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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从前的故事(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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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色昏暗,乌云密布,而顾晓怡即便一身疲惫,也还是坚持要绕道到恒宝广场公交车总站。
意外地,她看见花辉孤零零一个人坐在候车区长凳上。她走到花辉跟前,有气无力、又觉得有些好笑地说:“怎么,你也来找财神爷发财吗?”
花辉挪了挪屁股,给她腾出一点位置,“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我来给财神爷送伞,还带了财神爷的贴画想让他签名,带了毛笔、墨水、钢笔、黑色签字笔……不知道他用什么比较趁手。你不是已经‘准备’要发财了吗,还来干什么?”
“我今天面试不是很顺利。我怕财神爷觉得我心不诚,特地买了点香和黄纸过来想送给他。”顾晓怡捶了捶膝盖说。
很快,天空开始飘雨,两个人虔诚地坐在那里。等了好几辆226巴士,既没等来财神爷,也没等来双层巴士,反倒等来了詹士霆,还是顾晓怡最先发现他的。
詹士霆站在不远处,撑着伞,一脸荒谬地看着他们两个。
“哦!你也来找财神吗?”顾晓怡朝他招了招手。
“……我只是有事路过……没想到看到你们两个在犯蠢。回去吧,蠢死了,财神爷是你们说见就见的吗?发财这种事情,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你想也没用。”说完果断转身走人。
顾晓怡和花辉赶紧跟上他。
顾晓怡在他身后,算盘打得啪啪响:“要不我把我的愿望换一下吧,换成让你晋升变财神。我请你吃了这么多顿饭,还是亲手做的,这么有诚意,到时候你多给我几个愿望名额……”看似以大博小,实则以一搏三。
“还有我!还有我!我还替你买过菜呢,记不记得?别忘了我!”花辉赶紧说。
詹士霆一声冷笑,“谁管你们!”
因为是老城区,单行线,路窄,他们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没办法并行。后来,雨越下越大,很快打湿几人的裤脚。
花辉忍不住说:“喂,下大雨了,我们在走什么?打车吧……不对,刚刚在公交车总站明明可以坐巴士回去,为什么要走路?现在要去哪里?”
詹士霆顿了顿,说:“我没有钱。”
顾晓怡顿了顿,说:“我……我不知道。”
“我晕……我请,行了吧!”花辉挥手,截下一辆出租车,打开车门让他们先坐进去时还不忘说:“苟富贵,勿相忘!你们又欠我一次!”
顾晓怡打哈哈:“知道了,知道了,等我发财,请你吃大鸡腿!”
詹士霆弯腰,想第一个坐进去,却看到后座坐着一个胖嘟嘟的中年男子的鬼魂。他一瞪眼,那中年男子鬼魂吓得从另一边跑了。
那边的车门微微开了一条缝,而司机被花辉和顾晓怡的对话吸引了关注,并没有注意到。
“我差的是你那几根鸡腿?你给我下去,自己打车!”
“哈哈,开玩笑,开玩笑!我知道错了,还是你格局大,你最好!你最好!”顾晓怡低声求饶。
晚上,顾晓怡洗好澡,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看《觉醒年代》的重播。
看到记者,想起男朋友冯俞俊读大学前,曾因为读金融学院还是传媒学院和家里闹过矛盾。
他读书时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专门报道事实的新闻记者,但拗不过冯伯伯强硬,最后上的金融学院。忽然,她就想起詹士霆第一次见冯俞俊时,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卢天骏”,让她有点在意。
伴随“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詹士霆和花辉从里面走出来。“好饿,我们要煮夜宵,你要吃吗?”花辉问顾晓怡。顾晓怡摇了摇头。
花辉在厨房忙活的时候,詹士霆坐到沙发上跟着顾晓怡一起看电视。看到电视剧里新青年编辑部的片段时,他有片刻的怔愣和走神。
顾晓怡自顾自在犹豫,并未注意到这一点。最终,她还是忍不住问:“诶,你和我男朋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像叫了他别的名字……难道说,你也认识他的前世?还是认错人了?”
“他啊……”詹士霆几近喃喃自语,似乎陷入回忆。
在伍小姐逃回广州后不久,大概是1932年的一个春日下午,梁太太带了一位房客来看房子。詹臣在自己的房间,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
“卢生,这间大屋的环境,你觉得怎么样?”他们一边上楼梯,一边说。
“身处西关闹市,却能安静清幽,十分有利于我沉思写作,我喜欢这里,哈哈!”
光听声音,詹臣就直觉自己不会喜欢外面那个家伙。口齿清晰,声音洪亮……光听笑声就知道对方是个性格外向、阳光明媚的家伙,莫名让人觉得讨厌。他有预感,他肯定很聒噪。
“还不知卢生在哪里高就?看卢生你一身的气质,应该出国留过学吧?”
“不才,曾在日本留学过几年,年前回来的。恰巧《越华报》扩大经营,新增出版本省新闻、中外新闻和副刊,我在中外新闻和副刊当助理……”
那个年代,留学回来的,要么混报社、出版社当编辑、当记者,要么混官场当翻译、当助理,要么家里有祖产、帮忙打理家族生意,后者留的就不仅是学、识,更是人脉。
这是当时大众对留学生的一种刻板印象,梁太太对此倒不是很意外,但意外的是《越华报》。
“《越华报》!我知道,我订了你们家的报纸,我最爱看你们的‘医事卫生问答’专栏!”
“……哈哈哈哈……我们东家确实有点‘实力’,不然也不会得到那么多街坊的喜爱……”
詹臣看了看自己眼前桌面上,除了放置的一本陆尔奎主编的《辞源》字典,一堆写满的草稿纸,还有就是一份摊开的、被自己打了无数个圈的报纸。赫然就是他们所讨论的《越华报》。
《越华报》,他也喜欢看。字典是伍昌盛送的,报纸也是伍昌盛推荐看的,他让他多看报,多识字,遇到不认识的字就查字典,多学多看多练多记就会了。
“医事卫生问答”专栏是《越华报》的一大特色,专一解答疑难杂症问题,并且指导一些正确的性知识。性知识一向被认为是神秘的,但从生理、医学科学理论上,公开说明一般性的知识,区别于一般黄色刊物专门之诲淫,因此很受社会欢迎。
自清末思想解放,广州有报业以来,报社关了一批又一批,除一些有背景的机关报以外,像《越华报》这样,从不发表政见,既没社论,也没短评,还能一直维持良好状态,未曾跌落,实属仅见。
梁太太敲门,“阿臣,你在吗?我带了新房客过来,你们见一见!”
詹臣暗叹一口气,起身开门。
入目第一眼就是那个新房客,以及他人中上“可笑的”、浓密的胡子。
他与他年纪相仿,皮肤白皙,比他要高一点,穿一身西服。最最显眼的还是他那胡子,他明明皮肤白皙年轻,却要留着一条醒目的、浓厚的胡子,给人一种在装老成的割裂感。
“你好,我叫卢天骏,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詹臣。”
两人只是简单地握了握手。
几天后,卢天骏搬了过来。詹臣没有出去帮忙,依旧躲在房间里练字。
等外面没了动静,也到了詹臣要出去上工的时间。他打开门,看到对面新租客的房间房门大开。
只见他背对门口,盘腿而坐。靠墙的那边给他弄了个矮小的书柜,上面码着整整齐齐、二手的《新青年》月刊全九卷63期和鲁迅的《彷徨》、《呐喊》等书籍。
书柜之上,放着一张男人的画像——平头、方脸、浓眉、浓须,目光坚毅,痩且穿长衫。卢天骏的胡子简直和他的如出一辙。
卢天骏就那样盘腿坐在那里,手指尖撑着下巴,一会儿看看画像,一会儿看看码得整整齐齐的书柜,若有所思,仿佛在下着某种决心,又像在布什么样的大局。
早上八九点的太阳从窗台照进来,照在他身上,让他的形象在詹臣脑海里越发分明。
卢天骏听到后面有声响,回过头,看是詹臣,于是跟他打招呼:“唷!早上好!是不是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詹臣的视线在他和画像之间来回,卢天骏明白他其中的疑惑,解释说:“哈哈,对着一张男人的画像发愣是不是很奇怪……这是我的偶像,鲁迅先生。或许你听说过鲁迅吗?还有《新青年》?或者改天我们可以一起探讨探讨?”
“不认识,还以为是你父亲……也没听说过。”
“邻居你为什么好像总对我很冷漠,难道我有做错什么事?如果有冒犯到你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改正!”
“没什么,大概前世和姓卢的有仇吧。”说罢,詹臣点了点头,就算告辞的礼仪,然后走了。
“哈哈……”卢天骏干笑两声,有点被他的冷漠伤到,心想这位邻居看起来不太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