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57、第 57 章

　　想活下去而已。公孙策哑口无言。

　　他不知道后来苏鹤轩与玄夔说了些什么，只是反复的在脑海中默念着这句话。曾几何时，自己也曾这样执着的祈求过期望过。是什么时候呢？那些风雨飘摇的日子在记忆中消逝的太模糊太迅速，让人始料未及。他觉得寒冷，这种冷从灌入袖口的风一点一点开始，慢慢侵蚀全身。让他无力思考。那个时候玄夔的冷嘲热讽，苏鹤轩的欲言又止，他通通看不见。唯一留在印象中的，是苏鹤轩远走的孤寂身影。

　　那是一种痛。无法言说，找不到地方倾诉。心不甘情不愿，却只能默默承受。他们两个人的痛。

　　他恍惚间听见玄夔在问，你早就知道，对么。

　　对。他早就知道，但是他不说，不问。假想那些只是自己的多心，只是因为他不再依赖自己而觉得不安。然后眼看着那些生命一个又一个的消逝，事不关己的游走在危险的边缘。就像在酒饱饭足的生活中嘲笑着乞人的肮脏懦弱。呵。公孙策，你又以为自己有多高贵。
　　他冷冷的笑，最后终于落下泪来。

　　玄夔，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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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淮端着药碗从公孙策的屋中走了出来。药还是满的，热气却已经退了，他皱着眉默默叹了口气。

　　“董淮。”走廊里低头走路的董淮没有注意到与自己擦肩而过的人，被这一声唤才回过神来。眼神从脚下至面上，迷茫了一会儿才认出这是自家的王爷。慌张的站好，要行礼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手中还端着药碗。手举在半空，行也不是，收也不是：“庞将军……”

　　“行了。”看出了他的尴尬，庞统不耐烦的打断了他背课一般的礼数。这都怎么回事，平时挺聪明挺稳重的一孩子，什么时候也变得做事这么漫不经心了？庞统瞪了瞪眼睛。莫名其妙的睡了一天过去，醒来魏大夫和董淮看他都一副看仇人的样子。搁谁谁心情也好不了。兀自在房中琢磨了一会儿，庞统确定这个月的饷银发给他们两个了，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惹得他们不满的事情发生，也就放弃了纠结这个问题，想来看看公孙策。谁知道刚到房门口就看见刚才还一脸义愤填膺样子的董淮，此时愁眉苦脸的从房中走了出来。目光游移到他手中满满的药碗上，庞统心中的不悦又增加了几分：“这怎么回事？”

　　“公子他……不肯喝药……”董淮低下头盯着碗，声音蔫蔫的。

　　又不肯喝？庞统的眉头皱了皱，心想这身娇体贵的公子又在闹哪门子的别扭。想起他受的那些苦，心里无端的生出几分伤感来。一拂手接过药碗，他头也不抬：“把药给我。”

　　还未等对方反映过来，庞统就径自抢过药碗，踱步到屋中轻轻阖了门。留下董淮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心中百味掺杂。

　　“怎么又不喝药了？”捧着药碗在手中，庞统在公孙策身旁坐下，语调中几分温柔几分担忧。

　　躺在床上的人只闭着眼，睫毛轻颤，没有任何答话的意思。庞统知道他是醒着，也不恼，话语中多了几分调侃的意味：“都说了你旧伤未愈必须要喝药，不是嫌你身子弱才开的补药。你这别扭一天到底想闹几回啊？”

　　公孙策依旧不答他，只兀自倔强的缄默不语。经年烙印在体内的病痛，萦绕在记忆中的悲伤与不舍，在他到来的瞬间汹涌如潮水，无处可躲。他想，他需要很多理由去恨眼前这个人，让自己狠下心与他冷冷对峙，这样彼此才能从对方的心中淡去，从此两不相欠。可是每次他的到来都会轻易击垮他的决心，一次，又一次。他开始害怕。害怕的不敢睁开眼去面对。

　　“来，把药喝了。”庞统将汤匙递到他的唇边，忘记了这药其实还是凉的。对方依旧闭着眼，却在闻到近在咫尺的浓苦味道时，皱着眉将头偏开。

　　庞统一愣。公孙策性子倔不想被照顾不想喝药是常有的事，但绝不会像这样对他不理不睬。忽然而来的不安感。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仅仅是他莫名其妙睡了一整天那么简单。想到刚醒来时董淮与魏大夫的反应，他的疑惑又加深了几分：“公孙策……昨天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公孙策的手指随着内心颤动了一下，却在感受到某种熟悉的气息之后猛然睁开了眼睛。窗外有如蛇般的目光望向屋内。片刻的慌乱，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注视着庞统的眼神冰冷淡漠：“你想知道？那过来。”

　　虽然被他一连串古怪变换惹得摸不着头脑，但这人总算是开口说话了，庞统当下觉得有几分释然。加上对昨天的事情着实好奇，便也不做多想俯身将头贴了过去。

　　眼前一暗，庞统便失去了知觉。公孙策坐起身，面无表情的将他推开，慢慢下了床，声音依旧冷淡：“你来了？”

　　来人没有出声，只提着灯笼穿透墙壁，毫无阻隔的款款走入房中。锦衣华服，面容精致。那张脸却像是毫无生机的纸人，没有丝毫感情波动。

　　公孙策看着她，许久，淡淡一笑，如沐春风：“遇到过你多次，而这次，总算能看清你。”

　　提灯的女子也笑，眉眼微弯，朱唇挑起，多少也为这张脸增添了几丝生气：“你可知，这世上更多的人，根本不想看清楚我。”

　　“我知道，可是我本就应该能看见你的，不是么？”公孙策应她，笑容依旧是淡淡的。

　　“……你想起来了？”收敛了笑容，她秀气的眉拧成了结。那些被短暂遗忘的琐碎记忆早晚都会被唤醒，只不过在这个时候重拾记忆，还为时尚早。

　　“是啊，想起来了。”幽幽的叹息，公孙策将目光落定在熟睡中毫无知觉的人，看见他的剑眉入鬓，看见他的白衣胜雪，看见他霸气不灭。眼中的温柔渐渐满溢，他忽然觉得一起的时光是这么珍贵：“想起我在何时何地见过你，想起他曾对我说的那些话，想起我执意要回来的原因……想起我……为何总是刻意要疏远他。”

　　“可是你没做到。”引路人的眼中的黯然一闪而过，快到另人来不及捕捉。

　　“对，我做不到。”低头陷入思索，他不禁莞尔，笑容里却有了丝苦涩的意味：“所以我这次，算是白回来了一趟。”

　　“……你，决定了？”满身的绫罗绸缎随风悄然舞起，蓝色的灯笼在风中左摇右晃。引路人的声音于清冷中掺杂着犹豫，像是询问着对方，又像是询问着自己。

　　“是。”毫不犹豫的回答。公孙策注视着她的眼睛，眸中的坚定让人心疼：“故事无论如何都要有个结束。就让一切都回到起点吧。”

　　狂风席卷，灯笼里幽蓝的烛光，瞬间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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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能确定，第十六个人就是他么？引路人走后，玄夔看着窗外月朗星稀的夜空，悠然的问。

　　能。公孙策的回答斩钉截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不曾脱离。他的自信总是莫名，大概是那种跟随直觉前行的日子，走得太久了吧。

　　为什么？玄夔觉得有趣。明明担心的要死要活，还偏偏在人面前装作镇静。这书生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这么倔。

　　直觉。他到也是不避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该说你是直觉太准了，还是该说你太自恋呢？

　　随你怎么想。

　　太过敷衍的话语。玄夔终于转过头来，不满的望着一脸平静的坐在庞统床边的公孙策。许久，忽地笑了：痴儿。

　　公孙策蹙眉：谁是痴儿？

　　你，还有你们。都是。

　　夜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