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59、第 59 章

　　华灯初上，屋内却是不合时宜的黑暗。有人在暗影中穿梭自如，刀锋光芒凌厉，在月光下透着瘆人的凉。手腕举起，刀尖对准躺在床上的人，猛然下落。

　　手腕却在下个瞬间被握紧。苏鹤轩一愣，偏过刀锋脱离了他的手，声音低沉而冰冷：“玄夔？”

　　“怎么，终于来了么？”舔了舔手背被划伤的部分，玄夔悠然坐起身，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你怎么会在这里？”苏鹤轩的声音更低了几分，沾着血丝的刀尖多了几丝杀气。

　　“苏鹤轩，你傻了？公孙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你所选定的第十六个人，就是庞统。”

　　我当然知道他能猜出来。我只是想问，他在哪。苏鹤轩没有说话，眸子里却闪着淡淡的光。下意识的环视周围，屋内空洞黑暗，没有任何熟悉的气息与人影。他的眼神慢慢黯淡了下去。

　　“怎么，他不在，你很失望？”玄夔一语命中，掏出腰间的扇子把玩。如何微小的变化也逃不出他的眼。

　　“那又怎样？”如平常一般冷漠又若无其事的回答，苏鹤轩的心中却焦躁不安。怎么会不失望，他以为自己来刺杀庞统，公孙策一定会在这里等着，等着阻止他，等着问他为什么。他只是想再看他一眼，一眼而已。哪怕他的眼里只剩下了冷漠与憎恨。可是公孙策连这个机会都不愿意给他。果然，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地位么？

　　“你就这么想让他恨你？”玄夔的余光瞄向他，扇子渐渐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与你无关！”眸中寒光一现，苏鹤轩手中的刀再次被举了起来。他知道，那把扇子会在遇到恶灵的时候变成尖锐的长剑，毫不犹豫的刺穿他的身体。但是他无暇顾及这些，他的时间真的已所剩不多：“他们现在在哪？”

　　“怎么，你的灵气已经消退到无法察找到公孙策的气息了么？”扇子的光芒越发强烈，最终在手掌中心幻化成华丽长剑。玄夔的声调依然安稳，听不出感情：“残杀生灵以续命，本来就是会遭到天谴的。”

　　“反正都要魂飞魄散了，我凭什么留着那个庞统和我爱上的人逍遥快活？”

　　“你以为你在救他，那你又可知这是否是他想要的结果？”

　　“我说了与你无关！”

　　“那么——”从腰间掏出挂坠夹在指间轻晃，玄夔别有意味的斜睨着对方，刻意拉长了语调：“这个是不是与你有关呢？”

　　那是公孙策在与他相遇的山洞中无意间找到的玉石，他与他之间唯一的媒介，公孙策总是贴身放着。苏鹤轩在其中度过了异乡的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们守着两人共同的秘密，彼此相依，彼此陪伴。苏鹤轩习惯了尖酸刻薄的对他说话，看他被自己气得脸颊通红却无所适从。习惯在危急的时候，出来保护这个总是在关键时刻发呆心软的善良的男人。他曾以为自己和公孙策因此紧密相连，他曾以为他们可以在有限的时间里彼此依靠彼此拥有。后来他才明白，公孙策和他之间，总有不长不短的那么一段距离，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回忆与心保存起来。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一步。

　　他的心在另一个男人那里。他明白，但是他聪明，所以能假装自己不知道。假装自己有那个能力将他的心抢回来。

　　翠绿玉石上盛放的花，妖冶艳丽，灼痛了他的眼。

　　“只要这个碎了，你全部的力量都将消失。”晃动起玉石，玄夔的目光锐利无比，让冰冷的话语一点一点撕碎苏鹤轩最后的期望：“这可是那个家伙，亲自交付到我手上的。”

　　“我早就该知道。”他的语调依旧淡漠，只是那抹苦笑，再也无法掩饰他内心深埋的痛苦。

　　“你早就知道，还安心的将这个放在他那里？”将握着玉石的手伸至旁边，只要一放手便能让玉石落地。玄夔眯了眯眼睛，冷漠如常：“还是——你在期待什么？”

　　期待什么呢？期待他会将玉石收起来，然后在某一个月朗星稀的晚上，轻轻抚摸着它，想起有一个已经化为幽灵的阴阳师曾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想起他们的斗嘴，想起他们的相视无言，想起他们曾并肩战斗的日子。然后在某一刻轻声叹息。可是他却将玉石给了玄夔，这个注定要将自己消灭的人。苏鹤轩想象不出来公孙策当时的表情、他的心境，想象不出来他会说些什么。事到如今，他也不想知道。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在他的心中，真的就这样一文不值。

　　手掌一松，玉石颓然落地。苏鹤轩听见自己体内的某个东西，在那一刻支离破碎。本连在一起的羁绊轻易便断了。他们之间真的什么都剩不下。他和他之间，本来也什么都不曾拥有。

　　玄夔问他：“还打算反抗么？”

　　苏鹤轩苦笑：“算了吧。败在他手上，也没什么可遗憾的。”既已失败，又何必多此一举。
　　长久的沉默，死寂的黑暗中忽然传出玄夔长长的叹息：“苏鹤轩，你以为你一直护着他，不让他被伤害。但是你知不知道，伤他最深的人，其实是你。”

　　苏鹤轩一愣，心底的萧瑟不知不觉间上涌。他怎么会不明白，与自己同生共死的朋友，居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那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正因为这样，所以他心灰意冷想让自己赶快从这个世间消失么？这么想的话，或许还会让自己好过一点。

　　心灰意冷，所以怎样都无所谓了。他能活下去，这就够了。

　　莹着银光的剑穿过身体，没有疼痛，没有鲜血。他闭上眼等待自己的消失。公孙策的眸子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占据了他的脑海。几多惆怅，几多平静。他想起自己离开的那个晚上，想起公孙策那双眼中的清冷和失望，想起不曾说出口的阻拦和质问。那个时候，是否他的转身太决绝，所以才错过了那本该潺潺叙述的千言万语。而公孙策，也因此错过了如蛇般冰冷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寂寞和不舍。

　　时间过去的太久，苏鹤轩却觉得自己还在这。疑惑的睁开眼，胸口上的剑正变成千万光点，飞散在空寂无物的夜晚中，纷纷扬扬，像栖息在岸边的萤火虫。玄夔依旧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将面容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低低的声音传出来：“公孙策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猜不出来，你杀了那些人，是为了续他的命。”

　　“什么？”一瞬的慌乱，苏鹤轩猛然抬头，身体微微颤抖。

　　“你走的那个晚上，他要我帮了他一个忙。”玄夔注视着他，眼神冰冷：“就是将他变成你的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