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重聚（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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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安老师太年轻了，走得太可惜。
随着时间的推移，倘若再没人提起，后来人或许都不知道安宁存在过，当年被称为“奇迹”的事件也会淡在人们的视野。
但是群英届3班的学生都记得。
她是他们的守护神。
会有一群学生挂念着她，就像张蕊蕊数次在公众场合发言时，总会提及她感恩的一个名字。
有时她会跟方瑾开玩笑说，她知道安老师的一个秘密。
方瑾：“什么秘密呀？”
张蕊蕊：“安老师是神仙，是专门为了救我们才来到人间的。”
方瑾这时候会摸摸她的头：“乖乖，你该不会是高考前压力太大了吧？”
“没有，”张蕊蕊扯下她的手，表情有点别扭，“我没有说胡话。”
她见过的——那个有着挽救群英学生性命的魔法盒子，只是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回到安宁的手里。
失去意识前，安宁其实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苦，早在选择这次重生之前，她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反复重生会损害自己的命格，所以往后轮回的每一年，都会是早逝的结局。
到这一世时，她将生命已经透支到29岁了。
而她的29岁，刚刚够陪群英三班的学生们，走完高二的最后一个学期。
最后一次重生前，有个声音反复告诫她：“你会永远死在29岁。”
她只是摇头说没关系。
她度过的每个29岁，都特别有意义。
至少在最后这一世，她很幸福。
先前在寺庙里，她被点醒了，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也知道自己怎样做才是万全之策。
2012年，她已经29岁了。
早晚都要在这一年离开，与其中断在她带这帮学生经历紧张的高三，不如就停在命运齿轮被她扭转的那一刻。
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她不怪任何人，她只庆幸，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很巧，也刚刚好。
*
十年后。
张蕊蕊赶到酒店大堂时，刚刚结束一个采访，迎来了难得的一次休假。
她身上的肤色被晒得很均匀，是常年在外奔走的痕迹。
本想问前台自己预订的大厅在哪里，没想到熟悉的人已经站在那里等着了。
“好久不见啊，班长。”张蕊蕊朝他微笑。
江颂时递给她一份名单：“33层，出了电梯应该就能看到，雷好帅他们布置得很明显。”
张蕊蕊接过那份聚会出席名单时，还略微有些疑惑。
直到电梯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视线径直撞上一条鲜艳的横幅。
门厅两侧挂满了彩色的气球，如果注意看的话，上面似乎还还原了十年前百日誓师大会时写下的愿望。
“要不要写一个？”雷好帅依旧顶着终年不变的寸头，朝张蕊蕊递来一支笔。
“嚯，这是张蕊蕊啊？你怎么晒得这么……健康了？我差点没认出来你。”关胜正在另一侧接待，转头惊呼了一声。
张蕊蕊自信一笑，大大方方撸起一只西装袖子，露出健硕的小臂：“关大帅，要不要比比肌肉？看谁比较厉害。”
关胜连忙笑着摆手：“我可比不过你，你现在可太强了。”
“蕊蕊！快来——”
一道欢快的喊声从厅内传过来，张蕊蕊还没看清人影，就被一个大力的拥抱，不，是好几个拥抱围住了。
方瑾热切地捏着张蕊蕊的脸：“想死你了呜呜呜——自从大学毕业后，咱们线下见面的时间就更少了。”
张蕊蕊皱起眉：“胡说，我上个月从非洲回来，不是还和你跟周遇喝过一次酒嘛。”
方瑾耍赖一般，嚷嚷着记不得了。
谈嘉留了长发，流线型的长裙衬着她姣好的身材，笑容里褪去了青涩和腼腆，显得更加温婉。
她拉过张蕊蕊的手：“走，进去聊。”
“对了，周遇呢？”张蕊蕊环视了一周，也没找到熟悉的身影。
“大设计师还忙着布景呢，”方瑾故意用着酸酸的语气说，“你们都去工作了，我这个苦兮兮的研究生还在写论文……”
她刚准备对着蕊蕊吐槽，额头就被对方敲了一记：“行啦，你都直博了还在这里凡尔赛，搞学术的当然得耐得住寂寞。你以为我在非洲就舒坦啦，天天喂蚊子，动不动没有水电，有时还断粮，经常摸着黑写稿、传报道，这身肌肉可都不是在健身房练出来的。”
方瑾静了一瞬，冲张蕊蕊竖起一个大拇指：“姐，还是你牛。”
张蕊蕊抛给她一个白眼，转身抱了抱谈嘉：“对了，你结婚那天我没来得及到场，祝福得补上。”
“恭喜你呀，组建了一个幸福的家庭。”
谈嘉被她说得脸红，嗫嚅着：“这里面就我结婚最早，我还担心融入不了你们呢……”
“每个人对婚姻的观念不一样嘛，蕊蕊这种事业型的，还有我这种离毕业遥遥无期的，当然有不一样的目标啦。关键是自己幸福就好。”方瑾说。
张蕊蕊也点头道：“是啊，我不婚主义是个人的选择，原因嘛有点复杂，不过以前的阴影已经淡了不少。”
“真的吗？蕊蕊你不再吃药啦。”谈嘉望向她，目光很轻柔。
张蕊蕊摇摇头：“早就不需要吃了，我恢复得很好，而且再也不是当年那个风一吹就倒的柔弱小女生了，看看我的肌肉。”
其实不用张蕊蕊说，方瑾不安分的手已经放到了她的小腹上，随后就是一阵响彻大厅的惊呼：“靠——蕊蕊你都有腹肌啦——”
几人正说着，内厅里的大荧幕忽然播放起了视频。
方瑾指了一下屏幕说：“周大设计师的杰作，一起看看吧。”
循环播放的大屏幕里，从那年的运动会时青涩却灿烂的笑脸，一直断断续续播放到大家如今的样貌。
第一个出场的是江颂时，他穿着一身挺拔西装，眉眼散发着英气。
这是他刚从外交学院毕业时所拍摄的。
“班长不愧是班长……”有人感慨着。
镜头一转，到了一个时装秀，虽然视频里没出现熟悉的脸，但是在左下角的场景设计师里，有周遇的名字。
方瑾冲着角落里摆弄电脑的女生欢呼，从电脑后面露出了周遇的半张脸，她冲姐妹三人比了个飞吻。
一名名学生的脸庞闪过。
“我叫许英英，现在还在家里准备考研，虽然进度慢了一点，但是生活很充实。”
“我叫李铭露，刚刚辞了大厂的工作，才工作两年，压力大得天天脱发，不过现在我跟朋友合伙开了家咖啡店，就在本市，大家饭后可以多来光顾哦，另外，如果有什么防脱发的小妙招，记得多多分享给我。”
“我现在在国外留学”、“我正在利用gap year旅行”、“我在四线小城拥有了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我步入婚姻殿堂啦”……
一张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面孔闪过，鲜艳而丰富的生活如画卷铺展在所有人眼前。
周遇在播放视频前早已看过很多遍了，可还会有热泪盈眶的冲动，因为，荧幕上的那些人，如今就坐在她面前。
群英三班，三十名学生，不多不少，没有一人缺席。
吃饭时，巨型圆桌前，大家热热闹闹地谈天说地。
“听说没有？有人向群英中学捐赠了好多教学设施，没有署名，但是刻了字。”
雷好帅如今是消防员了，平日里很忙，难得有了半天悠闲时光，忍不住多跟老同学分享一些八卦。
“什么字啊？”果然不少人被吸引了注意。
何岩回到了群英中学任教，是一名年轻的化学老师。
他推推眼镜，故作深沉：“两个字。”
“平安。”
热闹的圆桌静默了一瞬。
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里的动作。
还是方瑾先打破了寂静：“嗯，挺好的。”
“没有什么比平平安安更重要了。”
这个词，对每位群英三班的同学来说，都意义深重。
荧幕上播放到了张蕊蕊的采访。
她是一名驻外记者，刚刚结束外派工作，站在镜头前，小麦色的肌肤下，是亮闪闪的笑容。
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徽章——大约两个硬币那么大，四周由绿色的藤蔓包裹，中间则为湖面上的层叠高山，说：“这是我的平安符。”
“因为有它，所以我每次都能顺利完成任务，平平安安归来。”
画外音问：“这枚徽章是有什么寓意吗？”
张蕊蕊微笑了一下，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水光：“嗯，这枚徽章是我的恩师设计的。”
“说起这个，”方瑾举起筷子，眸光微动，“那件全班签名的班服现在还保存在我宿舍里呢。”
“我也没扔，”周遇托着下巴说，“毕竟是我的第一个设计。”
视频里，画外音又响了：“请问你是怎样保持这样的好身材的？平时有什么锻炼秘诀吗？”
张蕊蕊说：“秘诀谈不上，锻炼的习惯是从我高中开始养成的，那时候我体弱，身子也虚，同桌天天晚上拉我出去跑步，后来就喜欢上了锻炼，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好前线记者的工作，更何况，在绝对力量面前，没有人敢轻易欺负我了。”
曾经安宁说的一些话她不太明白，如今却字字句句都是感慨。
那时候张蕊蕊不理解，安宁让她成为自己羡慕的姐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现在，她明白了。
安宁是让她放过对自己的责备，如果暂时没有能够依赖的人，就主动成为那个角色，就像她幻想出的姐姐一样，照顾好自己。
大家吃饱喝足后，更多的是在聊天。
直到江颂时从桌子前站起来，拍拍手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大家不约而同地交换一个眼神，纷纷站起来。
“等等，让我们先换身衣服。”
先抱着衣服跑来的是关胜和雷好帅。
他们两兄弟，如今一位成了飞行员，一位成了消防员。
好不容易选上了心中最自豪的职业，当然要换上正装再出发。
江颂时温和一笑：“当然要等，咱们群英三班，一个人都不能少。”
*
聚会的最后一站，是一片幽静的墓园。
三十名学生如今都变成了可靠的大人，站在了安宁面前。
每个人都重新向安宁介绍了一遍自己。
谈嘉听着前面几位优秀的同学说完，忽然有点不自信了，声音渐弱。
“抱歉，老师，我好像没什么大成就，高中时就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后来也只是普普通通考上了大学，再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和一个爱我尊重我的人结婚了，未来可能会拥有一双儿女……我的生活比较平淡吧，就不多说了。”
她转身时正好对上江颂时的目光。
江颂时温和地说：“安老师不会不喜欢听的，我想的反而是——老师看到你现在家庭这么幸福，会为你骄傲的。”
“安老师肯定会说，谈嘉，你是最先找到幸福钥匙的学生，老师为你感到开心。”
也许是葱绿的草地吹来了一阵凉风，也许是江颂时学安宁说话的语气太像，谈嘉忽然捂着脸蹲下来，眼泪从指缝中溢出。
身后时不时传来几声微弱的抽泣。
等到关胜走上前时，他已经哭过好几轮了，此时肿着一双眼睛，张口又是一句“对不起”。
“当年那条害你摔骨折的绳子是我干的，对不起，安老师……您让我瞒住，不要影响前途。可是……瞒了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都有道坎过不去。”
他抱着石碑泣不成声。
三十个人里，有人道歉、有人感谢，有人只是唠着家常，或是平平淡淡的一句天气真好。
最后三十人整整齐齐战队在石碑前。
江颂时冲着远方喊道：“群英三班的兄弟姐妹们——”
“我们喊一遍口号吧！”
雷好帅站的位置刚好能看见张蕊蕊别在衣袖上的徽章，他脑子一热，张口便是当年运动会时喊的口号。
结果身后的人全被他带跑偏了。
“群英三班，真不一般——”
“吃好喝好，长生不老——”
他说完就笑了，眼角又涌出一股滚烫的泪水。
不少人也跟着破涕为笑，一时之间，气氛不那么沉重悲伤了。
江颂时眼里也闪着泪光，他屈起手指，蹭了蹭眼尾，清嗓重新喊道：“好了，说点正经的。”
那一刻，阳光温暖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像极了安宁注视他们的目光。
隐隐约约，他甚至觉得安宁真的在看着大家。
江颂时不自觉问出了那句话：“还记得安老师在咱们入学前的两句叮嘱吗？”
（还记得高一入学时，老师对你们的两句叮嘱吗？）
大家：“记得——”
江颂时：“那我们齐声念一遍，我起头。”
（那我们齐声念一遍，班长起头。）
江颂时提了一口气，精神饱满地注视着前方，中气十足地喊道：“预备，齐！”
“态度端正，行稳致远。”
“团结友爱，知行合一。”
三十人整整齐齐，声音洪亮。
江颂时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又深吸了一口气，平稳呼吸。
他继续问：“临别前，安老师还送了两句话，还记得吗？”
（那么，临别前，老师再送你们两句话。）
大家：“记得——”
不少人已经开始哽咽。
（老师，说好两周后要见面的，你没答应我们。）
江颂时：“另外两句话是——”
（群英三班的各位，记好了，老师送你们的另外两句话是——）
“知命不惧，日日自新。”
“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最后一句喊完，所有人都仿佛脱了力。
*
太阳将落，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
最后一个来墓碑前的人，穿着一身白色大褂，手里带着一束捧花。
学生差不多都散了，只有张蕊蕊还坐在草地里。
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味飘到鼻尖，牵扯着张蕊蕊的记忆，她抬起了头。
“校医老师。”
男人的模样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眼尾多了几缕细纹，依旧是学生眼中温柔帅气，像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一样耀眼的存在。
“你记得我啊。”沈乐知笑了一下。
张蕊蕊应了一声，能在这里遇到熟人，她其实并不意外：“嗯，您也是来看望安老师的吗？您是她的男朋友对不对？”
沈乐知顿了顿，这次没有再否认，更没有含糊不清，而是直接地点了头：“对。”
“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沈老师。”
张蕊蕊站起身，对着安宁道别。
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沈乐知，声音轻轻的：“沈老师，能看见你平平安安站在这里，真好。”
待张蕊蕊走远后，沈乐知才将手中的花束放到墓碑前，那是一大束康乃馨和洋桔梗。
白色、绿色和黄色花瓣相互交错，紧紧挨着，每一朵都开得茂盛，富有生命力的样子。
康乃馨是他以老师的身份所赠，象征爱与尊敬。
洋桔梗则以恋人的身份所赠予，代表始终如一的爱。
他其实早早就存了私心，既不想被安宁发现，又渴望用小小的细节让安宁知道——陪在她身边的，一直都是那个他。
比如每一世他办公室里都不太好喝的咖啡，比如每一次的偶遇，再比如每一个利用巧合解决的小麻烦……
送完花，他又慢吞吞从背包里抱出了一个破旧的小木箱。
那是张蕊蕊寻找了多年都没有踪迹的箱子，里面收集了所有可能导致安宁暴露自己身份的线索。
其实他应该早早把这些报纸、笔记销毁的，可是……
私心让沈乐知总想留下点安宁存在过的证据。
洁白的花朵在风中轻轻地抖动着，沈乐知在那片温柔的风里，俯身半跪在碑前。
“安宁，请你在天上等等我。”
“往后，我会陪你活到每一个二十九岁。”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重聚（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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