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博旅人》十一月四十一号

3、第 3 章

　　跑路并不是薛鹭一时兴起。

　　早在应聘大蓝鸟俱乐部时，她便盘算着挣一笔钱就跑。
　　她在来到Y236之前，也是这样生活的。一边学习如何融入世界，一边挣钱换必备物资，比如她的机械四肢，去往下个地方的路费和中介费。一旦确认此地没有她要找的东西，她会毫不犹豫地动身离开。

　　薛鹭没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而她已经在Y236耗费太长时间，到了不得不采用特殊手段挣钱跑路的时候。

　　对于诈骗柳原，薛鹭毫无愧疚之心。
　　她只是觉得遗憾——计划仓促，为了争取冤大头的信任，她没有骗到太多钱。

　　“订单已完成。”终端刷出新消息。

　　薛鹭点开检查。与肢体保管包同时下单的多件商品，大部分被送到了她另外租赁的仓库。至于那些配货，只不过是用来迷惑冤大头和同事们的障眼法。

　　除此之外，她还从黑市预定了一张出城票。发车时间是二十分钟后，目的地是东边的高级安全区。按照设定，仓库内的货物会在她抵达之后被送出。

　　Y236城并不在她原有的行程计划之中。耗时十个月多，她终于可以前往原定目的地。

　　薛鹭迅速而安静地穿行在狭窄小巷中，警惕却难掩雀跃。

　　终于跑路了。这个班谁爱上谁上。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Y236和她之前待过的地方都不同。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只有编码的城市，看上去格外有秩序。路边没人在家的房子是不能随便乱住的，会被安全员抓走赶出城。各式委托任务有着内部专属派发渠道，想接任务得通过背景审查，而外乡人永远无法通过。太规整太文明社会了，就连人口贩卖这种脏活，都专门划个地方来交易。

　　薛鹭对此十分不适应。
　　待在这里的每一天都像躺在胶囊床里一样，一层看不见的封膜把她包裹着，并缓慢地收缩。混乱令人害怕，但没有缘由的秩序令人恐惧。

　　离发车时间还有七分钟，薛鹭抵达集合点。

　　公共露天停车场中，停满了外壳脏污乃至生锈的货车。

　　丛林货运吃大头，一些小运输公司不饥不饱地苟活。
　　为了挣钱，难免涉及灰色地带。
　　比如，以运货名义运人。运一些无法通过正规途径出入安全区的危险分子。

　　四周静悄悄，薛鹭根据记忆中的指示，找到一辆正在充能的厢式货车，外壳一角像是被抹了排泄物的颜色，画着一个小图标。

　　薛鹭靠在两辆货车的夹角缝隙中，皱眉沉思。

　　太安静了。

　　偷运人口是重罪，运输公司冒着巨大风险卖票，不可能只做她一人的生意。

　　她抬起手，数着终端上的时间，耐心等待。

　　一分一秒过去，距离原定的发车时间只有不到四十秒。

　　停车场仍然静谧，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只有风传来不远处的臭气。

　　薛鹭彻底失望，认为被黑市骗钱，当即转身，开始思考别的路子。

　　就在这时，一道痛苦的轻哼自货车后厢传来。

　　细微、虚弱，但活着。

　　膝盖制动腿部肌肉，薛鹭惊疑不定地停下。

　　犹豫数秒，她屏气凝神，缓缓靠近货车。

　　下拉式铁皮栅栏门并未完全扣死，凑近了，能看到一条小缝。

　　缝隙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动。

　　看清那是什么，薛鹭的瞳孔剧烈缩起。

　　高密度的血液，像浆一样浓稠，正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蔓延到缝隙之外。

　　血液的移速越来越快，越来也快，忽视重力，顺着铁门往上攀爬。碰到血液的铁门却像白纸被火舌灼烧一样，立刻腐蚀破碎。

　　薛鹭被骇得倒退一步，转身要跑。

　　余光中，透过破碎的厢门，终于看清内部场景。

　　奇形怪状的肢体、骨骼、器官、肉块堆在地上，血液裹着这些东西，像甜点的流心裹着有嚼劲的饼干脆片。除此之外，还有好些颗残破的头颅，浮在血海上，如同蛋糕上点缀的提子或者樱桃。

　　一颗最完整的提子面朝着薛鹭的方向，五官柔和，甚至很美丽。被血染红的下半张脸发出轻哼声。

　　但她的眼珠都被挖出来了，痛苦的级别显然不是细若游丝的哼叫可以安抚。

　　她是捕虫网的花蜜，为尚有一丝人性的人定制的陷阱。

　　薛鹭来不及唾骂自己，加速逃离，重新窜入被货车们隔出的小道中。

　　她跑了不到二十米，脚步声骤停。

　　黑夜之中，男人优雅站立。

　　西装外套被挽在臂弯中，戴着昂贵腕表的手自然地下垂。他神情安详温柔，不见一丝急躁，似乎在等待他的意中人。

　　薛鹭在脑中快速生成逃生路线，冷静地质问男人：“是你杀了他们？”

　　柳原笑了笑：“不是我。是你。”

　　他眉眼半垂，很温柔惋惜的样子，“如果不是你违约，他们本不用死。”

　　薛鹭：……
　　有变态杀人狂啊。

　　好在她已经换上机械肢体，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刚到手的肢体保管包紧贴着她的大腿内侧，带来零星安全感。

　　薛鹭摘下作为保管包配货的手环，一抖。

　　手环变形成细细一根刀柄，锋锐的能量刀蓦然绽出，照亮薛鹭冰冷侧脸。

　　柳原仍在笑：“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得这么快吗？”

　　她靠走路，他有代步工具。
　　只要知道目的地，他提前埋伏她是必然的。
　　唯一的问题是，谁会告诉他，她跟黑市做了交易？

　　薛鹭并不在意。握刀的手一抬，同时上半身前倾，下半身蹬地俯冲。借着势能，一刀斩向柳原！

　　柳原不逃不避，抓着外套一掸——

　　“嗡”的一声，薛鹭被反弹的力道震得手腕发麻，如果不是机械臂，刀柄已经脱手而出。

　　“啧。”薛鹭不耐。

　　有钱人有自己的真理。
　　西装外形的防身服，特殊材料所制，看似柔软，实则坚硬不可摧，能抵挡上千千克的击打。北极蛛生物科技的畅销系列之一。

　　那他身上其他的衣服，估计也是同等水平的强度，轻易不可摧毁。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危险、更有警惕心。
　　富商惜命，却不至于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变态杀人狂则不同。

　　薛鹭来不及哀叹自己的倒霉，双手握住刀柄，猛地跃起，又是一刀！

　　柳原不得不双手扯开西装外套，将其当作护盾使用，挡在眼前，架住能量刀。

　　刀与护盾乍然相接，力道之大，将至少百余斤的柳原撞得后移一段距离。

　　“嗡——”

　　能量刀又被弹开。
　　薛鹭朝后撞飞的姿势却诡异地发生变化。

　　机械身躯在电光石火间扭转，带动人体部分一齐转动。瞬息之间，薛鹭一百八十度大转，浑身肌肉爆发，背朝柳原，夺命狂奔。

　　傻子才跟带着防御力max神器的氪金党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