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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疼的话…不用忍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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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旁的对谈还在继续。
厉雪扬的声音在火光中越来越放松,那些关于沙漠星夜、巡逻趣事的零星分享,台词虽仍带着武将的简练,却已有了人情温度。
涂山情托腮听着,适当回应,额间那点临时朱砂在跃动的火光下明明灭灭。
场边,梵云飞看得入迷,连呼吸都放轻了。
王权富贵坐在矮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枚青玉佩——玉质温润,那道天然冰裂纹在他指腹下清晰可辨。
他想起涂山情将玉佩塞给他时说的话:“排戏用的道具呀。”
当时他只当是她一时兴起。
但现在,看着场中那个白衣朱砂、在戏里戏外自如流转的身影,王权富贵忽然觉得……
这枚玉佩,或许不止是道具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排练场入口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与人声。
主祭大人领着一群穿着各式沙漠旅人、商贾服饰的群演走了进来。
众人脸上还带着妆,显然是刚从其他场次下来,准备排练《月神泪》的第二幕“沙漠救商队”。
“阿情姑娘,厉将军。”
主祭笑眯眯地拱手,“老朽带人来排第二幕了。第一幕两位对得如何?”
厉雪扬站起身——她的动作已比之前流畅许多,那股武将的硬朗里,终于揉进了一丝属于“穆沙将军”的柔情。
“尚可。”
她看向涂山情,微微颔首,眼中竟带上了些难得的笑意,“多亏了阿情。”
“是厉将军领悟得快。”
涂山情笑着回应,目送她走向场边。
梵云飞立刻凑过去,递上水囊:“雪扬,喝水!你演得越来越好了!”
场中,涂山情转向主祭,目光却先不着痕迹地扫过王权富贵腰间的玉佩。
她唇角微扬,对主祭道:“主祭大人来得正好,第二幕旅人赠玉那段——玉佩和人,我都备好了。”
主祭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王权富贵,先是一怔,随即眼睛亮了。
“这位公子……气质出尘,确有天涯旅人之风范!只是……”
他捻着胡须,有些为难,“今日正式排练,老朽带了专门的群演来。其中一位便是扮这赠玉旅人的。”
他侧身,身后一位面容憨厚的中年汉子连忙上前,拱手行礼:“老陈,见过阿情姑娘。”
王权富贵见状,沉默地抬手,准备解下腰间玉佩。
“且慢。”
涂山情却先一步开口。
她走到王权富贵面前,虚虚按住他的手。
指尖轻触他手背,一触即分。
她转身对主祭,笑意盈盈:“主祭大人,方才我与这位公子试过戏了。他虽非专业,但气质、念白都极贴合。”
她顿了顿,继续道:“况且这玉佩既已在他手中排过,便算结了戏缘。”
“正式排练时,不如让这位公子与老陈一同上场——一主一次,既显商队人员众多,又合‘阿娜尔救的是整个队伍而非一人’的戏理。大人以为如何?”
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给了专业群演面子,又给了王权富贵继续参与的理由。
主祭沉吟片刻,抚掌笑道:“阿情姑娘思虑周全!就这么办!”
王权富贵抬眼看涂山情。
她站在光影交界处,白纱衣摆微微飘扬,紫眸中闪着得逞的光。
他忽然明白了。
她赠他玉佩,邀他试戏,甚至刚才那番周全的说辞——都不是临时起意。
她是早就算好了这一刻。
算好了主祭会带专业群演来,算好了需要这样一个“两全”的理由,算好了要让他名正言顺地留在戏里。
为什么?
王权富贵看着手中玉佩。
那道冰裂纹在光下静静流淌,像是某条早就刻好的轨迹。
“富贵少爷,”
涂山情走回他身边,压低声音,语气轻快,“帮人帮到底嘛。”
王权富贵抬眼看她。
四目相对间,他看见她眼底深处藏着的、不易察觉的期待。
那不只是对一场戏的认真,更像是……想与他共同完成某件事的执着。
“嗯。”他应了一声,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
正式排练开始。
第二幕的场景是沙漠夜宿地。
王权富贵和老陈被安排在伤员堆中,按照调整后的设定,老陈是商队领队,王权富贵是随行的沉默旅人。
走位排练时,老陈很照顾这个“新手”,小声提醒他跪坐的角度、抬头的时机。
王权富贵学得极快,几个来回便掌握了。
但当涂山情真正走到他面前时,一切指导都成了背景。
她已完全进入月神阿娜尔的状态。
那双紫眸空灵悲悯,额间朱砂红得灼眼,白纱在排练场风的吹动下如云流散。
她蹲下身,指尖悬在他“受伤”的手臂上方,月华般的微光自指尖流转。
“伤在何处?”她问,声音空灵得不似凡尘。
王权富贵抬眼看她。
那一瞬,排练场的喧嚣褪去,他仿佛真的成了沙漠中濒死的旅人,而眼前是降临凡世的神祇。
她指尖的光芒柔和却具有某种穿透力,透过戏服,直抵真实。
他沉默的时间比剧本要求的长了些。
“左臂……”
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被沙匪弯刀所伤。”
涂山情指尖微光流转,笼罩他手臂。
她看着他,那双紫眸在月华光芒映照下,仿佛能洞穿一切表象,看见最深处那个总是默默承受一切的王权富贵。
她轻声开口——不是剧本上的词,而是:
“疼的话……可以不用忍着。”
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清晰得让王权富贵浑身一震。
他太习惯忍了。
从小到大,伤、痛、孤独、责任……所有一切,他学会的第一个应对方式就是“忍”。
忍到麻木,忍到成为本能,忍到连自己都忘了,疼是可以不忍受的。
可此刻,这个扮演着月神的女子,用这样一句话,轻轻撬开了那道厚重的壳。
旁边的老陈也愣了,但主祭没喊停,他也不敢动。
王权富贵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她此刻完全是阿娜尔。
可眼底深处,又隐隐约约藏着属于涂山情的、只对他才有的专注。
他忽然全明白了。
这枚玉佩,这场戏,这个“旅人”的角色……都是她精心铺设的路。
她要他在这出关于“人妖和平”的戏里,有一个位置。
要他以凡人之躯,赠月神以玉佩。
要这枚带着冰裂纹的青玉,成为戏里戏外共同的见证。
更重要的——她要借月神之口,对他说出那句他从未听过、却最需要的话。
疼的话,可以不用忍着。
在她面前,可以不用总是坚强。
“嗯。”
他低声应道,声音里的沙哑不再是演的。
这一次,那沙哑里竟透出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放松。
排练继续。
到赠玉那段时,老陈先赠——他拿出锦盒,念完台词。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转向王权富贵。
他取出腰间那枚真正的青玉佩。
玉佩在排练场的灯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那道冰裂纹清晰如初。
他抬手,掌心向上,玉佩静卧。
这一次,他没有完全按剧本念词。
“此玉随我走过千里黄沙。”
他说,“今日见姑娘以神力救死扶伤,方知世间真有慈悲可跨越族群。玉赠姑娘,愿它见证的,皆是善缘。”
这段话,比剧本原文更简练,却更真实。
涂山情看着他,紫眸中有光轻轻漾开。她伸出手,这次没有犹豫,轻轻拿起玉佩。
指尖擦过他掌心,带起细微的、真实的暖意。
“善缘……”
她轻声重复,将玉佩握紧,贴在心口位置——这是剧本上没有的动作,“我记下了。”
“停!”主祭激动地喊,“好!这段特别好!正式演出就这么演!”
场边,梵云飞小声说:“雪扬,少师和前辈……演得真好啊。明明只是排练,我怎么觉得……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厉雪扬正低头翻看剧本下一页的走位图,闻言瞥了他一眼。
夕阳从彩棚缝隙漏进来,在她侧脸镀了层浅金色的光晕。
她没抬头,只淡淡道:“第三幕该你了。词记熟了?”
小土狗眼睛“唰”地亮了:“雪扬你记得我哪一幕出场?!”
那兴奋劲儿藏都藏不住,尾巴要是现了形这会儿肯定摇成旋风。
厉雪扬终于抬眼,对上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很快又压平:“亲兵甲,第三幕开场,护送负伤的穆沙将军回营。共三句台词,两次走位。”
她顿了顿,补充,“剧本第47页。”
梵云飞呆住了。
他没想到厉雪扬连页码都记得——这说明她不仅知道他的戏份,还认真看过、记过。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像被塞了团暖烘烘的棉花,涨得满满的。
“我、我会演好的!”
他挺直腰板,那身不太合身的皮甲哐当作响,“一定不给雪扬丢人!”
“是别给整出戏丢人。”
厉雪扬纠正他,语气却没什么责备的意思。
她合上剧本,目光转向场中——涂山情和王权富贵已经下了场,正朝这边走来。
“去吧,找主祭再过一遍走位。”
她说完,便转身走向休息区,留给梵云飞一个利落的背影。
小土狗用力点头,抱着剧本屁颠屁颠跑开了。
场边,涂山情已褪去月神那身空灵气场,又变回了平日里那只不太正经的狐狸。
她伸手从袖中取出那枚青玉佩,递到王权富贵面前。
“喏,物归原主。”
她笑,紫眸在渐暗的天光里格外清亮,“排练结束了,这戏缘信物该还给富贵少爷了。”
王权富贵低头看她掌心。
玉佩静静躺着,那道冰裂纹在暮色中泛着温润的光泽,边缘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没有立刻去接。
“怎么?”
涂山情歪头,故意晃了晃手,“不要?刚才在戏里不是挺大方嘛——‘玉赠姑娘,愿它见证的皆是善缘’。”
她学着他方才在戏里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眼中却满是戏谑。
王权富贵抬眼看她,目光沉静:“既是赠予的,何必归还。”
“那可不行。”
涂山情收回手,将玉佩握在掌心,语气正经了些。
“这玉佩是我在风沙镇集市上亲手挑的。当时一眼看见它——”
她顿了顿,声音轻下来:
“就觉得……很像富贵少爷。”
王权富贵微微一怔。
涂山情摊开手掌,指尖轻点玉佩上那道冰裂纹:“你看这纹路,乍看像是裂痕,但迎着光细看,会发现它其实是玉质天然生长的脉络。”
她抬眸看他,紫眸中映着渐浓的暮色,“它把经历过的,都长成了自己的纹路。”
她笑了笑:“而且它经得起打磨——老玉匠说,这玉若常被人佩戴摩挲,裂纹反而会越来越润,越来越亮。”
王权富贵看着她,许久,才低声问:“所以……你给我?”
“是暂时寄放。”
涂山情纠正他,却又把玉佩放回他掌心,“接下来几天排练还要用呢。等月光节正式演完……”
她故意拖长语调,眼中闪过狡黠的光:
“我再想想该怎么处置它。”
王权富贵握紧掌心玉佩。
玉质微凉,却很快染上他的体温。那道冰裂纹贴着他掌心的纹路,竟有种奇异的契合感。
他忽然明白她为什么选这块玉了。
不是因为它多贵重,而是因为——她看见它的第一眼,就想到了他。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泛起某种陌生的、温软的涟漪。
“我会收好。”
他说,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
涂山情笑了。
那笑容在暮色中格外明媚,连额间那点未擦净的临时朱砂都生动起来。
“那就说定了。”
她转身,白纱排练服的衣摆在空中划出流畅的弧度,“明天同一时间,继续排第二幕。富贵少爷可得准时——你现在是正经‘旅人甲’了,戏份重着呢。”
王权富贵看着她走向更衣间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佩边缘。
不远处,梵云飞正缠着主祭问走位,声音时高时低:“是从这边上场对吧?那我说完‘将军,营帐已备好’之后,该往左退还是右退?”
厉雪扬坐在休息区的矮凳上,一边喝水一边远远看着。
当她看见小土狗因为走错方向撞到道具架、手忙脚乱扶住时,嘴角几不可察地扬了一下。
暮色越来越浓,排练场的灯火逐一亮起。
王权富贵低头,摊开掌心。
青玉佩在灯光下静静流淌着温润的光,那道冰裂纹蜿蜒如某种古老的文字。
他想起涂山情说的——“很像富贵少爷”。
像吗?
他不知。
但他知道,从此刻起,这枚玉佩于他,已不再只是“排戏用的道具”。
它是她亲手挑的。
是她看见第一眼就想到他的。
是她暂时寄放在他这里,说要等月光节后再处置的。
王权富贵收紧手掌,将玉佩妥帖收入怀中。
远处,更衣间的门开了。
涂山情换回平日那身简便纱裙走出来,银发松散披着,在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她看见他还站在原地,便笑着挥了挥手。
王权富贵朝她走去。
两人并肩走出排练场时,沙漠的夜风正好吹过,带着远方祭坛隐约的鼓乐试音。
月光节越来越近了。
而怀中的玉佩贴着心口,温热,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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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贵少爷:贵儿一生,最擅长的就是忍……
涂山情:别忍,你的强来了!
下一章如沐开心果回归了,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和你的云姐姐好好幸福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