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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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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等陈延璋走远了,陈母收拾了碗筷后,便掀了布帘子去了陈妩房内,母子两人在屋内一边做绣活一边聊天。
才刚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便听见院内传来声响。
“娘,娘,大姐,快出来,看我抓了什么回来?”
屋内,陈妩与陈母听见动静,抬起头相视一笑,这是陈家幺子陈星辰回来了,陈妩这弟弟,比她小两岁,平日里是个闲不下来的主儿,上山打鸟,下河摸鱼,就没有他不精的。
两人放下绣活出了房门,就见陈星辰站在院内,脚边放着一个小桶。
见两人出来,陈星辰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娘,大姐快来看,今日我同二狗子去水庆河边上钓了好大一条鲤鱼。”
说罢便弯腰从桶内抱出一条男子小腿长的大鲤鱼,那鲤鱼在空中摇摆不定,拇指大小的鳞片在光线下熠熠生辉,溅起的水花落在陈妩面上,惹的她倒退两步惊呼不已。
陈母见此,脸上笑着呵斥了陈星辰两句,陈星辰这才笑眯眯的把鱼儿放回了桶里,瞧着陈妩的眼眸中带着得意的笑容。
陈妩白了他一眼儿也不生气,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夸赞道,“好小子,今日钓了这么大一条鲤鱼,今晚上咱们吃你最喜欢的烤鱼,厨房内有给你留的包子,你吃了后便把鱼杀了,在院内先烤起来可好?”
陈星辰眼睛一亮,他这姐姐做菜的功夫十分了得,无论什么普通的菜色在她手中都会变成美味的佳肴,想到鲜美可口的烤鱼,陈星辰口中的唾液都分泌出来了,赶紧拍着胸脯乐呵呵保证,“娘与大姐去忙吧,这条鱼就交给我处理。”
陈妩也乐的不用自己动手,笑着扯了陈母回到屋子继续做绣活。
时间转眼间就到了中午,三人在家随意用了些午膳,陈母便带着陈妩上街去了,帽儿胡同在北大街的正中央,出了胡同便热闹的很,各种商贩络绎不绝。
两人在店铺里选了好久才选到合适的,那颜色是鲜亮的杏粉色,陈妩本不要,奈何陈母铁了心要选这颜色,陈妩生的一张鹅蛋脸,姿容虽不十分出众,可胜在五官小巧,肌肤白皙,眉眼柔和,脊背挺拔自有一股气质在身,右边眼尾处还有一颗红色小痣更添几分魅色,唇角两只梨涡,未语先笑,更兼身材稍稍丰腴,说是富贵人家的小姐也不为过,最适合穿这样鲜亮的颜色。
回去的时候陈母又在小摊上看了一只珍珠莲花瓣的银钗,那小小一粒米粒大小的白珠子镶嵌在花心上,尾上几粒银珠子串成一串,瞧着很是可爱,陈母心中盘算了下口袋里的银钱,咬咬牙便要出手买下。
陈妩知道母亲平日里节俭惯了,手上并无多的银钱,那一匹布便花了她一两银子,这只朱钗说什么也不要陈母给钱,自己又在摊上为了母亲选了一只素净的银钗,开了荷包执意一同给了钱。
陈母扭不过她,只好无可奈何随了她的意。
“你呀你,说好了我买给你的,结果却是你给的钱,还给我选了一只钗,真是拗不过你这傻丫头。”
陈妩亲昵的弯着陈母的胳膊,鼻尖处萦绕着母亲身上干净的味道,撒着娇说道:“我是母亲生养的,和母亲不分彼此。”
陈母心中欢喜,理了理她耳边的碎发,温柔道:“真是个傻丫头。”
两人挽着手臂往家的方向走去,路上陈妩瞧见有买糯米糍的,她最爱的便是这软糯的东西,忍不住买了一些,陈母在一旁瞧着,这次说什么也不要陈妩给钱。
两人买好了东西一路闲谈着刚到家门口,就见邻居卖包子的大婶儿正左右张望,见两人回来,面上松了口气,上前一步,带着几分急色,“陈娘子与姑娘可是回来了,我可等了好一会了,你家二小子也不见人,真叫人急的慌,听说陈先生与罗家的人在胡记酒家吵起来了,你们快去看看吧。”
陈妩先是一怔,面上露出些惊讶之色来,陈父为人最是端庄自持,看重面子,他这样的人怎么会与罗家的人争吵起来了呢。
一旁的陈母听闻此事,立即就慌了神,两只手不安的捏着胸前的衣襟,焦急之色尽显,她一时慌乱间也拿不定主意,口中还不停的喃喃道:“怎么会吵起来呢,怎么会呢,这可如何是好,妩儿,可要告诉你大哥一声?”
陈妩想了想,冷静地摇了摇头。
“不用,大哥在浠楼,此时正是用晚食的时候,忙碌的紧,还是不要打扰他,娘,你先在家等着,我去瞧瞧是怎么回事儿,说不定只是一场误会呢。”
拍了拍母亲的手,又转头对着大婶儿说道:“今日多谢大婶了,改日再好生谢谢婶子,还请大婶儿陪着我娘,我去胡记酒家看一眼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陈大婶感受到陈妩的真挚谢意,摆了摆手,知道她家的陈娘子是个不顶事的,上前一步扶着陈母的胳膊,叮嘱道:“姑娘安心去,若真是有事可别硬来,回来大家伙商量商量也好。”
陈妩点了点头,又安慰了陈母几句,把买的东西放下后,便出了房门,匆匆往胡记酒家去了。
陈妩低着头快步的往胡记酒家赶去,心中盘算着陈父与罗家争吵会是因为何事,陈父虽性子迂腐,可他心地十分良善,一般不与人起冲突,罗家也算是老街坊了,怎么会吵起来呢。
且说陈父最重颜面,若不是惹急了他,怕轻易不会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才是,陈妩想不通,还是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是。
陈妩正埋着头赶路,恰在这事,突然听见耳边陈父惊讶的声音响起,“妩儿,你这是去什么地方?”
陈妩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明显的茫然,回过神来,视线聚焦,就见陈父立在不远处,身边跟着几个男子,陈妩面上愣了片刻,便迈着步子上到跟前,担心道:“爹爹可还好?”
随后便上下打量了一番陈父,见他衣衫平整,面上带着似惊似喜之色,不像是与人挣扎之后的模样,这才放下心来,注意到他身后几人,迟疑了一瞬,道:“有人看见爹爹和罗家的人在胡记酒家争吵,女儿想着去胡记酒家瞧瞧是什么情况,爹爹可有受伤?”
陈延璋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陈妩还真担心他会吃亏。
陈延璋眼眸中尽是喜色,他安抚拍了拍陈妩的手,高声道了一声无碍事。
陈妩不动神色的看了看陈父身后的几人,便安静的立在陈父身侧有些好奇的看着那几人。
这时候立在陈延璋身后的一人突然开口,道:“陈先生,这是你的女儿?”
声音清朗中带着几分冷冽,自有一身气度,陈延璋身子微颤,旋即转过身子,恭敬拱手,“回先生的话,正是小女。”
陈延璋压下心头的惶恐,眼神垂落在那人衣衫的下摆,恭谨十足。
那人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随即扫了陈妩一眼,陈妩心头也正当好奇,忍不住凝眼去瞧。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着了一身玄色暗花直?长衫,腰间挂着一枚奶白色的青羊玉佩,身上再无过多的装饰,面容冷峻,眼角有些细纹,两鬓有些花白的颜色,刀削般的下颌,正逆着光线负手而立,低眉敛目间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威严。
好一个气质大叔!
那人看着陈妩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仿佛一眼便能看透她的人心,陈妩心下一惊,压下想要转移目光的迫切念头,对着他礼貌一笑后,才移开目光瞧往别处,心中暗自惊讶。
这人是谁,为何他的目光如此可怕?
那男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年轻男子,陈妩不动神色的眼风一扫,也皆是相貌堂堂之背,自带一身不凡气质。
陈妩眸子一闪便不再多看,双手叠放在腹前,退到一旁乖巧的垂下了头。
陈延璋看了看立在一旁的女儿,招呼她到身边来,“妩儿,还不给先生请安。”
陈妩压下内心的浮动,面上却丝毫不显,上前一步,双手乖巧地交叠在腰间,盈盈一拜,“陈妩给先生请安。”
那男子照着陈妩的面上又打量了一眼儿,淡声道:“是个知礼的。”
陈延璋闻言嘴角的喜意压也压不住,忙扯了扯陈妩的衣角,连声道:“妩儿,快,还不多谢先生夸赞。”
陈妩垂下眼眸,顺着父亲的话回道:“多谢先生夸赞。”
那男子点了点头,便再未开口,倒是后方有一双眼睛在陈妩面上停顿了片刻,又淡定移开。
陈延璋见那人没有多的吩咐,才悄悄扯着陈妩的袖子去到一旁,压低着嗓音对陈妩道:“妩儿,你先回家,把我珍藏的茶叶拿出来,再准备些点心,咱们家有贵客。”
最后一句颤颤巍巍,似欢喜又似紧张。
陈延璋珍藏的茶叶可是他最珍贵的东西,平日里是舍不得拿出来的,今日竟然愿意拿出来。
陈妩点了点头,余光又看了看立在陈父身后的众人,半曲着腰身,旋即对他们福了福身子,先行一步回去。
雍正看着小姑娘走远,不觉暗赞,淡淡又评了一句,“你这女儿倒是养的不错。”
知进退,懂礼数,瞧着便知道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
说了一句便也不多言,毕竟这样的人在外头虽是少见,可在宫中最是不缺。
陈延璋欢喜回道:“不过是面上过的去罢了,当不得老爷的称赞,”恭敬的领着几人往帽儿胡同走去。
原来今日下了午学时,陈延璋便去胡记酒家赴宴,到了地方,他才堪堪坐下,那罗家的老二罗晁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直接开门见山。
“陈先生,不好意思,讲馆那几间屋子我们罗家不租了,这是你之前给的一年租金,退给你,还请你明日把东西搬走。”
陈延璋看了一眼他扔在桌子上的荷包,惊讶的很。
“怎么突然说不租了呢,我都租了这么多年了,你这突然说不租了,再说了我上个月才把这一年的租金交齐了,好端端的怎突然就说不租了?”
那罗晁平日里便有些混不吝的,整日不务正业,也正是如此,罗老爷才会让他出面来解决这事,只见他用小指头掏了掏耳朵,不耐烦的说道:“不租就是不租了,那来的这么多话,这钱你要就收回去,不要小爷便接着,反正明日罗家会去收房,到时候你的那些东西,小爷直接给你扔出去。”
他能把这租金还给他,已经是看在他多年邻居的面子上了,这老东西还叽叽歪歪的,罗晃顿时不高兴了。
“你...”陈延璋气的仰倒,胸口处剧烈起伏下来,可他还是压抑着怒气,好声好气的说道,“你罗家突然便说不租了,我这几十个孩子明日去那儿读书?要不你看,缓上一个月的时间,等我找好了房子再搬走可行?”
罗晁白眼一翻,一个瓜子皮从嘴里蹦出,险些落在陈延璋身上,不耐烦地很。
“爱去那儿读就去那儿读,与小爷何干?小爷忙着呢,这钱你不要就算了,可别说小爷没给你。”
说罢站起身来,晃晃悠悠地就要走。
陈延璋何时受过此等羞辱,险些背过气去,嘴唇哆哆嗦嗦的说不出来话,脑中全想着这罗家的房子用不了了,这短时间内他去哪儿找一所合适的房子,且这银子又被罗晃这混小子拿走了,后面的日子可怎么办。
有在大厅的落座的邻居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瞧不过去了站起身来帮着陈延璋说话,“罗公子,平日里大家有个难处,陈先生多有帮忙,且那讲馆也是为了孩子们,你一时半会要陈先生搬走,这上哪儿找合适的地方啊。”
“就是,要不你看在都是街坊邻居的份上宽限几天可好,等陈先生找到地方了再搬走不迟。”
“是呀,陈先生是好人啊,我舅舅家贫,可我那表弟在陈先生的讲馆学了三年,一份束脩也没有交,今年运气好,寻了一份账房的工作,这多亏了陈先生呢。”
旁边有人一听,便打趣追问道:“哟,那你表弟寻了份好工作,可有给陈先生补上束脩?”
闻言那人也不慌,笑着淡定道:“补了补了,前几日刚补的。”
大家在一旁插科打诨的为陈延璋说话,罗晁顿时心生不满,他脸色阴沉了不少,他是个混惯了的,猛的拍了拍桌子,巨大的动静让喧闹的众人都为之一静,他阴沉的看了四周。
“我罗家自己的房子,想什么时候收回来就什么时候收回来,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再多说一句,别怪老子翻脸。”
又对着一旁的陈延璋下最后通牒,“话已经与你说明白了,明日若是不搬走,别怪我把东西全扔了,若是小爷心情不好,便把你那些桌椅板凳,笔墨纸砚全给你烧了。”
说罢便哼着调儿得意的离去。
偏偏今日雍正带着两个儿子微服出巡,恰巧在胡记酒家的阁楼上歇脚。
坐在上首的几人顿时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热心肠的弘昼当时便忍不了了,这小子可比他还嚣张,忍不住道,“这姓罗的好生可恶,就算是不租了,也应该给人家一段时日,让人家找好房子才是,这突然告知便不说了,关键还态度这么差,小爷实在是忍不了。”
他这样的人物最是见不得有人比他还要嚣张。
坐在他身侧的是一位青年男子,穿着一身的团青色的常服,衣衫下摆绣着白竹,腰间一条玉色的如意腰带,他背靠着窗户,淡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晕出一道清朗舒阔的面容。
弘历没有理会聒噪的弟弟,他亲自斟了一杯茶放在皇父面前,“皇阿玛,尝尝儿子这茶。”
坐在上首的雍正半垂着眼眸看着楼下,随后便收回目光,淡淡饮了一口茶水,问道:“这位先生朕怎瞧着有些眼熟?”
原本安静立在角落的苏培盛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楼下,随即回到雍正的身侧道:“皇上,这是陈延璋陈先生,从前在咱们王府中做过门客的。”
雍正被这一提醒,脑中便细想了一下,随即便有了印象,道:“原来是他?”
又缓缓道:“朕记得这陈延璋是有些才能,可为人太过迂腐,记得朕当时好似是因为阿其那和赛思黑被朕削了宗籍,陈延璋给他们求情,才被朕赶出去了?”
苏培盛点了点头,“皇上记得没错,这位陈先生当时闹的动静还挺大,可皇上荣恩浩荡,没有治他的罪,反倒是赐了些银两让他归家去了。”
一旁原本坐立难安的弘昼听到此处,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敢惹出大动静来,乖巧坐在一旁。
毕竟牵扯到他那两位叔叔,有二哥弘时的前车之鉴,他弘昼又不是个傻子,自然不敢引火上身,倒是这位陈先生是个狠人呐,竟然在皇阿玛面前为那两人求情,还能全身而退,只能感叹运气之好,弘时不能及啊。
雍正看了看楼下略又是气愤又是无助的陈延璋,捏了捏眉心,“这陈延璋还是有些才华,且朕撵他走了,如今还能教授孩童,算来也是不错了,弘昼,你去,请陈先生上来。”
说起来这陈延璋当时为阿其那和赛思黑求情,也是怕他初登基根基不稳,便对手足兄弟太过狠厉,有碍帝王声誉,他当时也太过生气,直接撵了他,说来这陈延璋倒也没犯什么大错。
想着还是有些香火情谊,今日恰巧碰上了,雍正兴致一来,便吩咐弘昼去请。
弘昼一听皇父的吩咐,顿时坐直了身子,神采飞扬了起来,“皇阿玛放心,儿臣这就去把陈先生请来。”
也因此才有了刚刚几人街头相遇了一幕了。
陈妩回到家中,便与陈母说了两句话让她安心,让她去自己房中等着,随后又进了里屋,开了柜子取了陈父平日里最宝贝茶叶罐子出来,又烧了开水,去大门处买了几盘点心。
刚把点心放好,就听见大门处有人声传来,知道是爹爹回来了,陈妩便在门口等了等。
等见到众人进了门又各自落座后,陈妩上了茶,便安静的退了出去。
厨房内,陈妩又往灶火上烧了一壶水,她坐在灶火前小板凳上,暖橘色的火光不时落在她的面容上,陈妩支着下巴,心不在焉儿的往灶火内加了一把柴。
今日来家中的客人是谁,那浑身上下的气度,便知道不是寻常人,爹爹何时认识这样的人物?
陈妩又在厨房内待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悄悄出了房门,轻手轻脚的来到正屋的窗户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