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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3、冰面下的微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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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夫曼从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出来,沿着铺着深色木地板的走廊向自己的办公间走去。他的步伐比平时快了一些,心跳也尚未完全平复。不是因为紧张——与伊丽莎白谈论工作,即便是战略推演这样的机密,他也早已习惯。让他心绪波动的是最后那几分钟。
当他从“东方事务”切换回斯提里亚矿区调度方案时,伊丽莎白脸上露出的、那种放松而专注的聆听神情。还有她说的那句“我很乐意”。他知道那是纯粹的工作表态,但那个微笑……让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发烫。
他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这里比伊丽莎白的办公室小,但更符合他的喜好。墙上没有风景画,而是挂满了各种图表:生产进度曲线、供应链网络图、多瑙河货运流量季节变化……以及一张被黑布半遮着的、绘有复杂节点与连线的欧洲关系推演图。几个大书架上塞满了数学、逻辑学、经济学著作,以及厚厚的装订成册的工坊运营数据。
他坐到桌前,试图将注意力拉回斯提里亚矿区的报告上。但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回放着刚才的对话。伊丽莎白·施米特。他的上司,他的伯乐,一个他从未想象过会如此近距离接触、甚至产生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女性。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还只是会计部门一个埋头核对数字、偶尔用数学方法优化一下记账流程的普通职员。是伊丽莎白,在一次例行巡视中,注意到了他提交的一份关于“利用概率模型预测原材料短缺风险”的附加报告。她不仅看懂了,还把他叫到办公室,问了整整一个下午的细节。不久后,他被破格提拔为她的特别助理,直接参与工坊的核心运营决策。
她聪明、果断、严谨,对数字有着不亚于他的敏感度,却又能将冷冰冰的数据转化为活生生的人事安排和资源调度。她永远衣着得体,举止从容,灰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任何混乱表象下的秩序逻辑。但她身上又隐约笼罩着一种……距离感。并非傲慢,而是一种经历过某种深刻剥离后的沉静。霍夫曼后来才断断续续知道一些:她曾在萨尔茨堡修道院生活,一度是科洛雷多大主教的未婚妻,在伯爵的干预下才以特殊方式“还俗”投身于此。
这些背景让霍夫曼望而却步。他来自一个普通的中产阶级学者家庭,生活轨迹简单到可以用几条直线概括:家庭、学校、哥廷根大学、维也纳的会计职位。他的世界是由公式、定理和可量化的变量构成的。而伊丽莎白的世界,显然有着他无法完全理解的、属于信仰、承诺与复杂人际关系的维度。
更重要的是,她似乎将全部精力都投入了工作。在这方面,她与沃尔夫冈伯爵惊人地相似——一种近乎忘我的专注。霍夫曼不确定,这样的女性,是否会愿意,甚至是否有空间,去考虑一段世俗的情感。
他害怕。害怕一旦表露心迹,会破坏目前这份默契而高效的工作关系,会让她感到困扰,甚至……会失去在她身边工作的资格。那将是无法承受的损失。于是,他将那份日益清晰的好感,如同处理一个无法纳入现有模型的异常数据一样,小心翼翼地隔离、压缩、藏匿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试图用更多的工作和更复杂的数学模型来覆盖它。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请进。”霍夫曼抬起头,努力让表情恢复平静。
门开了,进来的是弗朗茨·戈德曼——伯爵的财务总管,一个精瘦、眼神锐利、嘴角常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笑意的男人。他身后跟着卡尔·艾森贝格,军方背景的联络与安全负责人,身材挺拔,表情通常严肃得像一块钢板,但此刻眼中也带着一点难得的不那么“军事化”的神色。
“霍夫曼,没打扰你吧?”戈德曼自然地走进来,仿佛这是他的办公室,顺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艾森贝格则更谨慎地关上了门,然后站在一旁,双臂环抱。
“没有,戈德曼先生,艾森贝格先生。”霍夫曼站起身,有些疑惑。这两位是伯爵核心圈子里的重量级人物,与他虽有工作交集,但很少这样私下联袂到访。
“坐,坐。”戈德曼摆摆手,目光在霍夫曼墙上那些图表上扫过,最后落回他脸上,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刚和我们的‘帝国总管’谈完话?看你这一脸……嗯,深度思考后的余韵。”
霍夫曼脸上微微发热,他推了推眼镜:“是的,在讨论斯提里亚的运输优化方案。”他刻意避开了东方事务。
“哦,方案。”戈德曼点点头,语气随意,“施米特女士是个难得的好上司,对吧?能力强,要求严,但该给的信任和支持一点不少。关键是人还……相当赏心悦目。”他最后几个字说得慢悠悠的,眼睛盯着霍夫曼。
霍夫曼感到耳根开始发烫,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施米特女士确实是非常卓越的管理者,我很荣幸能在她手下工作。”
“只是‘管理者’?”戈德曼挑眉,身体前倾,压低声音,带着明显的调侃,“小霍夫曼同志,你觉得我们总管怎么样?我指的是,抛开工作能力,作为一个……嗯,二十六岁的女性?”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霍夫曼的脸彻底红透了,一直红到脖子。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关于工作效率、模型优化、风险概率的说辞全部蒸发。他慌乱地避开戈德曼戏谑的眼神,又瞥见一旁艾森贝格虽然依旧站得笔直,但嘴角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
“我……施米特女士她……她是……”霍夫曼语无伦次,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桌上的报告纸边。
戈德曼看着他这副窘迫的模样,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但很快又收敛了,拍了拍霍夫曼的肩膀:“放松点,年轻人。开个玩笑。我们总管嘛,眼里除了伯爵的宏图大业,就是工坊里那些机器和报表了。有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被伯爵同化了,情感系统都升级成纯逻辑版本了。”
艾森贝格这时终于开口,声音平稳但意有所指:“但逻辑系统也需要定期维护和升级。过于长久的单一运行模式,并不总是最优解。”
霍夫曼猛地看向艾森贝格,似乎想从他刻板的脸上解读出更多含义。戈德曼则嘿嘿一笑:“听听,连我们最像机器的艾森贝格都这么说了。不过话说回来,”他重新看向霍夫曼,表情认真了些,“霍夫曼,你是个聪明人,伯爵看重你,施米特也信任你。有些事情,光靠算概率是没用的。人心,尤其是……某些特定的人心,不是你的数学模型能完全涵盖的变量。该冒险计算的时候,也得算算。”
说完,戈德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行了,不耽误你优化运输方案了。我们就是路过,顺便……关心一下同事。”他朝艾森贝格使了个眼色。
艾森贝格对霍夫曼微微颔首,便转身跟着戈德曼离开了。
门被轻轻带上。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霍夫曼自己如鼓的心跳声。他瘫坐在椅子里,手指插入头发。戈德曼的话像一把钥匙,撬动了他小心封锁的情感闸门。艾森贝格那句含蓄的暗示,更是让他心乱如麻。
他们看出来了。连戈德曼和艾森贝格都看出来了。那伊丽莎白呢?她那么敏锐……
不,她可能真的没注意。她的注意力全在别处。
“该冒险计算的时候,也得算算。”戈德曼的话在耳边回响。
霍夫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看向墙上那些复杂的图表和公式。是的,人心难测,无法完全量化。但任何决策,不都是在信息不完整的情况下,评估收益与风险,然后做出选择吗?
他对自己与伊丽莎白共事的能力有自信(收益)。他害怕失去目前的工作关系和她的信任(风险)。但还有一种风险他从未敢正式纳入计算:那就是,如果永远不说,这份情感最终会随着时间变成遗憾和内心持续的消耗。而收益……如果,哪怕只有极小的概率,她愿意接受呢?那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他无法算出精确的概率。这不是他的模型能解决的。
但或许,戈德曼说得对。有些计算,不能只停留在纸上。
霍夫曼摘下眼镜,用力揉了揉鼻梁。冰面之下,微澜已起。而他这个习惯于在数据海洋中航行的水手,第一次面对一片无法测绘的情感水域,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以及一丝被点破后难以抑制的、微弱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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