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降落》仙子鹿

13、第 13 章

　　季岑希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紧紧圈着丁茹的腰，几乎是半抱着将她塞进车里。

　　“季岑希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要回去……”丁茹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徒劳无功，酒精的后劲和激烈的情绪让她头晕目眩，只能无力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季岑希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开着车，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难测。

　　丁茹捶累了，就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

　　直到车子停在丁家楼下，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情绪：

　　“丁茹，你给我听清楚。”

　　他转过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在协议解除之前，你就是我季岑希的女朋友。无论是真是假，在外人眼里，你就是！所以，不要再做出任何可能损害这个身份声誉的事情，也不要再试图挑战我的底线。”

　　他的话语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与他平时冷静克制的形象大相径庭。

　　丁茹怔怔地看着他。

　　季岑希说完，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转回头目视前方。

　　“下车。”他冷冷道。

　　丁茹像被催眠一样，机械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子没有丝毫停留，立刻发动，绝尘而去。

　　丁茹站在夜风中，看着消失的车尾灯，心脏狂跳不止。

　　他刚才的样子……好陌生。

　　那不仅仅是出于对“合作”的维护，那里面似乎掺杂了别的更私人的情绪……

　　是她喝醉产生的错觉吗？

　　还是……这场戏，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入了戏？

　　她发现，她越来越看不懂季岑希了。

　　而这场始于协议的关系，似乎正朝着完全失控的方向加速滑去。

　　*

　　清吧那晚不欢而散后，丁茹和季岑希之间的关系彻底降到了冰点。

　　丁茹借口身体不适，推掉了接下来一周所有需要和季岑希共同出席的场合。她把自己关在家里，反复回想那晚季岑希异常的反应。

　　他那强硬的姿态、冰冷的警告，以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一闪而过的近乎失控的情绪，都让她感到困惑。

　　“茹宝，你没事吧？”电话那头，杨兰兰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那天季岑希那么大火气把你带走，后来……没为难你吧？”

　　“没有，”丁茹靠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他直接送我回家了。”

　　“那就好……”杨兰兰松了口气，随即语气又变得兴奋起来，“不过你说，季医生当时那个样子，是不是在吃醋啊？你都没看见，他盯着你和郭铭文的眼神，简直像要杀人——”

　　吃醋？

　　季岑希？

　　她怔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刻意维持的平静，心脏毫无预兆地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突如其来的荒谬又诱人的猜测，让她瞬间心烦意乱。她既害怕这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过度解读，又无法抑制地去揣测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季岑希那边也异常沉默。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发来工作日程的提醒，也没有任何问候。仿佛那晚之后，他们之间那根脆弱的由协议维系的线，也随之断裂了。

　　就在丁茹以为这场荒诞的合作即将无疾而终时，她接到了季岑希的电话。距离那晚，已经过去了十天。

　　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依旧是那种平稳的调子：

　　“晚上有空吗？有些关于林娜案件进展的事情，需要和你当面沟通。另外，”他顿了顿，“有些事，我想应该让你知道。”

　　丁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握着手机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预感这次见面，像审判槌终将落下，让两人维持至今的薄冰关系，走向最终的裁决。

　　晚上七点，丁茹按照季岑希发来的地址，来到了一个位于江边的私人茶室。环境清幽隐秘，独立的包厢隔绝了外界的打扰。

　　她到的时候，季岑希已经在了。他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在慢条斯理地沏茶。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比平时少了几分疏离感。

　　丁茹在他对面坐下，有些拘谨。她今天穿得很简单，一条素色的连衣裙，脸上也未施粉黛，像是要刻意淡化自己的存在感。

　　季岑希将一杯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茶汤清澈，香气馥郁。

　　“先说说林娜的案子。”他开门见山，语气公事公办，“证据链已经基本完整，律师准备正式提起诉讼。她涉嫌侵犯隐私权、名誉权，以及雇佣网络水军进行诽谤。如果罪名成立，可能会面临刑事责任。”

　　丁茹默默听着，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对于林娜，她心情复杂，有愤怒，也有几分唏嘘。

　　季岑希看了她一眼，没有评论，转而说道：“另外我母亲那边，你不需要担心，我父亲会出面干预。”

　　丁茹有些意外。她几乎没听季岑希提起过他的父亲。

　　“我父亲常年在外省工作，很少过问家里的事。”季岑希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简单解释了一句，“这次的事情闹得有点大，他知道了。他认为我母亲的处理方式欠妥，并且……他尊重我的选择。”

　　丁茹低下头，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季父的尊重，恐怕也是建立在相信他和她是“真心相爱”的基础上吧。

　　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茶水注入杯中的细微声响。

　　终于，季岑希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江面，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丁茹，”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一些，“关于我和林娜的过去，我想是时候告诉你了。”

　　丁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抬起头，看向他。

　　季岑希没有看她，依旧望着窗外，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朦胧，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陷入回忆的悠远。

　　“我和她，是高中同学。”

　　“高中时，林娜和现在……很不一样。”季岑希的声音很平缓，像在陈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她那时候很安静，甚至有些孤僻。成绩不好，家境也普通，在学校里没什么存在感。”

　　丁茹很难将季岑希描述的那个“安静孤僻”的女孩，与现在这个明艳张扬、情绪激烈的林娜联系起来。

　　“我们真正有交集是在高三下学期。有一次，我在学校天台看到她站在边缘。她当时状态很不好，家庭变故，学业压力……我拉住了她。”

　　季岑希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丁茹的心却揪紧了。

　　“从那以后，她似乎就依赖上了我。她没有什么朋友，把我当成了唯一的浮木。那时候年纪小，觉得这是一种不能推卸的责任。我帮她补习，听她倾诉，陪她度过那段最艰难的时期。后来，顺理成章就在一起了。”

　　他的叙述非常简洁，省略了所有情感细节，只留下冰冷的事实骨架。

　　“大学，我们异地。我学医，课业繁重。她没能考上大学，留在B市工作。距离并没有产生美，反而让一些问题暴露出来。”季岑希微微蹙眉，像是在斟酌用词，“她缺乏安全感，占有欲变得越来越强。电话查岗，信息轰炸，怀疑我身边每一个出现的女性同学甚至老师。我们开始频繁地争吵。”

　　“后来我毕业回国，进入医院工作。忙碌的工作让我更加无暇顾及她日益增长的情感需求。而她似乎也在这段关系中变得越来越偏执。她开始用伤害自己来威胁我，动不动就跑到医院来找我，在我的同事面前情绪失控……”

　　季岑希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尝试过沟通，尝试过带她去看心理医生，但她很抗拒。诊断结果你也看到了，边缘型人格障碍倾向。我们的关系早在那时候就已经名存实亡了。剩下的，只是因为她偏执的依赖。”

　　某种程度上，对她家庭背景的同情和最初那份救了她的责任感，才一直拖延至今。

　　季岑希转过头，目光落在丁茹脸上，眼神深邃，带着一种坦诚的剖析：“所以我和她之间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一段始于责任和习惯的错误羁绊。早已消耗殆尽，只剩下疲惫。”

　　丁茹静静地听着，终于明白，为什么季岑希在面对林娜时总是那样冷静到近乎冷酷，为什么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摆脱这段关系。这不仅仅是因为季母的反对，更是因为他自己早已不堪重负。

　　那段看似漫长的五年感情，内里早已千疮百孔，腐烂不堪。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丁茹道，“我们不是‘协议情侣’吗？”

　　“协议只是开始，但现在它已经无法定义我们之间的一切了。”

　　“……”

　　“丁茹，我后悔了。”

　　他后悔划清界限，后悔说出那样冰冷的话，后悔让她用那种疏离的眼神看他，更后悔……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别的男人，露出那样放松的笑容。

　　丁茹怔住了。“我后悔了”这四个字，比那个粗暴的吻更具冲击力。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季岑希，我不明白……我玩不起你的游戏……”

　　她的脆弱和迷茫，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季岑希最后那层冰冷的伪装。

　　“意思是我嫉妒了。看到你对他笑，这里……”季岑希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的位置，“很不舒服。”

　　隔着一层衬衫布料，丁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胸腔里那颗心脏，正强而有力地、甚至有些紊乱地跳动着。

　　扑通、扑通……

　　每一下，都像是在敲击着她的灵魂。

　　“我无法再仅仅将你视为合作者。你的喜怒哀乐，你看向别人的目光，都开始牵动我的情绪。这超出了我的计划，也超出了我的控制，但是我无法否认。”

　　“丁茹，我不想只和你谈合作。你……明白吗？”

　　“那你一开始选择我，是因为我符合你母亲对儿媳的标准，并且看起来比林娜更容易掌控，是吗？”丁茹轻声问。

　　季岑希沉默地看着她，包厢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窗外的江面上，有轮船驶过，发出低沉的汽笛声。

　　良久，季岑希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

　　“不完全是。”

　　这四个字，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丁茹心里漾开了层层涟漪。她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相亲那天，你努力扮演着温顺乖巧，但你的眼神里有东西。那不是属于真正‘小白花’的眼神，那里面藏着不安分，藏着狡黠。”

　　丁茹的心跳骤然加速。他……他竟然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

　　“当你发出那条‘擅长当三’的信息时，我确实感到意外，但也印证了我的猜测。你很大胆，也很特别。我很好奇，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孩到底想做什么？”

　　季岑希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我承认最初提出‘合作’，是权衡利弊后的选择。你符合所有表面条件，但更重要的是，我被你那种矛盾的特质所吸引。”

　　他的目光变得深沉，仿佛透过她现在的样子，看到了那个隐藏在“Wild Daisy”面具下，真实而热烈的灵魂。

　　“丁茹，吸引我的不仅仅是你的伪装，更是你伪装下的真实。是那个敢于在网络上畅所欲言的‘Wild Daisy’，也是这个坐在我面前，会害怕、会委屈、也会勇敢面对一切的丁茹。”

　　他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冰冷审视，而是一种带着温度的关注。

　　丁茹彻底怔住了。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他不是在利用她的“乖”，而是在欣赏她的“坏”？他不是把她当作棋子，而是从一开始，就被她内在那个不被世俗认可的灵魂所吸引？

　　所以，他之前的保护，并不全然是为了“合作”？

　　所以，他面对母亲时那句“我爱真实的她”，或许……并不完全是演技？

　　所以，那晚在清吧，他失控的强硬，可能……掺杂了真实的在意？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腾，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给你压力，也不是要求你立刻回应什么。”

　　季岑希的声音将她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知道我和你之间，并非只有冷冰冰的协议，我们的开始或许并不纯粹，掺杂了太多的算计和各取所需。但在这个过程中，我看到了真实的你，或许……你也看到了一部分真实的我。”

　　“协议还在，你可以继续将它视为一场交易。但对我来说，它已经不仅仅是交易了。”

　　他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目光与她平视。距离很近，近到丁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能看清他金丝边眼镜后，那双深邃眼眸中自己的倒影。

　　“丁茹，”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得像耳语，“我现在很认真地想要了解你，了解那个完整真实的你。不仅仅是为了应对我的母亲，也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过去。”

　　“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他的眼神复杂而坦诚，有审视，有期待，还有一丝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心脏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灼热得发疼，又带着一种近乎眩晕的狂喜。

　　“你混蛋！”她骂他，拳头无力地捶在他的胸口，“你凭什么……凭什么想推开就推开，想靠近就靠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他任由她捶打着，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紧紧地拥入怀中。

　　“对不起，”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嗅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声音闷闷的，“是我太迟钝，也太骄傲……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他的道歉，他温暖的怀抱，他强健有力的心跳……这一切都真实得让丁茹无法再怀疑。

　　委屈、愤怒、长久以来的压抑、以及那绝处逢生般的狂喜，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泣不成声。

　　她放弃了抵抗，将脸埋在他胸前，泪水浸湿了他昂贵的衬衫。

　　不知过了多久，丁茹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她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

　　季岑希低头看着她，指腹温柔地拭去她脸颊的泪痕，动作小心翼翼。

　　“所以……”丁茹吸了吸鼻子，“我们现在算什么？”

　　“如果你愿意，”他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掌心相贴，“我想和你开始一段协议之外的关系。以季岑希和丁茹的身份，真正的男女朋友关系，你呢？愿意吗？”

　　不再是表演，不再是为了应付谁，只是因为他想要她。

　　她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握紧了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令人安心的力量和温度。然后，她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她的动作生涩而害羞，却清晰地表达了她答案。

　　季岑希的身体微微一僵。

　　“可以吗？”

　　说完，不等她回应，他便猛地攫取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