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49、六月橘

　　莫楠不清楚他为什么撒谎，但他总有不想说的理由，她没有多问，头往旁边偏了点。

　　任北看着她来的方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刚刚去哪了？”

　　“……”莫楠有些害怕回答这个问题，默了回才说：“我奶奶找你外婆有点事，我送送她。”

　　说完又立马补了句：“就送到门口，没有上去。”

　　任北没有吭声，抿嘴，垂了目。

　　也是因为心虚，莫楠转开的头转不回去，余光往他身上瞥了眼，迷迷糊糊看到了他耳廓上的那抹红。

　　估计是知道再说下去就尴尬了，两人都闭了嘴。

　　两人面对面静站了会，任北先起步从她身旁走过。

　　莫楠想打破尴尬，脑子一抽，笑着说了句：“才出来就回家啊。”

　　说完她就想给自己这张不过大脑的嘴两拳。

　　转头看到任北脸色果然有些不太好看了。

　　“不回去。”

　　任北握住相机：“想多拍几张照再回。”

　　见他没在意自己刚刚的话，莫楠松了口气，慢慢开始找话题：“你最近经常来这拍照？”

　　“嗯。”

　　莫楠不解：“怎么都不换个地方拍？”

　　“这挺好的。”任北垂头调整着镜头。

　　两人认识也有小半年了，莫楠也抓到了点他的脾气，她发现任北这人话不多，很多时候两人待在一起，他半天出不了一声。

　　好在自己这人适应能力强，遇到闹的能跟着一起闹，遇到静的也能站一边不吭声。

　　性子一直跟着周围的人和环境转变。

　　所以在任北突然安静下来后她也没继续尬聊，想直接打声招呼走了，脚边突然窜出一道影子。

　　脚边蹲着的狗个头不高，有些消瘦，双眼雾蒙蒙的，像覆盖了层化不开的雾。毛发上裹满泥浆让人有些看不出它原本的颜色。

　　这狗莫楠认识，经常在菜市场旁边的垃圾桶看到它。

　　它似乎不怎么合群，总是一只狗独来独往，又比较怕人，戒备心也重，莫楠以前喂过它几次，每次都得看她吃上两口它才敢动，平时见了人就跑，摸都摸不着。

　　今天它主动靠近莫楠还有些意外。

　　但没敢轻举妄动，就这么盯着它看。

　　“汪！汪！”

　　它毫无征兆地跳起来，莫楠惊了一跳，眼看着它就要扑上来了，她一个劲往后退。

　　突然一道力握住她的手臂把她往旁边拽。

　　刚定神抬头看到的是一道挺拔的背影。

　　任北手疾眼快把她拽到身后，警惕地看着已经缩了头的狗。

　　看着对面四条腿打颤的狗，莫楠拉了下任北，慢慢走出去。

　　见她朝着狗靠近，任北喊住她：“莫楠。”

　　“别过去，小心它一会咬你。”

　　莫楠步子没停：“它在摇尾巴。”

　　见她不听劝，任北皱了眉，没有干站着，跟了上去，伸手想拉她的手。
　　指尖就要触碰到她的皮肤时转移了方向，扯住了她的袖口。

　　“它刚刚冲你叫的时候也在摇尾巴。”

　　莫楠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去看正哼哼唧唧着在原地转圈的狗 ，笑了笑说：“所以我觉得它可能不是想咬我。”

　　莫楠也没有一意孤行，听了他的话，没有往前凑，定住脚说：“它看上去很急。”

　　“狗咬人的时候都急”。

　　这狗的行为有些反常，莫楠静静站了一会儿，看出了点苗头。

　　只见狗往前走了几步，大概走四步回一次头，好像是在看两人有没有跟上。

　　见莫楠没动，它又转了回来，冲着莫楠摇着尾巴哼哼叫着。

　　任北站在她斜前方，脚尖对着她，做足了架势，仿佛狗冲过来的那一刻他能立马跑过来挡在她面前。

　　但看他煞白的面色，莫楠觉得他可能是有些怕狗的。

　　“它是不是要带我们去什么地方？”

　　莫楠伸手在任北肩上拍了一下，试图用这种动作安抚他紧绷的心。

　　可能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任北绷起的肩膀往下松了松。

　　莫楠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见它跟上了，狗跨的步子变大，但还是走两步回一次头，生怕后面的人没跟上。

　　两人跟着它走到了桥洞外面，高耸的芦苇地塌了一片，几只颜色各异的小狗围在一起打闹，滚成了一片。

　　目光往旁边移，最边上蜷缩着一只一直瑟瑟发抖的小白狗。

　　这只狗的体型明显是这群狗里面最小的。

　　领两人来的大狗一过来几只小狗立马围上去挤着抢奶喝。

　　大狗叫了一声，将几只狗驱散，随后低下头舔了舔还在发抖的小白狗，又哼唧着去看莫楠。

　　莫楠盯着看：“这狗看着没精神。”

　　“估计是病了，”任北说：“我记得北街那开了家宠物医院。”

　　莫楠觉得不可思议：“宠物医院？什么时候开的？我从来没在这里见到过。”

　　“应该是暑假的时候开的，”任北把相机塞进包里：“我前天去买东西的时候看到了。”

　　“那带去试试。”

　　莫楠说着就要弯腰，任北拦住她：“狗都护崽，我来抱。”

　　“没事 ，”莫楠动作没停，在大狗的注视下，轻手轻脚抱起了小白狗：“既然它敢带我们来，就不会咬。”

　　任北看着立马脱了外套给包在了狗身上。

　　好在这狗也乖，抱的时候没动，也没挣扎。

　　莫楠触摸着外套上的温度，耳朵有些发烫，她吸了一下鼻子：“这么热还穿外套？”

　　任北：“防紫外线的。”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身后的大狗带着那几只小狗一直在后面跟着。

　　直到两人走出了桥洞。

　　莫楠回头看到它虽然停住了脚步，但还站在原地张望着，莫楠竟从它眼中看到出了不舍。

　　此时莫楠想到了一件窘迫的事情。

　　她没钱，一毛钱都没了。

　　她呼出口气：“任北。”

　　“嗯。”

　　任北不知道什么时候捡了片叶子，用叶尖轻轻戳着莫楠怀里的微微闭着双眼的狗。

　　“我没钱，你能先借我点吗，我下个月还。”

　　任北紧蹙的眉头彻底散不开了：“想一个人当英雄？”

　　“这话怎么说？”

　　任北收了叶子：“它妈妈拜托的可是我们两个人，既然抱起来了，那我也应该尽一份责任。”

　　莫楠被他的话逗得笑了声，同时也放松了不少：“好吧，任英雄。”

　　任北走在了前头：“走吧莫女侠”。

　　北街离桥洞有段距离，两人走了二十来分钟才到。

　　任北说的宠物医院被夹在五金店和杂货铺中间，面积不大，里面东西倒塞了不少。

　　估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里面看着有些乱。

　　但地面很干净。

　　莫楠左右望了望，这地方宠物用的东西倒不少，猫狗吃的狗粮摆了一排，大小不同的笼子也一个重着一个。

　　她觉得比起宠物医院，这更像是卖宠物日常用品的。

　　“这真的的是家宠物医院？”

　　“是，”任北确定道：“上次在这拍照的时候听到外面的人提过。”

　　莫楠：“外面的人说什么了？”

　　任北想了想：“说现在的狗比人金贵，还有医院，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在这地方开给狗看病的医院。”

　　说完两人下意识往店铺里看。

　　莫楠听完这话心里有些五味杂陈，那些人确实说得不错，临川县面积小，北街这边又是老街，住的大多都是些老年人。

　　养宠物的少，愿意花钱给宠物看病的也少。

　　任谁也不会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在这儿开宠物医院。

　　两人没站一会，里面走出来个人。

　　是个女人，看样子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出头。

　　白大褂，医用手套，一切装备佩戴齐全。

　　她人看着温和，声音也温柔，即使戴着口罩，从她眼睛弯下的弧度能清楚看出她是笑着的。

　　她一眼就看出了问题，走出来，看着莫楠怀里的狗：“小家伙怎么了？”

　　莫楠摇头：“不知道，一直没精神。”

　　医生拨开它凝固成一股一股的毛发，莫楠也顺势看清了它皮肤上的红点，双手有些发软。

　　任北也瞥见了，立马开口问：“为什么会起这么多红点？”

　　“这是长虫了。”

　　“长虫？”

　　“嗯，”医生分别看了看两人，随后又拨了几处：“全身都是红点，它自己都把自己打皮挠破了。”

　　“但是具体还不知道是细菌引起的还是真菌引起的，需要测一下。”

　　莫楠听不懂：“这个要怎么测？”

　　“我需要采集一下它的毛发和皮屑。”医生说：“一会儿得剃一点毛，检测的时间有点久，你们能等吗？”

　　莫楠转头去看任北，见他点头了莫楠才说：“我们可以等。”

　　说完想起了什么，又问：“这个的费用是多少？”

　　医生：“目前还不知道它是什么情况，价格不好说。”

　　因为花的是任北的钱，不确定价格，莫楠还有些不安。

　　“医生，先测吧。”任北说完从莫楠怀里接过狗，给医生递了过去。

　　医生手法娴熟地抱过狗，走进去将狗放在桌上。

　　可能是感受到了环境的陌生，小白狗发抖的频率肉眼可见增大。

　　医生拍了拍它的脑袋，像在哄小孩：“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我在给你看病嘛，干嘛这么害怕？”

　　“叫什么名字啊？”

　　她问完这话，见没人接，转头看着两人。

　　莫楠这才反应过来她是问这狗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任北开口道：“刚刚捡的。”

　　“捡的吗？”医生听明白了：“准备养吗？养的话要不要取个名字？”

　　任北没说话，而是去看莫楠的反应。

　　莫楠听着，大脑停止运转了几秒，吐出两字：“北瓜。”

　　任北：“什么？”

　　“名字，”医生笑着说：“小狗叫北瓜是不是？”

　　说这句话太过于没有经过大脑，莫楠都不敢看任北的表情，虽然面色镇定，但头一直偏着，没有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