他买下的那些围巾、帽子、手套和星星手链,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在一片寂静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大步离开了义卖区。

      他离开后,现场才像是解冻一般,爆发出更大的议论声。

      我仿佛没有听见,只是平静地坐回原位,开始收拾空了的纸箱。我的学费,解决了。靠我自己的双手,和我维持的尊严。

      马珩走到我身边,语气有些复杂:“周蕊,你……”

      我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却无比真实的笑容:“学长,谢谢你的关心。你看,我能靠自己解决的。”

      马珩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开了。

      黄丽冲了过来,激动地抱住我:“周蕊!你太帅了!你看到陆泽刚才那表情了吗?哈哈哈,简直绝了!”

      我拍了拍她的背,笑了笑,心里却一片澄澈。

      我知道,从今天起,周蕊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人随意同情、施舍甚至戏弄的可怜虫了。她是深海里的火焰,或许微弱,却拥有燃烧殆尽一切阴霾和不公的潜力。

      而陆泽……我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眼神微凝。他刚才的举动,和他得知“真相”的暗示,像两个巨大的谜团。我们之间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而下一个要解开的谜题,就是我父母死亡的真相。无论前方是什么,我都不会再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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