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降落》仙子鹿

21、第 21 章

　　（一）初遇：

　　季岑希一直认为，自己的人生是一卷精准绘制的手术图谱，线条清晰，结构分明，不容许任何意外和冗余。所以，当母亲再次安排相亲时，他内心是抗拒的。只是那份根植于骨子里的教养，以及对母亲锲而不舍的些许妥协，让他最终还是坐在了那家格调优雅的咖啡厅里。

　　他提前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在柚木桌面上洒下细碎光斑。

　　他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心里盘算着如何用最简短的时间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会面。

　　就在他端起水杯的瞬间，视线里闯入了一个身影——

　　那个正穿过绿植走向他的女孩。

　　藕粉色连衣裙勾勒出纤细的身形，阳光在她发梢跳跃，低垂的眉眼透着恰到好处的温顺，俨然是长辈们最中意的那种乖巧模样。

　　可就在她看到自己的刹那，季岑希敏锐地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异样。

　　不是羞涩，不是胆怯。而是一种猎食者锁定目标时，瞳孔里一闪而过的精光，旋即又恢复成那种人畜无害的温顺。

　　把他当做猎物了吗？

　　有意思。

　　像在观察一个症状罕见的特殊病例，整个相亲过程，他话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

　　观察她如何用柔软的语气应对母亲略显刻薄的抱怨，观察她如何在恰到好处的时机露出羞涩的笑容，在母亲极力贬低林娜并盛赞她时，那眼底一闪而过的，并非受宠若惊，而是一种几不可察的……讥诮？

　　尽管她伪装得极好，可季岑希看得分明，在这幅精心雕琢的乖巧皮囊下，藏着表象与内在的极具反差。

　　母亲对她满意极了，热情地催促他们交换微信。他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女孩低头操作手机，纤长的睫毛垂下，在脸颊投下淡淡的影子。就在扫码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看见她唇角极轻地扬起一个弧度——那不是羞涩，更像是一种计划得逞的细微得意。

　　季岑希垂下眼眸，掩去眼底一丝了然。他忽然觉得，这场原本无聊的相亲，或许会变得不那么无聊。

　　当晚，他收到她的语音信息。那刻意掐紧的、甜腻的嗓音，让他微微蹙眉。太假了。但他没有揭穿，反而配合地回了两个字。他想看看，这个表里不一的女孩，到底想做什么。

　　后续的试探，一步步升级，直至那条石破天惊的文字：「哥哥要搞外遇吗？妹妹最擅长当三了……」

　　看着屏幕上的字，季岑希没有动怒，反而轻轻叩击着桌面。大胆，叛逆，甚至有些自毁倾向。这与白天那个“小白花”形成了极致的反差。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或许这个充满矛盾和张力的女孩，能成为他打破目前僵局的最优解。

　　他回复了那个直白到近乎侮辱的问题：「是处吗？」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将计就计。他想知道她的底线在哪里，她豁得出去到什么程度。

　　她发来了照片，氛围感十足，但尺度把握在暧昧与暴露之间，显示出她并非毫无分寸。

　　很好。

　　于是，他发出了酒店的邀约。这不是情欲的驱使，而是一场面试的开始。

　　在酒店房间见到与昨日判若两人的她时，季岑希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她像一株带着刺的、颜色秾丽的花，伪装成温室的幼苗，试图迷惑猎人，却不知猎人早已看穿。

　　他冷静地抛出合作提议，她眼中的震惊、愤怒，再到权衡利弊的冷静。整个过程，她的反应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聪明，懂得审时度势，具备执行力和风险承受力。

　　就是她了。

　　那一刻，季岑希并未意识到，他选择的不仅仅是一个“合作者”。他亲手将一道鲜活而不可控的色彩，引进了自己黑白分明、井然有序的世界。

　　（二）日常：冰山的融雪与暖阳

　　婚后某个周六的清晨，阳光透过薄纱窗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季岑希生物钟精准，早已醒来。他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侧卧着看着身边依旧酣睡的丁茹。

　　她整个人几乎都蜷缩在他怀里，脸颊睡得红扑扑的，长睫像两把小扇子，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一只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胸口，仿佛那是世界上最安心的所在。

　　这种全身心的依赖，让季岑希心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睡得更舒服些，然后拿起床头的平板，开始浏览最新的医学文献。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人动了动，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像只睡饱了的小猫。

　　“醒了？”他放下平板，低声问，顺手将她颊边一缕调皮的发丝拨到耳后。

　　丁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对上他深邃的眼眸，习惯性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几点了？”

　　“还早，可以再睡会儿。”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孩子。

　　她摇摇头，在他怀里赖了一会儿，才彻底清醒。然后像是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季医生，今天天气超好！我们等下去逛超市吧？家里冰箱快空了。”

　　季医生对“逛超市”这种充满烟火气且略显嘈杂的集体活动，向来敬而远之。他的生活物资大多由助理或线上采购解决。

　　但看着怀里人期待的眼神，他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点了点头：“好。”

　　于是，半小时后，本市最高端的一家进口超市里，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面——穿着简单休闲装也难掩清冷气质的季岑希，推着购物车，眉头微蹙地看着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而丁茹则像一只快乐的蝴蝶，穿梭在各个货架之间，时不时拿起一样东西回头问他：

　　“岑希，这个牌子的酸奶好像出新口味了，要试试吗？”

　　“哇，这个牛排看起来不错，晚上煎给你吃好不好？”

　　“家里的洗发水快用完了，你喜欢之前那个味道还是这个？”

　　季岑希的回应大多简洁：“可以。”“你决定。”“都好。”

　　但若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的身影，会在她拿起重物时自然地接过去，会在她纠结于两种口味时，给出基于成分表的“专业建议”，甚至在她偷偷往车里放第三包薯片时，会面无表情地拿出来放回货架，换来她撅着嘴的、毫无威慑力的瞪视。

　　“季医生，你管得太宽了！”她小声抗议。

　　“垃圾食品，限量供应。”他理由充分，不为所动，却在经过甜品区时，主动拿起一盒她最爱的抹茶大福放了进去。

　　丁茹立刻眉开眼笑，凑过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奖励你的！”

　　季岑希身体微僵，耳根不易察觉地泛起点点红色，下意识地看了看周围，好在并无人注意。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却带着纵容和一丝极淡的笑意。

　　推着满载的购物车走向收银台时，丁茹看着里面大多是按照她喜好挑选的物品，心里甜丝丝的。她知道，对于季岑希这样的人来说，愿意花费宝贵的时间陪她做这些“无聊”小事，本身就是最深情的告白。

　　（三）夜晚：独属的温柔与软肋

　　夜晚，是季岑希难得的、完全放松的时刻。

　　书房里，他或许还在处理工作，丁茹则窝在旁边的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忙她平台的事情，或者看一些无聊的综艺，偶尔发出压抑的低笑。

　　空气中流淌着安静的陪伴。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要知道对方在身边，便觉得无比安心。

　　有时，丁茹会凑过来，把屏幕递到他面前：“季医生，快看这个评论笑死我了……”或者，“这个医学名词这样解释对不对？会不会太通俗了？”

　　季岑希会暂时从复杂的文献或病例中抬起头，认真地看她分享的内容，给出简短的评价或更精准的表述。他发现，她的思维跳跃而灵动，常常能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视角。

　　十点左右，季岑希会准时催促她去睡觉。“熬夜影响内分泌。”他的理由总是很医生。

　　丁茹有时会耍赖：“再十分钟，就十分钟！”

　　季岑希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通常不超过三十秒，丁茹就会败下阵来，合上电脑，嘟囔着：“好啦好啦，季医生最严格了。”

　　洗漱完毕，躺在柔软的大床上，丁茹习惯性地滚进他怀里，寻找最舒适的位置。季岑希会自然地伸出手臂让她枕着，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她的长发。

　　“岑希。”

　　“嗯？”

　　“我今天好像又胖了一点。”

　　“手感刚好。”他客观评价。

　　“你明天手术多吗？”

　　“两台。中午可以陪你吃饭。”

　　“哦……那我给你做便当吧？”

　　“医院食堂不错。”他顿了顿，补充，“你做的话，少油少盐。”

　　黑暗中，丁茹偷偷笑了。她知道，他是怕她麻烦。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他的怀抱，是她穿越所有风雨后，最终降落的安全港湾。清冷，却稳固；沉默，却包容。

　　季岑希感受着怀中人均匀的呼吸和逐渐放松的身体，心底那片曾经冰封的领域，早已春暖花开。

　　他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晚安，茹茹。”

　　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蕴含了世间所有的温柔。

　　他从未想过，自己严谨、克制、甚至有些无趣的人生，会因为她的“偷偷降落”，而变得如此生动、温暖，充满了意想不到的色彩与回响。

　　而这，是他甘之如饴的，最美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