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川]台风》流风冰川

4、至今不忘

　　【帝林讥讽的笑起来。忽然用手绢掩唇大声的咳嗽了几下，肺里的空气几乎全被挤出体外，生生发痛。

　　哥普拉、今西和白厦统统吃了一惊，“大人！”

　　帝林一摆手：“我没事。”

　　一个传令兵在外面有些惊慌的报告：“帝林大人，外面突然天黑了！”

　　“是台风。”帝林淡淡答。

　　窗外一道闪电撕裂天空，大雨倾盆，雷声震耳。大海也变成了黑色，汹涌着无尽的恶意，像要吞噬一切。

　　哥普拉三人面面相觑，这场仗，怎么打？

　　帝林似乎有些疲惫，慢慢坐回椅子上：“传令瞭望员注意风向，提高警惕，及时汇报，这只是台风携裹的雨水，我们并非一定会正面对上台风。”他的镇静感染了部下。

　　今西领命去了，哥普拉接过今西递来的暖手炉交给帝林。

　　帝林笑笑：“只是受了一次伤，怎么一直都不好，想是……他在怪我吧……”

　　哥普拉“呯”地跪了：“大人，如果斯特林统领……”

　　帝林一下拔高了声音：“闭嘴！我们三人间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过了许久，帝林抬手示意他站起来，“罪责在我，你不必自责。”

　　哥普拉红着眼圈：“大人!”

　　坐在椅子上的，真的是他家大人吗？紫川秀的刀、叛贼马维的剑，大人又一直没有修养，一路来到不熟悉的海上，这伤怎么会好呢？大人的身体失血过多，所幸伤口并未发炎，只是透骨的寒凉，很难想像，这是多年前将自己从尸山血海中拽出来的那双温热的手的主人。大人面色发白，宣告着身体的病弱，和名满帝都令女子失色的皎月春花的容颜，已然判若两人。

　　船身有些摇晃，巨大的波浪不断砸在船体上。

　　帝林直起腰，直视着哥普拉，轻喝：“站起来！”

　　哥普拉立即起身肃立。

　　帝林缓缓开口：“过去已经过去，如果困于过去，你会对未来失去勇气。”他合眼，“我已正视斯特林因我而死的事实，这是我将背负一生的原罪。不必劝慰我，因为没有人能让我真正从痛苦里解脱。而我……也不愿解脱。”

　　哥普拉深深俯首，他体谅大人的心情，也明白斯特林统领的死对大人是多大的打击，大人甚至已经不能再亲昵地称呼他为“二弟”，因为大人不能原谅自己，不肯放过自己，而即使这样，大人仍旧告诉他，要忘记过去带来的痛苦。大人……是否因为，遗忘比记住，更不容易？】

　　阿秀……叛变？

　　帝林冷静的看完了审讯工作。

　　那个士兵心跳未变、瞳孔未缩、神色自然。他没说谎。

　　阿秀，真的叛变了？

　　不可能。

　　对紫川宁宣誓效忠时，帝林就看出，紫川秀很少见的认真和执着。他是真的愿意为了她不惜一切的。对自己和斯特林无条件的信任，这所代表的情谊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抛弃的。

　　那么，真相是什么？

　　统领处会议。

　　“证人……三万二千七百五十人，他们都在撒谎？”罗明海咄咄逼人。

　　帝林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对，他们都在撒谎。”

　　紫川参星一个个问过去——

　　“斯特林？”

　　“无罪！”斯特林有几分激愤。他不信阿秀会叛变。决不！

　　“阿宁，你怎么看？”

　　“无罪。”紫川宁紧紧抿着嘴唇。

　　“帝林，你怎么看？”

　　“无、罪。”帝林掷地有声，阿秀可是他和斯特林最疼爱的三弟，这种时刻，他们当然无条件的站在他这边。

　　“五对三，紫川秀叛变。”

　　帝林霍然起立，草草一行礼，退席。斯特林向总长一鞠躬，追了上去，紫川宁保持着良好的淑女礼仪，离开了会场。

　　这是他们对统领处的决定无言的抗议。

　　帝林只希望阿秀能活下来，是否投敌叛变不重要，生存才重要。他长叹，为什么当初要杀那么多魔族呢？不然现下也可以诈降什么的去看看阿秀啊。

　　后来紫川秀九死一生回到兄弟们面前时，帝林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当初不把魔族亡国灭种千里焦土呢？不然，阿秀也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斯特林后来对魔族打杀的那么狠，尤其对于魔族的狗表示肉质鲜美，差点叫追风崇拜斯特林大人的官兵们把它们彻底吃的绝种，他要是说跟紫川秀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大家就得承认，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了。

　　七八一年九月瓦伦城下的事，蔓延了家族内部，而民众的暴乱，首当其冲的就是军队。

　　斯特林和帝林在总长府一会，彼此都十分开怀。

　　帝林在斯特林离开的几个月时间里，一直挂心。

　　流风霜在兵法上不输二弟，而狡诈阴险犹有胜之，他很担心二弟会吃亏。现在家族内部，不说瓦伦那边，流风家一旦趁虚而入，斯特林就会成为元老会平息民愤的替罪羊！而在远东的阿秀一直没有消息，也使帝林总是绷着一根弦。

　　两人说起阿秀，不免忧心，还是帝林勉强笑着说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带过了这个话题。

　　帝都阅兵式后，久不闻音讯的阿秀，他的刀鞘出现在一个神秘女子的身上，帝林和斯特林当机立断追去，他们几乎不敢想那个可怕的可能性。斯特林好不容易跟上目标时（他甚至为此付出了差点变成采花贼的“美誉”的代价），却被缠住，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要离去时，帝林稳如山岳的身影出现了。

　　无论何时都可以依靠的大哥。

　　无论是街头被人打的时候大哥把人引开，还是远东军校被人挑衅时大哥不问缘由的挥拳；无论是练武险些走火入魔时大哥不顾自身帮着引导真气，还是面对欠债不还的紫川秀时大哥千奇百怪的捉弄手段；无论是讨论谁去担任卧底时大哥轻蔑的笑着说你们两个不够格，还是帝都流血夜大哥挺身而出担了众人的仇恨；无论是帕伊困守时大哥孤军深入送来的风筝和单打独斗冲进枫叶丹林与魔神皇谈判，还是远东平叛时斯特林不知如何处置十几个远东官员而大哥派军法官来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紫川秀那小混蛋出的馊主意不算！）；无论是统领处研讨处置阿秀时大哥鉴定地说阿秀无罪并为此辩护，还是元老会时旁敲侧击给斯特林说了许多好话（顺便还打压罗明海就不用提了= =|||）……

　　只要大哥在，他们可以放心向前冲，大哥不会让任何人得到从背后偷袭他们的机会。

　　凭什么？

　　帝林冷笑，监察厅养的都是死人么？死人也得给我爬起来干活！

　　哎呦喂，今天怎么突然降温了？果然是‘天气预报胡说八道’！扫地擦桌子的卢真一边嘟囔一边关上门窗。

　　帝林和斯特林非常开心非常愿意被紫川秀勾结的哟！就差没在家门口挂个“欢迎紫川秀前来勾搭”的牌子表明心迹了！

　　素来以忠诚耿直著称的统领斯特林与杀戮魔族无数夜止儿哭的监察总长帝林是魔族的内应，因为他们这两个“紫川家的某位手握重兵的大将”被“勾结”要与“魔族里应外合”了。

　　帝林先打发走了斯特林，叫上哥普拉带人马准备主动去勾结林河这个“家族叛徒”。因为他帝林大人等不及了嘛！林河这个叛徒当的实在太不合格了！太消极怠工了！居然耽搁这么久还不去祸乱家族！真是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应该叫监察厅教育他一下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叛徒！这个叛徒可真是的，还要劳烦帝林大人勉为其难的亲自指导，真是罪大恶极！一定要关他个三五天，要用好吃好喝好穿好玩还有好看的姑娘来腐化他！让他背叛魔族改投监察厅门下！

　　啧，这件事情兹事体大，你们统领处的就别插手了，别人我不放心，担心你们会被林河串通！斯特林？斯特林当然是我的好兄弟啦！我很相信他啦！可是他就更不能来了，他跟家族叛贼林河素来友好！我不能放任我的兄弟犯下如此大罪！何况你们军务处现在已经很危险了，我更不能把我二弟往风口浪尖上推啊~（他不会承认是斯特林绝对不会同意他这么胡来的）。至于我帝林嘛，你看看哪个刁民敢在我监察厅门口闹事的？

　　这是谁？！居然敢在帝都马路上吐痰！抓起来！这一定是家族叛军“秀字营”的人！他的痰里肯定含有生化武器！他想危害帝都百姓的安全！危害总长大人的安全！危害家族继承者紫川宁小姐的安全！这种恐怖分子我们监察厅是绝不能放任他们威胁帝都安全的！一定要拷问出他这种生化武器的秘密！——什么？自杀了？！你们真是太没用了！都干什么吃的！负责人是谁？什么职务？小旗武士？“降”为红衣旗本！剩下的人都记住没有！拷问不出机密就叫他死了的，这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紫川宁那料理了一帮行迹诡谲的人，刚上紫川宁的住处，就看见一个蒙面人倒在紫川宁身前，帝林的心猛的一跳——那是阿秀！他决不会看错。他和斯特林看着阿秀长大，彼此间无数次的打闹也早清楚了对方身量。可那又真的是阿秀吗？帝林远远的看着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觉着喉咙里堵上一团无形的东西，难受至极。尽量减低自己脚步声，上前将紫川秀抱了起来，帝林的鼻子又忍不住一酸。才两年没见啊，帝都流血夜紫川秀晕倒，也是他及时一拦，才免去阿秀跌一个灰头土脸（好吧那时阿秀本来就灰头土脸），彼时也没重到哪去，可却很健康。怎么也比现在这样轻的过分要好。何况手上无意识的躯体骨头都硌手。这并非是普通的瘦弱，而是因伤了元气，身体大幅度的折损才呈现出的一种虚弱。帝林既心酸又心疼，还有几分恼——要是当初听他的放弃远东，阿秀怎么会上战场？阿秀不上战场又怎么会受伤？阿秀呵，他跟斯特林尽力照顾的小弟，就因为某些白痴的决策重伤至此，家族还不断的毁他名誉。很好嘛，很好。回去就叫人把写通告的抓起来，就说是刺客同伙，打死了事。帝林小心妥帖地将阿秀放在车厢里，检查包扎了伤口后，帝林已经不能脱外套了，因为里面的衬衣先是割了一截给斯特林包扎手，后来又悉数给紫川秀裹上了。他们得感谢勤于清洁的林秀佳嫂子以及干净整洁无不良嗜好的帝林大哥，否则伤口感染了可就有趣了。

　　七二八年年初二月十五日，午夜，帝林在紫川宁处捡到了失踪两年的三弟紫川秀。天知道帝林多喜欢这帮刺客把紫川秀送到他面前，当然，斯特林的手被剑划了道大口子的事，帝林可也记得清楚着呢！

　　帝林匆匆去紫川宁处走个过场，就先把阿秀送回家，调了一个中队宪兵严密保护，才驱车去紫川参星处述职，并着重抨击了罗明海之无能。随后布置宪兵队开始大清洗，派人请斯特林统领挨训完过府一叙，有要事相商。然后帝林马不停蹄回了家，在阿秀床边守着他醒来。这情景与帝都流血夜时，多相似？

　　斯特林到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置信，帕伊一别后，至今已两年不见的紫川秀正坐在床上！他还活着！斯特林紧紧地拥抱着紫川秀，似乎这样才能证明他的存在感一样。

　　没有人知道每次斯特林在办公间隙看见桌上的照片时的感受，他痛苦又带着希望，而随着日子推移，希望一点点绝望，昨夜几乎近在咫尺的线索没有抓住，那种渴望甚至让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受了伤。要不是事后大哥的玩笑和安慰，他的心肯定又会被后悔和愧疚占据，无法入眠。

　　也没有人了解，每次看见大哥眼里滑过的思念和担忧时，他如何自责。

　　而这些，在阿秀出现在他面前时，都被巨大的狂喜冲垮。他急于赶回瓦伦，除了一雪前耻的想法外，更是希望这样可以打探到三弟的消息。虽然……机会渺茫。

　　紫川秀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在帝林安抚他的手和斯特林温暖宽厚的怀抱里找到了家，所受的委屈、担忧、痛苦、孤独、寂寞……尽数发泄在斯特林笔挺的军装上，和着眼泪和鼻涕，把帝林恶心的够呛，勒令再哭就把紫川秀丢到外面去，斯特林和阿秀才停下，只是大哥你眼睛里亮晶晶的是啥~？

　　沟通了感情之后，帝林坦言相告从哪里、怎么找到的紫川秀，而斯特林就很不满意，这样的做法实在太无视王法了吧？帝林答曰我就是法。斯特林被噎住了。

　　帝林说如果阿秀你真的叛变，我会亲手杀了你，终结你的罪恶，而你在我心中仍然是我的好兄弟。

　　有些错误不能犯。

　　我是你大哥，你是我兄弟，所以我会亲手杀了你。

　　同样如果是我犯下这种错，我希望了结我的，是你们两个。

　　这样残酷又温情的话，只有帝林能说出来了吧？

　　紫川秀说远东的形势，以及，远东需要粮草、武器、药品……

　　帝林和斯特林都同意了。

　　至于，希望人类参战，在现阶段而言，斯特林做不到，但是他愿意担负巨大的责任，命令林冰在瓦伦关外做一次“演习”。

　　随后帝林和斯特林还有紫川秀谋划了如何瞒天过海。

　　呐，有了两位大哥做后盾，紫川秀在远东会像开了金手指一样惬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