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46、第 46 章

　　死者已至而立，面肥体硕，从衣着看像个挑夫。似乎是外地人，姓名住址不明。被人一剑穿心，当即死亡。死了已有十二个时辰。

　　唯一的疑点，他的脸被刀割烂，血肉模糊，难以辨认。像是故意不让人认出他的面目。官府立即派人发了告示寻找死者亲属,但杳无音信。

　　又是个没头没脑的案子，只不过这次至少看起来，是明显的人为作案。

　　“伤口平整，一击毙命。看样子是高手。”检查过尸体，公孙策将手泡进温水中，冲拭残余在手上的血渍。

　　“……一个高手……杀个挑夫干什么？”展昭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有太多种可能。”手掌在水中激起层层水花，殷红的血液顺着指尖滴落下来，融入到水里，将水沁染成同样的颜色。公孙策依然音容平静：“报复，夺财，灭口，争执，错杀，或者只是是某个巨大阴谋中的点。”

　　“……太夸张了吧？”展昭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满脸的不可思议：“就一个挑夫……”

　　“你怎么能确定他就只是个挑夫？”取过白色的汗巾将手擦干，或许是冰冷的手被温水浸泡过的关系，他的手掌也泛着淡淡的红色，像被长期侵染着血色的，再也拭不去的红：“你看他的脚，虽然有许多水泡，但肤质细腻，不是官宦子弟就是富商。”

　　“这……一个官宦子弟穿成这样做什么？”展昭蹙眉看着沾满泥土和血污的肮脏尸体，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都知道了我们还查什么？”公孙策对此无可奈何。虽然他每一句都问到了点上，但对于心里还呕着气带着浓烈不安感的人来说，这样唧唧喳喳问来问去的确有些烦人。所以他推了推身旁还在兀自思索的展昭试图将他赶走：“去去，找你包大哥玩去啊。”

　　展昭不情不愿的离开他身边，去找不远处在勘察案发现场的包拯。他腾出了空闲，下意识的抚上了玉石：“苏鹤轩，这里有灵的气息么？”

　　“横死之人心有不甘，必留阴气于死亡之地。但说到灵气……”苏鹤轩吸了吸鼻子：“还真嗅不到。”

　　“嗅不到？”公孙策皱眉，看了一眼尸体：“难道他的魂魄被带走了？”

　　“都已经过了十二个时辰了，估计早被带去地狱了。”苏鹤轩知道他疑惑的是什么，便旁敲侧击的告诉他。掏出烟卷，想点火的时候他才发现打火机打不着了。

　　“……被带到地狱去？”他揉搓着手掌，喃喃低语着什么：“这么说真的就只是人为作案么……？”

　　“喂，这附近有墓地么？”苏鹤轩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继续试图燃着连火星都已经擦不出来的打火机。

　　“嗯？”公孙策还在沉思中，便自然而然的接了话：“后山有。”

　　“哦，那等下带我去一下。”

　　“好……”茫然的应了一声，还处在思维混沌中的他终于回过神来：“嗯？去墓地做什么？”

　　“打火机没火了？”对方答的倒是坦然。

　　“什么？什么没火了？”公孙策一头雾水。先不管是什么，没火了为什么要去墓地？

　　苏鹤轩也懒得解释，悻悻的将烟塞回烟盒里：“等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说，公孙……你一个人在这神神叨叨的说什么呢？”包拯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见他皱着眉嘀咕着什么，身边又没有他人。便担忧的问。

　　公孙策先是茫然的看了他一眼，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惊慌的猛然退后了一步，险些撞翻身后支着水盆的架子：“包、包拯！”

　　包拯手忙脚乱的扶稳了他又顺手扶住了他身后的架子，心想这人是怎么了，最近总是一惊一乍的。莫不是事情发生的太多累着了……还是自己的身后跟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冷战，连忙回头去看。一紧张顺便把公孙策带进了怀里。对方倒是慢慢平复了下来，见他一脸惶恐的忽然回过头，心下一沉，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管现在两人的姿势有多么引人遐想，紧张的问：“怎么了包拯，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啊……不……没……哦，是。”包拯看着忽然放大的他的脸，面上不自觉一红。刚刚的害怕感觉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到底是不是？”公孙策彻底没了耐心，气恼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别人抱在怀里。便也不做多想，用力将他推开：“去，干什么这，神神叨叨的！”

　　“啊。”包拯这才算回到正常思维，装作若无其事的蹭了蹭鼻子：“那个……死亡的地点，有一滴烛泪。”

　　“烛泪？”他心底一紧，莫名的就想起了总是挑着灯的引路人。不过引路人用的蜡烛是不会在人间留下痕迹的吧……是自己太多心了么？

　　“就是这里。”包拯没注意到他在开小差，将他扯到了刚刚发现尸体的地方。果然，地上有一小滴圆形的烛泪，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再普通不过的小圆点，混合在血液和泥土中那么不起眼，就像本生在地上的污渍。这烛泪出现在哪里都正常，但偏偏出现在尸体的旁边，就一定有问题。包拯见到他忽然苍白的脸，便也蹲下身安抚般抚上他的后背：“很奇怪吧。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东西碍眼的可以。”

　　“确实……”总觉得烛泪里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吸引着他无法离开视线。公孙策不自觉的伸出手指，想触碰上去。却有另一只温暖的手掌猛然握住了的手。

　　诧异的转过头，却发现苏鹤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青天白日，日光灼热。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并不是在结界里。

　　“别动。”苏鹤轩将头压在他的肩膀上，目不转睛的注视着那只伸向烛泪的手，将它握在自己的手中，缓缓收了回来。

　　“……公孙，怎么了？”见他侧着头慢慢收回手，一脸错愕的样子。包拯担忧的问。

　　“啊，没事。”勉为其难的扯了扯嘴角。他眼前一晃，苏鹤轩的影子霎时消失无踪。公孙策僵硬的将头转向地上的烛泪，聚精会神的望着它。红色的点慢慢扩大，烛泪似乎是在配合他的心境，竟然融化开来，像煮沸的水般冒着泡。更多的血从这个点中溢出，喷涌着上升，将土地染上绯色的红。血很快蔓延到脚下，公孙策猛然站起来，惊慌的后退。

　　“喂！”包拯连忙扶稳几欲摔倒的他，声调也变得焦急起来：“你到底怎么了？”

　　殷红的血悄然无声的消失，只余下一个红色的点隐藏在茫茫尘土之中。前所未有的恐惧席卷着单薄的身体。公孙策的面色又苍白了几分，抑制不住的瑟瑟发抖，额上细密的汗珠沿着着脸颊滚落：“包拯……我……有点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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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凡事都能知道后果，那就不会因为一时激动铸成大错。

　　就像公孙策刚才一紧张说了句“不舒服”，众人的脸瞬间变得比他的脸还要惨白。包拯命人封锁住现场，将尸体抬回停尸间。就和展昭手忙脚乱连搀带扶的将他带回了客栈，不由分说的将他按在了床上。

　　渐渐缓和过来的公孙策心生愧疚，便想起身并且告诉他们他已经没事了。哪想到包拯根本不听，拉着脸拢着袖子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只余下展昭像盯贼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要他一打算起身，展昭的眉头就皱一下，随时准备制止他。

　　直到公孙策维持一个姿势躺的浑身僵硬，终于忍不住和身边执着的大男孩好言好语的商量道：“那个……展昭啊，我真的没事了……”

　　“你看你的脸色，哪像没事的样子啊。”展昭叹了口气，没有继续他的紧迫盯人战术：“你也别逞强了，上次你被刺伤，满身是血的回来，把我们吓得都有心理阴影了，问你你又什么都不说。怎么让人放心啊。”

　　“……我……”公孙策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哑口无言。自己真的让他们担心的太多，谁让他身体不好又喜欢逞强。本来不想让他们担心，现在想想，自己的逞强或许已经变成他们的负担了吧。

　　也许他真的该好好休息了，破案的事情，包拯一个人也可以圆满的解决。自己在担心什么呢？苏鹤轩不是也说这件事和灵无关么……和灵无关？那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碰那滴烛泪？为什么会有血从烛泪中涌出来。还有……他怎么会在白天出现？

　　“公孙大哥，来喝杯水。”展昭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杯茶，递给蔫蔫躺在床上思索的他。公孙策起身，有些感动的接过雕着龙的紫砂茶杯，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才想起，忙到现在似乎连口茶水都没有喝上。又想到在亭子被摔碎的杯子和洒了的茶，心痛气恼不已。

　　刚啜了口茶，便有人猛然撞门而入，震得房梁上的土簌簌而落：“公孙策！”

　　“噗——”入口的茶水就这样被吓得喷了出去，手上的茶杯再次打翻在地。公孙策捂着胸口不停的咳起来，展昭连忙拍着他的后背给他顺气，同时不满的瞪着门外的人，语气中多少有些责备的意思：“庞统，你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庞统却像没听见一般，扯开展昭在他身边坐下，扶稳他的身体：“公孙策，你怎么样？没事吧？”

　　“咳、咳、没事、没事才怪……”遮住口闷声的咳着，胸口因为惊吓的关系疼痛不已，公孙策连推开身边人的力气都没有：“你、咳、咳……你想吓死我、咳……”

　　“啊，我是太着急了。”见到他的脸因为生气微微泛红，庞统的心也放下了大半。能有心思生气应该就没什么事：“适才去亭子找你，看到东西都在，你却不见了。地上还碎了一地杯子碎片，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难不成还会从栏杆上掉下去？你——”恢复过来精神头的公孙策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训他训的异常顺口，伸出手指指着庞统准备滔滔不绝，却一眼瞄见了像看怪物般看着他的展昭。遂心虚的收回手气恼的躺下。

　　“哎哟公子啊！”魏大夫抱着药箱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见到他背对着众人躺着，以为他还在昏迷不醒。便搬了凳子在他身边坐下，伸手去抚他的脉搏。

　　“……魏大夫？”公孙策翻了个身，见到这个花白胡子的大夫因焦急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的愧疚又增添了几分：“你怎么来了？”

　　“包公子叫我来的。嘘，先别说话。”急匆匆的解释完，魏大夫按着他的脉搏，细细的检查起来。包拯维持着出去时的表情，又拢着袖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反手关上了门。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公孙策的脑海里想着“这帮人是不是都有点保护过度了”云云，却见魏大夫的眉紧紧皱了一下。庞统自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小心翼翼的询问着：“……怎么了？”
　　“……公子他……”皱着眉将视线转向身边的人，他却发现同时凑上来的包拯展昭两人，到嘴边的话语转了个弯又吐了出来：“没什么事。”

　　“又没事？”展昭这回急了，脸气得皱成了张包子：“上次我公孙大哥被猫抓的时候你就说没事，结果人昏迷了好几天。这次你又说没事？”

　　“上次？”公孙策一愣：“上一次我被猫抓伤的时候，是魏大夫看的？”

　　“就是他啊！”展昭还愤愤的瞪了庞统一眼：“都是这家伙说他是什么神医，我看是庸医吧。”

　　“行了行了。”庞统看出公孙策神色的变化，连忙打圆场。站起身推着展昭和包拯往外走：“你们一帮人都在这吵吵嚷嚷的，怎么让人看病。出去，都出去！”

　　这下包拯的脸更黑了：“唉，我们怎么——”

　　话还没说完，门就在眼前砰的一声合上。展昭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问身旁脸已经由黑变红的愤愤的包拯：“那大夫看病的时候我们说话了么？”

　　包拯恢复了如常的冷静，低着头重重叹了口气：“你没看出来么？他是故意不想让咱们知道公孙策的真正状况。”

　　“啊？为什么？”展昭诧异之余又担心不已，作势要撞开门闯进去：“不行！我得去问问！”

　　“等等。”包拯忙拦下他，皱紧的眉头一直没有舒展开过：“公孙策的身体自战场上回来之后一直很差。我娘要给他看病，他每次都闪烁其词躲过去。而且他生病从不肯去看大夫，却只肯让这一个姓魏的大夫看病——你说为什么？“

　　“公孙大哥他……他是故意想瞒着咱们？”

　　“没错。他下定决心要隐瞒的事情，我们是没办法强迫他说出来的。”若有所思的盯着紧闭的木门，包拯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但愿……他没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