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幔b层》鸠味

1、001

　　第七区，红石摇滚-18街道。

　　歪斜的酒吧招牌上，霓虹灯管半死不活地亮着，黯淡的猩红色光线在夜色中一闪一闪，总带给人几分毛骨悚然的味道。

　　“血雀酒吧，就是这儿。”

　　矮个子男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厚厚的嘴唇抖得厉害，一副神经兮兮的紧张模样：

　　“您看……我能走了吗？”

　　他的声音微微地颤抖着。

　　“先…先生？”

　　男人畏畏缩缩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巷子中回荡，独自一人的影子被灯光拉得老长，看上去尤为诡异。

　　“……如果再加一个女鬼，妥妥的18R恐怖片。”

　　在诺亚不间断的碎碎念中，摄像头的画面不断放大，最终定格在男人间于惊恐和忐忑的面部表情上——然后，“咔哒”一声断开了连接。

　　“主人干什么呢！”

　　虚拟投影的Q版人工智能少女落在桌面上，生气地叉着腰，气鼓鼓的模样：

　　“诺亚看得正开心呢！”

　　曲羿显然早就对自家人工智能的卖萌免疫了，面无表情地“呵呵”两声，把投影仪的电源也拔了。

　　诺亚沉默了。

　　“主人，人类真牛逼。”

　　她钦佩地说道。

　　曲羿：……

　　他头疼地揉了揉脑袋，在电脑上随手一按，屏幕上顿时走马灯似的晃过一连串照片，最后定在最后一刻摄像头拍下的男人惊恐的表情。

　　“就是这个。”

　　曲羿笃定地点了点头，双手在键盘上飞速操作，电脑上的图片很快变了一个样子：

　　男人的脸被无限放大，高清的画质很快变成了凹凸分明的像素点；在那双因惊恐而睁大的眼睛里，漆黑的瞳仁中隐约出现了什么。

　　“诺亚，提高清晰度。”

　　“OK～”

　　人工智能少女清脆地打了一个响指，电脑上的图片顿时清楚了一倍不止。

　　曲羿截图，放大，裁剪。

　　一个男人大概的模样就出现在了电脑桌面上。

　　男人有一头浅色的半长发，肌肤白皙似雪，一双天蓝色的眸子掩在细碎的刘海间，透出一股天真的忧郁感。

　　凌乱的头发遮住了他大半张脸，止露出小半侧脸，微微红润的嘴唇正叼着一只露指手套，细长白净的手指刚刚从里面脱出来了一半。

　　“靠……”

　　曲羿倒吸凉气，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诺亚你他妈什么时候入侵了我的私密文件夹？！！”

　　*

　　塞维尔·卡曼·扬。

　　天之骄子。

　　不世之才。

　　任何溢美之词放在他身上都不会显得夸张：神童，全才，人杰……他是谪仙人，天上下来的神仙，别人难以理解的事情，对于他而言不过举手之劳。

　　有一个曾经传得轰轰烈烈的流言说，塞维尔在高等部学习的时候到263研究所作参观，当时所长正在苦苦攻克一个课题，大约已经有了七八年。

　　所长心情苦闷，跟参观的学生分享这件事，开玩笑说，等他们长大，就让他们来烦心这个课题好了。

　　塞维尔冷不丁插一句，不用长大，我现在就解决。

　　当时全场都安静了。

　　他扯过一张黑板，“唰唰唰”写了几个谁也看不懂的公式，跟所长说，就按我这个思路解，两年之内做不出来成果，你再找我。

　　不论这件事情有没有发生过，263实验室的成果在一年后迎来井喷，这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

　　狂吗？

　　狂。

　　别人狂是纸老虎，塞维尔狂是真狂，能力也是真强。

　　他是50年内唯一一个跳级次数超过7次的学生，14岁就破格参与开发了第二区的安保程序，16岁奖项证书拿到手软，到了他17岁的时候，已经无人能匹敌他的辉煌。

　　他已经不能算出类拔萃了。

　　他是不朽的传说，会名垂青史的那种。

　　——如果他是一个人类。

　　——如果他不是一个仿生人。

　　尽管人联在新历705年就在法律意义上承认了仿生人、改造人、AI等的人权，但是深植于几千年前的观念仍然顽强地影响着群众。

　　“机器人三定律”早在几百年前就被废弃的东西，如今都还有人举着它的旗帜，宣传一切人造物都得植入“规范”。

　　塞维尔·卡曼·扬，他的出现就像一根导火索，迅速引燃了保守派和激进派的斗争。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自从成年开始，塞维尔就不断地被聘请、被辞退，总是在机构与机构、职位与职位之间奔波——人人都眼馋他的能力，同样没人愿意把这样的麻烦粘身上。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将近一年。

　　二十岁那年，塞维尔彻底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

　　有人说保守派终于忍受不了他的蹦跶，找人把他暗杀了；有人说激进派决定把他隐藏起来韬光养晦，争取有朝一日彻底打倒保守派；还有人说，塞维尔已经疲倦了，决定隐居起来……

　　众说纷纭，没谁有一个定论。

　　直到在四年后，塞维尔携带着重磅消息，重新出现在大众视野。

　　这消息有两条：

　　一、塞维尔升为a等公民，拥有被选举权。

　　二、塞维尔同意提供自己的核心代码用做研究。

　　消息一出，大家一下子炸了锅。

　　正常人都看得出这是打一棒给个甜枣的套路，稍微想得深一点的人就觉得这肯定是个特大坑，砸进去就起不来的那种。

　　虽说a等公民的确是进步，但是只要把自己的核心代码供出去了，相当于生死捏在别人手上，要这个a等公民有什么用？

　　在仿生人中，供出自己的核心代码，相当于就是给人家做奴隶，一辈子翻不了身的那种。

　　你说仿生人成为a等公民是人权进步，他妈你都做奴隶了，谈个屁人权进步！

　　大众愤愤不平，群情汹涌，只有塞维尔怡然自得，活得依旧如鱼得水。

　　他的晋升之路自从这件事情之后一路青云直上，从无名小辈到数据管理局的执行官，他只用了三年时间。

　　23岁的执行官，简直是创纪录的年轻。

　　人们可以看到他在新闻里侃侃而谈，举止优雅，服装得体，见解独特又犀利，乍一看就像是他还只有17岁的时候。

　　采访照片中，仿生人的面容仍然完美得不像人，铂金色的中长发闪着细碎的光，天蓝色的眸子像孩子一样纯真无邪。

　　……然而有些事已经改变了。

　　至少，曲羿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