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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7、隐形的壁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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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伊丽莎白和霍夫曼在自家小公寓的书房里,享受着一天工作后难得的宁静。壁灯投下温暖的光晕,霍夫曼在书桌一角演算着什么,伊丽莎白则靠在沙发椅上,手里捧着一杯花草茶,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
“霍夫曼,”她轻声开口,打破了书页翻动和笔尖沙沙的宁静,“今天下午,我和林登费尔斯男爵夫人喝茶时,她……问起了戈德曼先生。”
霍夫曼从一堆数字中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露出倾听的神情。他并不热衷于社交,但对人际关系中蕴含的信息模式有着敏锐的直觉。
“她问得很巧妙,先是夸赞戈德曼先生眼光独到,在皇帝的新年金债券发行中表现出色,然后自然而然地说起他这样成功的绅士,想必是无数沙龙女主人的座上宾,又问起他是否已有婚约,或者……是否有心仪的女士。”伊丽莎白回忆着,语气有些微妙,“男爵夫人有个侄女,今年春天刚在巴黎完成学业回国,据说对金融和艺术都有涉猎,性格活泼开朗。”
霍夫曼的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划了一个小圈,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林登费尔斯家族……老牌贵族,但在实业和金融领域影响力有限,近年来有些沉寂。他们想与‘帝国引擎’的核心层建立更紧密联系,戈德曼是绝佳的切入点。”他冷静地分析,“从家族利益角度看,这很正常。那位侄女小姐本人是否真的‘看上’戈德曼,还是仅仅是家族安排下的接触,信息不足,无法判断概率。”
伊丽莎白点点头:“我明白。我回答得很谨慎,只说戈德曼先生是位非常专注事业、深受侯爵信赖的伙伴,私事方面我们作为同事不便多谈。但我看得出来,男爵夫人是认真的,而且……这恐怕不是第一例。”她顿了顿,“上个月,好像也有两位夫人旁敲侧击过。戈德曼先生……他似乎总是能巧妙地挡回去,或者干脆装作听不懂。”
霍夫曼沉默了片刻,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镜片上反射着灯火。“戈德曼不结婚,或者说不轻易涉足婚姻,我们通常归因于他玩世不恭的性格、对自由的看重,或者是他那套理性至上的风险评估——婚姻在他眼里或许是一项高风险、收益不确定的投资。”
“难道不是吗?”伊丽莎白问。她了解戈德曼那套把一切都量化的思维方式。
“是,但不完全是。”霍夫曼转回头,看着妻子,眼神里有一种罕见的、近乎沉重的东西,“伊丽莎白,你有没有想过,戈德曼的出身?”
伊丽莎白一愣。戈德曼的出身?她知道戈德曼来自波兰,是犹太人,凭借惊人的金融天赋和机遇,一路成为沃尔夫冈最倚重的财务总管,获得了皇帝亲自授予的贵族身份(虽然是不可世袭的“穿袍贵族”)。在“帝国引擎”这个看重能力和忠诚的圈子里,他的背景从未成为障碍,甚至他那独特的思维方式和广泛的人脉(包括许多欧洲的犹太银行家网络)被视为巨大优势。
“他的犹太人身份?”伊丽莎白迟疑道,“可是……皇帝陛下和侯爵阁下都完全不介意,甚至重用他。我们的圈子里,也从未因此有过任何不快。”
“在我们的圈子里,是的。在皇帝和侯爵主导的‘帝国引擎’体系内,能力和忠诚是唯一的标准。戈德曼证明了自己,所以他获得了地位和信任。”霍夫曼的声音很平缓,像是在陈述一组冰冷的观测数据,“但在这个体系之外,在维也纳,在奥地利,在整个欧洲……情况要复杂得多。”
他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拂过书脊,却没有抽出一本。“法律上,约瑟夫二世陛下已经颁布了《宽容法令》,改善了犹太人的处境。但在社会层面,根深蒂固的偏见、宗教隔阂、经济上的嫉妒……这些无形的壁垒,依然存在。一个成功的犹太金融家,或许能被贵族沙龙接纳为‘有趣的客人’或‘有用的顾问’,但要成为某个古老家族的女婿,尤其是涉及到爵位、财产和社会关系的深度捆绑时……”
他没有说完,但伊丽莎白已经明白了。她感到一股寒意爬上脊背。她出身平民,凭借能力和忠诚得到一切,她亲身经历了这个新兴体系带来的公正与机会。她几乎忘记了,在外面的世界里,血统、宗教、出身依然是沉重的枷锁。
“戈德曼的理性,不仅在于评估婚姻本身的风险,”霍夫曼继续说,“更在于他清醒地认识到这层隐形壁垒的存在。他或许不惧怕挑战,但他必须计算成本。一场可能不被对方家族真心接纳、甚至可能引发后续无穷麻烦的婚姻,是否值得?他的成功和地位,很大程度上依附于侯爵的信任和‘帝国引擎’这个相对超脱于旧秩序的平台。一场不匹配的婚姻,是否会影响他的位置?更不用说,如果他未来的妻子和子女,可能会因此承受异样的眼光和社会压力……这些,以戈德曼的性格,他必然反复权衡过。”
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壁炉里木炭轻微的哔剥声。伊丽莎白看着杯中旋转的花草,心中五味杂陈。她想起戈德曼总是挂在脸上的那种略带嘲讽的、似乎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那笑容背后,是否也藏着一份不为外人所知的清醒与疏离?
“所以,他宁愿维持现状,用玩世不恭做伪装,将全部精力投入事业?”伊丽莎白喃喃道。
“这是一种合理的策略选择。在他的数学模型里,这样做的总体效用可能最高。”霍夫曼坐回妻子身边,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而稳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情感需求。只是……对他而言,有些选项,从一开始就被标记了极高的‘社会摩擦系数’和‘潜在冲突概率’,使得它们很难进入最终决策集。”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将头靠在霍夫曼肩上。“这太不公平了。戈德曼为帝国、为‘引擎’做了那么多……”
“世界并非总是线性的,也并非完全公平。我们的目标,正是要改变这一点,但需要时间。”霍夫曼低声说,“至于戈德曼,他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擅长在这个非线性的世界里游刃有余。他不需要我们的怜悯,只需要我们的理解和……一如既往的信任与支持。”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当然,这只是我的分析与推测。戈德曼本人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清楚。或许,某天会出现一个人,或者一种情况,让他觉得值得去挑战那层壁垒,去重新计算风险与收益。又或者,他会一直选择现在这条路。这都是他的自由。”
伊丽莎白点了点头,心里却打定主意,以后再有人旁敲侧击,她要更加谨慎地应对,既不给人无谓的希望,也不让戈德曼感到任何来自同伴的压力。同时,她也暗自希望,那个能让戈德曼重新计算概率的“变量”,真的会出现。
窗外,维也纳的夜色深沉。在这座光鲜与阴影并存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应对着可见与不可见的挑战。而在工矿总局顶层那间温暖的会议室里,那位精于计算的金融家,或许早已为自己的人生方程式,设定好了最复杂的参数和最冷静的解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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