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番外篇——Gerecht ...
-
1745年12月25日。
无忧宫。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回到自己的房间，脱下长长的外套。
窗外下着大雪，玻璃上少见地结了冰花，屋子里暗得让人喘不上气。他轻轻拂过一扇窗，把沾着水珠的手指放在舌尖。冰凉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噤。
一阵清脆的敲门声，女仆甜美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贝什米特先生，陛下传见。”
“知道了。回头把本大爷的房间弄亮堂点儿。”
他走到穿衣镜前，重新把解开的扣子系好，带上佩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试图咧开嘴笑笑，却连牵动肌肉的力气都没有。
好像什么都不对了，自从那场战役之后。
就像今天去签《德.累.斯.顿.和.约》，罗德里赫作为奥.地.利的最高代表坐在他的对面。他静静听着罗德里赫提出合约条件，透着颤音表明奥地利方的立场。而他，却一反常态地一直闭着嘴，只用点头和摇头代替说话。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非常的不想说话，也没有力气再提出什么更多的无理条件。
“看来本大爷，是真的累了。”除了寒意，无法使自己变得清醒。
明明已经无法回头，却突然开始质疑这条路的正确性。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止，这条路，除了让自己众叛亲离究竟能得到什么。
已经连伊丽莎白都失去的路，究竟还能让自己得到什么。
基尔伯特仍然像以前一样径直进了腓特烈最常去的屋子，在礼仪上他是无忧宫里唯一一个例外。这宫里所有的屋子都不及它的采光度，只因为一扇超大的落地窗。
然而今日是大雪天。
他看见腓特烈背对着他坐在天鹅绒的扶手椅中，视线投向窗外的风雪。腓特烈的手从怀中垂下，那份和约被他慢慢地一寸一寸捏成纸团。
“啪嗒。”纸团轻轻落在地上。基尔伯特觉得腓特烈要开口了。
“基尔，拔剑。”
一道寒光随着话语出乎意料地向基尔伯特袭来，他连忙后退几步，把手按在剑柄上。
腓特烈没有问他为什么不拔剑，只是自顾自地向他一剑又一剑地狠狠刺去，而他却依然保持着待发的动作灵活地躲闪着。
“基尔伯特你这个懦夫！！”
“！！”
回过神来的时候基尔伯特已经拔出了剑挡住腓特烈的攻击，然而迸裂的火花挡不住腓特烈张狂的杀意。只轻轻一转角度，腓特烈就挑开了他的剑尖，将宝剑刺进他的腹部。
基尔伯特一口鲜血从胸腔里涌上来。拿剑的手无力地垂下，他跪倒在地上。
腓特烈抓住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大帝的脸上并未显现出战斗胜利的欢欣表情，反而看起来比基尔伯特自己还要痛。
“听说你遇见奥.地.利和匈.牙.利了。”
“为何。”
“为何会把他们放走，我要你的解释。”
基尔伯特抬手擦着嘴角汨汨的血流，闭上眼睛凄惨地一笑。
“弗里茨陛下已经说出了答案，又要本大爷解释什么。”
——本大爷就是个懦夫啊。
“告捷在即的刹那，就因为你半吊子的态度，而白白放走了奥.地.利和匈.牙.利。”松开手，基尔伯特的身体像纸团般掉在地上。腓特烈转而跪在地上，抱住了基尔伯特。
插在腹中的剑被缓缓拔出，腓特烈一边吻着基尔伯特的耳际，一边喃喃道：
“基尔，这不公平……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放松的身体因疼痛而重新痉挛起来，剑的触感在身体的另一个地方出现，基尔伯特知道身上又多了个洞。
“要怎么才能变得公平……”
又是一下。
“15年前你们当着我的面对我最好的朋友进行处决，让我知道是我害死自己的朋友，就算我在笼子里用头撞栏杆都无法解脱；可是如今你却轻易地放了奥地利和匈牙利，以为这样就能对你那所剩无几的良心作出救赎。基尔，你真的以为自己会得救吗。”
又是一下。
“没可能了。”腓特烈咬着他的耳朵，一字一句地宣告。“从我登上王位的那一天，我和你订下永不破灭的誓言开始，我们就是同一条船上的将死之人。”
又是一下。
基尔伯特无力地抬起头，水晶吊灯在天顶微微晃动。昏暗的房间里水晶无法再折射璀璨的光芒，即将燃尽的蜡烛却至少可以留下最后的温暖。
他不想再做水晶了，不想再这样惨淡地活着。这个念头从那天起越来越强烈。
“是啊……本大爷和弗里茨陛下，终究都会坠入地狱，谁也无法逃脱。这很公平了吧。”
腓特烈重新审视着基尔伯特因失血过多而发青的脸。自己的脸会逐渐变得苍老，而他则永远年轻；自己无辜的朋友被先王处决，而他却冷眼看着行刑；自己必须全心全意为他服务，而他却可以轻松参加自己的葬礼……
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为什么会这么不公平为什么他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为什么国王把一生献给他却得不到他半点感激为什么他可以悠然地看时光流转而不会老去为什么他可以无视自然规律只要人民还在就可以永远不死为什么……
“不，这不公平，不公平！！”
腓特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把我的生命献给你的未来，而你却不肯杀掉奥.地.利和匈.牙.利！！”
柔软的地毯吸满了鲜血，身体因麻痹而无法再感知疼痛。基尔伯特倒在血泊中，丝毫不会为自己的生死担心。作为一个国家，是怎么也不可能被人类用剑杀死的。很久以来他恨死了这样不老不死的自己。
基尔伯特看着腓特烈因怨恨而扭曲的脸，歪起了嘴角。
“未来那种东西本大爷没有看见，也不会管别国死活，因为光想着自己何时下地狱就已经够麻烦的了——话说回来能拜托你早一点儿么。”
腓特烈笑了一下，旋即举起鲜血淋漓的剑刃，轻轻舔舐着剑尖。一股红色的细流沿着他的手腕流下来，在皮肤上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基尔，你放心好了，我作为国王，自当竭尽全力为你的永世繁荣奠定基业。让你孤独一人苟活于世，求死而不得。”
基尔伯特混沌的眸子惊恐地长大了，黯淡的红色像是腐烂的肉。
这些昭然若揭的道理，他们早就明白，却还是要再提起。是不是不互相伤害，就无法确认彼此的存在？
呐，伊莎，为什么会这样。
呐，伊莎，本大爷该怎么办才好。
“基尔伯特•贝什米特先生，千年之后，我自会在地狱之中恭候您的到来。”他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纸团，胡乱地把手擦干。大雪还在疯狂地下着。
「Gerecht」——脑海中突然出现这个词。
……这真是再公平不过了。
————番外完————2010.2.8————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番外篇——Gerech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