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难舍》碎银妃

7、第 7 章

　　时间如同指间沙，在高强度的学习、打工和内心隐秘的调查中悄然流逝。转眼，高一结束的文理分科，像一道分水岭，将原本熟悉的人群重新划分。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这既是我的兴趣所在，也是我潜意识里觉得，或许能从浩如烟海的文字和信息中，寻觅到与父母那场车祸相关的蛛丝马迹。尽管陆泽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后再无下文，但它像一颗种子，在我心底深处扎根，悄然生长。

　　彭老师依旧是我的班主任，这让我感到一丝安心。黄丽也选了文科，并且幸运地再次和我同班，我们依旧是彼此最坚实的盟友。而陆泽，毫无悬念地去了理科重点班，马珩也是。我们的人生轨迹，似乎在那个岔路口，朝着不同的方向延伸而去。

　　高二开学，搬入了新的宿舍。幸运的是，林岳因为家离学校近，终于选择了走读，这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新室友们看起来都还算友善，至少表面如此。

　　生活似乎步入了一种新的、相对平稳的轨道。我依旧利用一切课余时间打工，吴姨的餐馆成了我除了教室和宿舍外待得最久的地方。文化节义卖后，我在年级里似乎“出名”了，不是因为成绩，而是因为那次“拒绝陆泽”的事件。各种版本的流言在私底下传播，有的说我清高，有的说我欲擒故纵，更有甚者，将我和陆泽、马珩的关系描绘得错综复杂。

　　对这些，我一概不予理会。我的目标明确得像北极星——考上最好的大学，离开这里，并且，查明真相。我将所有流言蜚语当作耳旁风，更加沉默，也更加专注。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变化发生在黄丽身上。

　　高二开学不到两个月，黄丽恋爱了。对象是隔壁理科班一个叫刘洋的男生，校篮球队的替补，长得有几分帅气，嘴皮子很溜，是那种在人群中很活跃、很能吸引女孩注意的类型。

　　得知这个消息时，我有些愕然。黄丽性格爽利，像个假小子，我从未想过她会这么快陷入恋爱。

　　“蕊蕊，你是不知道，他打球的样子帅呆了！而且他对我可好了，天天给我买早餐！”黄丽挽着我的胳膊，脸上洋溢着热恋中少女特有的红晕，叽叽喳喳地说着刘洋的好。

　　我看着她幸福的样子，把到嘴边的担忧咽了回去。只要她开心就好。

　　起初，一切似乎都很美好。黄丽变得格外注意形象，书包里总是塞着零食和刘洋爱喝的饮料，下课就往理科班那边跑。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自然变少了，但我为她高兴。

　　然而，好景不长。渐渐地，我发现黄丽脸上的笑容少了，偶尔还会眼眶红红的。问她，她总是支支吾吾，说没事，就是吵架了。

　　直到有一天下午，我因为帮老师整理资料回去得晚了些，路过学校后街那条僻静的小巷时，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争吵声。

　　“刘洋！你什么意思？昨天说好陪我去看电影，为什么又放我鸽子？你和那个初三的学妹怎么回事？”是黄丽带着哭腔的声音。

　　“你有完没完？不就是看个电影吗？下次补上不行？那是我认的干妹妹，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心眼？”刘洋不耐烦的声音传来。

　　“干妹妹？你当我傻吗？我都看到你给她买奶茶，还摸她的头了！”
　　“黄丽，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跟你谈恋爱是看得起你，你别整天疑神疑鬼的像個潑婦一樣！”

　　接着，是推搡的声音和黄丽的一声痛呼。

　　我心头火起，立刻冲了进去。只见刘洋正用力甩开黄丽抓着他胳膊的手，脸上满是不耐和轻蔑。黄丽被他甩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刘洋！你干什么！”我厉声喝道，上前一步扶住黄丽。

　　刘洋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混不吝的笑容：“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周蕊啊。怎么，好学生也来管闲事？”

　　“跟她道歉！”我盯着他，眼神冰冷。黄丽在我身边，委屈得眼泪直掉。

　　“道歉？我道什么歉？”刘洋嗤笑一声，“我们情侣之间吵架，关你屁事？滚开！”

　　他说着，伸手就想推开我，把黄丽拉走。

　　我站着没动，反而迎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再说一遍，跟她道歉。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这副嘴脸，还有你那个‘干妹妹’的事，拿到你们班主任，或者校篮球队教练那里去说道说道。”

　　刘洋的脸色瞬间变了。他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强硬，而且直接抓住了他的软肋。他在乎他的形象，更在乎他在篮球队的位置。

　　“你……你威胁我？”他色厉内荏地指着我。

　　“是又怎么样？”我毫不退缩地看着他，“对待你这种人，讲道理有用吗？”

　　我们僵持着，巷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刘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在黄丽失望透顶的目光和我的逼视下，他悻悻地扔下一句“算你狠”，又对着黄丽含糊地说了句“对不起行了吧”，然后灰头土脸地快步离开了。

　　刘洋走后，黄丽再也忍不住，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

　　“蕊蕊……我错了……我不该不听你的……他根本不是真的喜欢我……他就是个混蛋……”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心里五味杂陈。为她的遇人不淑感到愤怒和心疼，也为自己刚才那近乎尖锐的强硬感到一丝陌生。从什么时候起，我也学会了用这种带着棱角的方式去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是因为生活的磨砺，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不愿再任人宰割的觉醒？

　　这件事后，黄丽和刘洋彻底分手了。她消沉了一段时间，在我和时间的抚慰下，才慢慢恢复过来。我们之间的友谊，也因此变得更加牢固。她常说：“蕊蕊，以后我找男朋友，必须先过你这关！你看人太准了！”

　　我苦笑，我哪里是看人准，不过是更早、更深刻地见识了人性的复杂与不堪而已。

　　高二的学习压力比高一大得多。文科的综合性强，需要大量的阅读、记忆和理解。我几乎把所有能挤出来的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偶尔，在走廊或者食堂，会遇到陆泽。

　　他似乎比以前更沉默了些，身形也更加挺拔，褪去了一些少年的青涩，多了几分冷峻。我们相遇时，目光偶尔会有短暂的交汇，但谁都没有主动开口。那场义卖摊前的“交易”和那个雨夜关于我父母死亡的对话，像一道无形的鸿沟，横亘在我们之间。

　　有时，我会看到他一个人靠在走廊尽头抽烟，侧影在烟雾中显得有些孤寂。有时，会看到他被一群男生簇拥着，依旧是人群的焦点，但眼神里却似乎少了点什么。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运行，互不干扰。

　　直到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前夕。

　　那天晚自习，我因为一道历史论述题卡壳，留在教室钻研了很久。等我终于理清思路，收拾好东西离开时，教学楼已经几乎空无一人。

　　刚走下楼梯，就在拐角处，听到了压抑的争吵声。声音有点耳熟。

　　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靠近了一些。

　　“……陆泽，你非要这样吗？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是一个略显激动的中年男声，我从未听过。

　　“过去？”回应他的是陆泽冰冷而充满嘲讽的声音，比平时我听到的任何一次都要冷，“在我这里，永远过不去。”

　　“你！你就不能体谅一下你爸爸吗？他也有他的难处！那个周蕊，你离她远点！她家那摊烂事，不是你能掺和的！”

　　听到我的名字，我浑身一僵，心脏骤然缩紧。他们……在说我？我家的事？陆泽的爸爸？

　　我屏住呼吸，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手指下意识地抠进了墙缝里。

　　“我的事，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陆泽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至于她……我想接近谁，远离谁，更与你们无关。”

　　“你这是在报复！报复你爸爸，也报复我！陆泽，那场意外谁也不想的！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意外？又是意外？和我父母的车祸有关吗？这个中年男人是谁？和陆泽家是什么关系？

　　无数个疑问像潮水般涌上我的大脑。

　　“意外？”陆泽低低地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回荡，带着令人心寒的悲凉和愤怒，“李叔叔，你和我爸，你们就继续自欺欺人吧。但我告诉你们，真相，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至于周蕊……”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或者是在压抑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她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人。她比你们，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干净得多。”

　　说完，我听到脚步声响起，是陆泽朝着我这边走来的声音！

　　我吓得魂飞魄散，来不及多想，转身就想往楼上跑。但已经晚了。

　　陆泽的身影出现在拐角。他看到我，脚步猛地顿住，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惊愕，随即，那惊愕变成了某种深沉的、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撞破秘密的恼怒，又像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们四目相对，在昏暗的灯光下，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身后，那个被他称为“李叔叔”的中年男人也追了过来，看到我，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李叔叔厉声质问，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我。

　　陆泽却突然上前一步，挡在了我和那个李叔叔之间，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冰冷而充满保护意味的声音，是对那个李叔叔说的：

　　“她是我同学。我的事，与她无关。请你离开。”

　　李叔叔看了看陆泽决绝的背影，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最终，带着满腔的怒火和不甘，转身快步离开了。

　　楼梯间里，只剩下我和陆泽。

　　他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我。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他此刻的表情显得格外莫测。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和一丝凛冽的气息。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太多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我知道，我无意中，撞破了一个巨大的、与他、与我父母可能息息相关的秘密。

　　这一次，他还会用“随口一说”来搪塞我吗？

　　我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声音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陆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关于我父母的事，关于……你说的‘不是意外’，到底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