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橘》丘一

54、六月橘

　　因为两人都睡得晚，知道早上起不来，默契约了下午。

　　两人约的是下午两点，因为知道让人久等是件恼火又难熬的事，所以她每次跟人有约都会提前出门，在约定时间前到达目的地。

　　莫楠到北街的时候才一点四十，想着任北应该还没到，她特意放缓了步子，行动也没有先前那么急躁。

　　是下午，又是炎夏，街道上没什么人，抬眼望去一条路都是空荡荡的。

　　莫楠正对着太阳看，看了几秒，视线变得模糊，她缓了缓再睁眼的时候街道上多了个人。

　　她定眼看着那道模糊的身影慢慢靠近，也逐渐变得清晰。

　　“任北？”

　　“嗯，”任北怀里的狗也热得不行，一直吐着舌头：“你来这么早？”

　　“你也来挺早的。”

　　两人说着话，步伐统一往旁边的商店靠近，房子斜下的阴影替两人挡住些许热意。

　　但脸上的烫感没有得到丝毫减弱。

　　“我不想让你等太久。”

　　莫楠顺着问：“为什么？”

　　“觉得等人是挺煎熬的一件事。”

　　莫楠笑了笑：“可你先来不就你煎熬了吗？”

　　“那你呢？”任北反问她：“你怎么也来这么早？”

　　莫楠被问愣了神，过了片刻才笑着回：“跟你想法差不多。”

　　奇怪的想法相撞，两人都无法给出对方解释，只有沉默着等这个话题随着风吹散。

　　好在旁边有个能调节气氛的。

　　北瓜貌似现在才认出莫楠，对着她一个劲哼唧。

　　莫楠顺势抱过它，在手上掂量了下，长了点重量：“它长胖了点。”

　　“它不吃狗粮，”任北说：“只吃饭，还必须要汤泡的饭。”

　　北瓜一到莫楠手里，尾巴直接摇上天，张嘴一个劲地舔她的手。

　　莫楠感觉到了手的湿润，有些哭笑不得：“我是手没洗干净吗？”

　　“它应该是喜欢你，”任北说：“它就从来不舔季冬。”

　　“那看来季冬瓜没有狗缘啊。”

　　“其实也不是，”任北摸了摸耳朵：“是因为季冬把它的碗踩碎了。”

　　此话一出，莫楠已经自动脑补出场景，再也憋不住笑：“他尽干这种笨事。”

　　两人延着店铺折射下的阴影，边走边聊，可能是因为说着话，感觉没走几步就到了。

　　今天伊医生店里没什么人，倒多了几只狗。

　　被限制着自由，关在了笼子里，不停仰天长啸。

　　伊医生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环境，面不改色地拨开北瓜的白毛，专注地看着。

　　也不知道是不是伊医生这医生的身份，北瓜对她有种刻在骨子里的恐惧感，一见她就开始瑟瑟发抖，怎么也止不住。

　　“胆子小。”伊医生笑着说。

　　任北：“在家挺大的。”

　　伊医生听懂了：“窝里横，其实这样的狗乖，虽然内向，但听话。”

　　见它抖得实在厉害，莫楠摸出买好的球，走过去放在它面前。

　　北瓜探脑袋闻了闻，咬着球，眼睛看着的是任北。

　　看这样子是挺喜欢。

　　多半是依赖感的原因，任北靠过来后，它身子自然而然往任北身上靠，即使咬着球，注意力也全在任北身上。

　　伊医生看着被冷落在一旁的莫楠，怕她心理落差过大，顺手摸了摸北瓜的脑袋，像逗小孩似地说：“北瓜，太伤人心了，怎么不看看这个球是谁给你的呢？”

　　“没事，”莫楠听懂了她的安慰，也接收到了她的善意，笑了笑：“它是不是最喜欢我无所谓，事实上它最喜欢谁都无所谓，只要很多人喜欢它，这就是件高兴的事。”

　　莫楠说完话抬了头，猝不及防与正看着自己的任北来了个对视，刚刚她的注意力都在小狗身上，抬头抬得缓慢，她不知道任北是碰巧才抬起头，还是一直都注意着自己这处。

　　两人对视的时间有些过长，但没升起丝毫不适与尬意，脑子一空居然都忘了避开视线。

　　就这么直直对视着。

　　阳光被只开了条缝隙的窗户切割成长条，顺着墙壁一路斜照在任北脸上。

　　他看着莫楠，眉眼中溢着笑，总是绷直的嘴角慢慢勾起，他笑着，两颗虎牙也露了出来。

　　任北这人本来就长得白，再这么被光照。

　　莫楠心里装不住问题，想不通就会直接问：“你笑什么？”

　　任北率先收回视线，垂着头，嘴角笑意未减：“没什么，就挺喜欢你刚刚说的那句话的。”

　　“我说的哪句话？”

　　莫楠常常说话不过大脑，有时候说些话前言不搭后语，因为没过脑，大多时候她上一秒说了些什么，下一秒就能忘个彻底。

　　莫楠吸了吸鼻子，没有回话。

　　伊医生检查两遍确定没问题，才让两人把狗抱走。

　　烈日当头，好在路边种了两排树，浓密的树叶遮挡了烈阳，刺目的阳光被筛成了圆点。

　　莫楠低着头踩着地上的斑驳走着。

　　“季冬说明天约着去简寻阳家吃火锅，你去吗？”

　　莫楠回头：“他还没放弃呢？”

　　事实上季冬这几天一直喊着几人聚着玩，但今天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有事，一直没聚上。

　　莫楠倒是一直很闲，但懒觉一睡就上瘾，她起不了床。

　　“你去吗？”

　　任北仰了点头：“听说简寻阳家那风景不错。”

　　莫楠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你想去拍照？”

　　“嗯，”任北点头：“附近我都拍的差不多了。”

　　莫楠笑了声表示理解：“我倒是有空，不知道希希和简……”

　　“程今希和简寻阳明天有空。”任北截断了她的话。

　　莫楠：“你怎么知道？”

　　“季冬说的，”任北：“他说你能不能出来玩不是看你有没有空，而是看你能不能起。”

　　莫楠竖了一下大拇指：“描述得挺精准的。”

　　说着又低头看了眼手机，确定没接收到任何消息后才说：“他都没跟我说明天一起玩的事。”

　　“他打算明天一早直接去你家敲门，说这样比较有效率。”

　　莫楠想着都觉得怕，抬了下手，做了个阻拦的动作：“让他别来，他明显是藏着私心的。”

　　“嗯，”任北镇定自若地替他承认着：“他就是想见姚月。”

　　莫楠叹了口气：“下回别拿我当幌子。”

　　“那你明天能起吗？”

　　莫楠保证道：“我明天肯定能。”

　　回去莫楠就设了八个闹钟，第二天一早，第一个闹钟响的时候她眼睛都没睁，凭借着肌肉记忆把铃声关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一整套动作做下来流畅如水。

　　在第五个闹钟响的时候她立了起来。

　　她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凭借着毅力收拾起来。

　　简单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就去冰箱提起提前准备好的火锅食材，坐上昨晚就充好电的电瓶车往简寻阳家赶。

　　莫楠骑车向来骑得快，一般要骑半个小时的路程，莫楠二十来分钟就到了。

　　停车的时候在门口看到季冬的车，她还觉得意外。

　　迟到王居然先到？这货转性了？

　　她疑惑地把头盔摘下，一抬头就看到季冬趴在二楼的窗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没事杵那干什么？”

　　季冬没回答她的问题，下巴指了一下她旁边的车：“这车是姚月的，你找她借的？”

　　莫楠彻底失语，他的注意点也就只能在这些稀奇古怪的地方。

　　她提着食材熟门熟路往里走：“我偷的。”

　　“偷东西不道德啊，”季冬笑道：“下次再去找姚月叫上我，万一我能帮上点忙呢？”

　　“你只会图谋不轨，”莫楠抬头：“下来帮忙。”

　　季冬清了下嗓子：“小北，南瓜来了，快出来帮忙。”

　　话音刚落，任北快步从厨房跑了出来。

　　在快要靠近莫楠时，他及时刹住了车：“来挺早，菜还没洗好。”

　　“你们也来挺早的，”莫楠说：“你知道吧，我每次约他出去玩季冬总是拖后腿的那个，今天他来这么早，我还挺意外。”

　　季冬跑下楼，皱着眉头，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受：“那是小北催着我来，六点就把我拽起来，说要快点来帮忙。”

　　莫楠看向他：“是该帮忙。”

　　“小北喜欢帮忙，”简寻阳把任北推出去：“小北去。”

　　任北真的听着话，伸手想去接莫楠手里的袋子。

　　莫楠有些不好意思让他帮忙，身子往旁边避着：“我自己提进去吧，就几步路。”

　　任北伸出的手僵了几秒，他没强迫，慢慢收回，也没有强求，转了身，自顾自往厨房走。

　　“你说你，拒绝人家好意干什么？”季冬啧了声：“我弟就这么勤快。”

　　莫楠服了他的厚脸皮：“我脸皮薄。”

　　“你别端着，”季冬边走边说：“跟自己家一样，别拘束，像平时那样，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莫楠被他逗笑：“我是到你家了还是怎么着？”

　　季冬拍着胸脯：“我跟阳子是亲兄弟，他家就是我家。”

　　“好兄弟，”简寻阳双手沾着水跑了出来：“帮忙把鱼刨了呗。”

　　季冬没犹豫，依旧扯着嗓子喊：“小北，弄鱼。”

　　“不会。”

　　“不会学，阳师傅厨艺好，会教。”

　　任北面色平淡，语气更淡：“不学。”

　　季冬歪头：“为什么？”

　　“太腥。 ”

　　季冬没为难，目光盯向了莫楠：“你那么爱吃鱼，要不你上？”

　　莫楠无奈地摇了两下头，把提着食材的袋子扔给他，随后走进厨房：“鱼在哪？”

　　“你别动那个了，我来弄，”简寻阳跟上去说：“我弄得快。”

　　莫楠不想闲着：“我买了牛肉，我先腌起来。”

　　简寻阳：“行。”

　　莫楠抬了下手：“小冬子。”

　　“来了娘娘。”季冬掐着嗓子，双手捧着袋子，狗腿地跑到莫楠面前。

　　厨房面积小，简寻阳提着桶里的小鱼到院子里处理，刚蹲下，面前的阳关被一片阴影遮挡。

　　他抬头，看到了站在面前的任北，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怎么了？”

　　任北顿了会，也蹙了眉，此时说话对于他来说好似变得艰难无比。

　　简寻阳没催，就这么静静等着。

　　在他脸上没有看出不耐烦的神色，任北心情也放松了些，盯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鱼，慢慢开口：“麻烦教我一下。”

　　简寻阳不理解：“你学这个干什么？”

　　“技多不压身。”

　　听着还有那么点道理，简寻阳点了下头：“我不知道怎么教人，我不会，但你要想学的话你可以看着我怎么弄。”

　　“好。”

　　听着他同意了，简寻阳才从桶里捞出一条鱼，因为想让他看得清楚点，动作下意识减慢。

　　任北看得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

　　刚处理完一条鱼，身后的厨房传出铁盆摔在地上的轰隆声。

　　接着是莫楠生无可恋的声音：“你什么都不干就走一边玩去，能别在这捣乱吗？”

　　“我怎么就什么都不干了？”季冬不接受这莫须有的罪名，反驳着：“我这不在帮你么。”

　　“出去！”

　　“不识好人心。”

　　“你才狗，狗冬。”

　　“狗楠！”

　　任北的注意力被两人的对话吸引，下意识说出句：“他们关系很好。”

　　简寻阳对这样的场面早已习以为常：“他俩先认识，很小的时候就一块儿玩。”

　　任北回头：“你们都怎么认识的？”

　　“以前都是邻居，都住楠楠家那，老城区，后面我们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但你们关系一直没断。”

　　“断不了，”简寻阳笑了：“这就这么大点儿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