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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从前的故事(二十五) ...

  •   几天之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卢天骏在房间里奋笔疾书《民国广州之我闻》,窗户大开通风。

      突然,几个陌生人从窗户跳进来。他们身上都散发着一股酸馊味。

      “请问……有何贵干?阁下们莫非是……梁上君子?”卢天骏看着对方三人,一愣一愣的。

      “卢天骏?”来者问。

      “呃,我是……不,我不是。”

      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卢天骏都很煎熬,因为三人从腰间抽出三把刀,纷纷朝他杀过来。他虽然举起椅子挡在面前,但很快被逼到角落。

      “阿邻里,杀人啦!帮忙啊!有坏人闯进来了!阿臣!阿臣……”卢天骏惊恐地高喊着对门的詹臣。

      早在卢天骏的房间发出第一下动静时,詹臣就已经睁眼,并抓紧枕头旁的砍斧,竖起耳朵静默留意对门的动静。

      原本他还想按兵不动,心想卢天骏要是因此被杀,那就太好了。可偏偏,他吼了那一嗓子,他就不得不动了。

      詹臣抄起斧子,却不是如卢天骏所想的那样去救他,而是直奔楼下,想着去外面叫街坊邻居帮忙。

      他分神心想,卢天骏要是在他拖延的这段时间被杀,那就太好了。

      可不曾想,当他打开趟栊门,推开吊角门,发现门外还有四个人在外面候着。其中两个人抽出刀,把詹臣逼了进去。另外两人,仍抱胸站在外面,似乎是头领之类的人物。

      而原本,楼上三个人,被詹臣吸引下来了两个人。这下,他腹背受敌,要对抗四个敌人。

      妈的!这个现状让他忍不住骂了一声娘。他一边挥舞着斧子不让他们靠近,一边仗着对环境的熟悉,默默观察躲避、后退的线路。

      同时,他大喊:“救命啊!救命啊!抢劫啦!放火啦!要起火啦!救命啊!救命啊!要起火啦!”屋内与他对峙的四人面面相觑。

      在这寂静的夜晚,他们的动静本身就大,附近街坊即便被吵醒也不敢做声。直到听到要起火了,才坐不住,亮起灯来!

      “怎么回事?”有人开口问。有一就有二,渐渐的,附近街坊的灯都陆陆续续亮了起来,询问的声音接二连三。

      门外,一个头领高喊:“关帝厅人马办事,不想死的就别出来!”

      “假的!他们不是关帝厅人马!假的!”这个时候,他们即便是真的,詹臣也必须一口咬死是假的。

      能在西关居住的,多半是见过世面、有些人脉的富商之家,可不是贫民窟的打工仔能比,自然不吃关帝厅人马那一套。听到那头领这样一说,纷纷开骂:

      “离大谱,关帝厅人马就能乱来吗,要办事能不能等白天,管你是杀人还是放火,大晚上的,还让不让人休息!”

      “是不是真的,关帝厅陈起凤的‘豪宅’就在后面几条街,我们‘很熟’的,你们小心点,要是假扮关帝厅人马,要你命!”

      “老陈,把你那支‘大炮’拿出来,我们人手一只‘大炮’,干掉他们!”

      “真是离谱!管你是关帝厅人马还是什么,别影响我们西关的环境和风气,滚出去,滚远点!”

      甚至有人吹响了警哨,不知是在职的真警察,还是退了休的老干部,抑或是商团保卫队鼎盛时遗留下来的“财产”。但,他们都只是躲在自家的趟栊门后面,并不敢真的开门走出来就是了。

      眼看气氛越来越焦灼,另一个头目担心会把警察招引过来,于是摇了摇头,示意另一个头领先撤退。同时,他用日语对楼上的打手说:“喂,先撤退,来日再议!”

      一听到有“日本人”,群情激奋,众多邻居又把日本鬼子祖宗十八代、身体器官从头到尾骂了一遍。听着听着,詹臣就笑了。因为那些人真的走了。

      等楼上那个来搞暗杀的人也下来,跟着一起走了后,不久,卢天骏举着他那把该死的椅子,小心翼翼、探头探脑地也跟着下来了。

      “都走了?”他问。

      詹臣看着他,恨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卢天骏走到门口,确认来暗杀的人都走光之后,才敢提高嗓音对周围的街坊邻居说:“没事了,多谢各位街坊出力相助,土匪跑了!”

      “你们先收拾好贵重物品,看到宾馆还是哪里先过一夜吧。明天报警,再买多几把锁回来,门窗都要仔细锁好。现在土匪盗贼偷东西就是明抢,猖狂至极,人没事就好。”

      “是、是、是,打扰了,各位都休息吧,打扰了……”说完,卢天骏也回了屋。

      回到屋里,两人都惊魂未定,客厅一片漆黑。卢天骏哆嗦着把蜡烛点起来,总算恢复一点安全感。虽然被吓得全身冒冷汗,脸色苍白又难看,但他还是不忘苦中作乐一下。

      “还是你聪明,这就是所谓的、市井小民的生存法则吧……直接喊杀人,街坊邻居肯定不敢过来帮忙,但是如果喊抓贼,有人偷东西,或者起火,就肯定有人来帮……”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身上酸酸馊馊……关帝厅人马怎么会找上你?”詹臣累得背靠桌腿,坐在地上。两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点伤。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盗贼或是土匪,但是他们什么也不说,什么都没找,只问我是不是卢天骏……下手也是真的狠,不是吓唬,是真的刀刀要命,我的椅子都差点被他们劈成柴了……”

      “报警吧。”

      卢天骏点点头,但很快又飞速摇头。他低声说:“不行!我写了很多讨蒋檄文放在房间,报警警察就会上门查看,我们都会被当成革命党,被抓起来!”

      “我管你去死!我干脆向警察举报你,你去坐牢或者被枪毙,我落个清净!”昏暗中,詹臣气得青筋暴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卢天骏讷讷地说:“你和我同住一处,保不准会被当成共谋,最后大家一起死,多、多不好……”

      詹臣一阵气绝。

      卢天骏犹豫了一会儿后,又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只有我死方能解你的恨,我会遵从的,不过希望你能将我的小命留给革命,让我为革命而死,如何?”

      詹臣不耐烦地说:“你还是搬走吧,我管你死哪里,怎么死!反正我不想被连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短时间内,他们肯定还是认定你跟我是一伙儿的,我们还是想想,长夜漫漫,我们要躲到哪里去,搞不好后半夜他们又杀回来。明天我们就去多买几把锁,多买几把刀藏在枕头底下。或者……要报警也行,我先回来收拾收拾,把那些禁书先藏阿盛那边……”

      詹臣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心里骂骂咧咧。

      那些人要是想杀他们,逃到哪里去都没用……关键是得要知道对方是谁,为何而来,才能知道怎么个逃法……那些人酸酸馊馊,自称是关帝厅人马,难道与蒲人凤有关?

      但是还有两个“日本人”,他们的行事作风明显跟之前蒲人凤不一样……蒲人凤……蒲人凤……蒲人凤?詹臣突然眼神一亮,有了主意。

      方便医院住院部三楼,原本是留给女病人的,但很多时候都用不上,所以基本上是空置的。

      当一个小时后,詹臣带着卢天骏推开三楼病房的门时,里面却有两个人,同时望向门口的他们。

      一个是蒲人凤,一个是他的跟班,上次伍见怡住院时他也在。蒲人凤似乎受了伤,脸色有些憔悴,但眼神依旧锐利得令人生厌。

      真没想到……他会在。詹臣顿了顿,还是带着卢天骏走进去,并关好门。

      “哦!是上次在宴春台的那位!真是有缘分!哈哈!”卢天骏率先开口,发出他愚蠢的笑声。

      蒲人凤好整以暇、上下打量他们,戏谑地说:“一身狼狈,让我猜猜,被人追杀?”

      詹臣没理他,只用下巴指了指蒲人凤,对卢天骏说:“来吧,相互认识一下——蒲人凤,刚刚暗杀你的关帝厅人马的最大首领。”

      “啊?我可是救过你老板,对恩人出手,简直禽兽不如!”

      “我为什么要杀你们?”这次不是戏谑,而是单纯的疑惑。

      “鬼知道你是不是收了别人暗杀他的钱,那些人身上一股酸馊味,不用审都知道是你们的人。”詹臣冷笑。

      “啧……是不是想住黄花岗?我现在就送你一程!”蒲人凤用杀人的眼神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和日本人合作?他们有两个是日本人,会说日语……”这是卢天骏最想不明白的地方。他在国内从未得罪过日本人。即便在日本,也只是小打小闹,基本上升不到要杀人灭口。

      “饭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说。老子生平第二恨的,就是日本人,我从没跟日本人合作过。”

      “第一恨什么?”

      “汉奸,走狗,叛徒。”

      卢天骏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虽然这人整天喊打喊杀,但性格直来直往,他都开始有些喜欢上他了。“真的不是你?”他放缓语气。

      “我倒是想问问,你到底做了什么,又值多少钱?”他把视线移回詹臣脸上,又说:“而且,如果真是我找人去杀你们,你们现在来方便医院不是自投罗网吗?

      啊……是没想到我今晚会在这里,还是说……其实你已经起疑,只是想把他们引过来,让真假李逵杀个你死我活……

      又或者,你根本就只是撒谎,想着方便医院有我的势力,想借刀杀人……要是能顺便把我干掉,就再好不过了,是不是?”

      关键是,他受伤了,事出突然,现在这边人手也不多,还真有可能被杀掉。狗东西……蒲人凤气笑了。

      詹臣望了望天花板,说:“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说罢,就挑了一张离他最远的病床,打算在此休息一晚。

      “谁允许你们这么放肆?”蒲人凤的下属想将他们赶出去。

      卢天骏却走到他面前,自来熟地拍拍他肩膀,笑着说:“哎!都是同胞,说这种话!以后你们可能也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邻里邻居的,就不要那么如履薄冰了,如何?”

      “啧……”詹臣暗自不爽。个小白脸,难道这是什么交际辞令吗?亏他当初还有些心软了。个骗子。

      詹臣可没有这么客气,说:“要我去找新凤说情说情吗?她说了,我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去找她……特别是关于你的事情。”

      “啧!”如果眼神能杀人,蒲人凤此时已经将詹臣千刀万剐。

      “你堂堂关帝厅的阿头,居然会怕自己阿妹,真是稀奇。”詹臣揶揄。

      蒲人凤却不愿再多费口舌,黑着脸躺了下去,闭上眼睛假寐。下属琢磨了一下现在的气氛,也不再对詹臣他们多说、多做什么了,坐回角落的椅子跟着假寐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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