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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 11 ...
七月末,榆市天空下了一场暴雨。
风雨搅和了一夜,等次早醒过来时,温度却没降半分。
冷空调开着静音,缓缓吹着。余榆意识混沌,在昏暗中翻了个身。没几分钟,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她被吵醒,懵神地拿起手机——早上七点。
咚、咚、咚。
咚、咚。
咚、咚、咚、咚。
敲门声不依不饶地响起,颇有些不敲醒里面的人誓不罢休的架势。
余榆实在没了法,只好慢腾腾地起身。
一开门,果然是徐新桐这个江东鼠辈。
大清早扰人好梦,简直罪该万死。
徐新桐站在门口,衣装完整,套了件白里透粉的衬衫裙,见到她,挥动起自己手上刚涂好的指甲油。不知道什么颜色,竟然bulingbuling地闪人眼。
可余榆哪儿有心思欣赏,不待徐新桐开口,扭头就往房间里走。
一边走,一边埋怨:“徐新桐你脑袋有泡,大清早七点就来敲门。”
徐新桐紧跟在她身后,与她一起进了房间。
“鱼鱼鱼鱼鱼鱼——”
鱼什么鱼。
鱼困在床上,闭眼只想睡觉。
“我和爷爷要去桦砚寺,你上次不是也说想拜文殊菩萨么,我就来叫你了。”说着,徐新桐趴在她床沿,屈膝虚跪在地:“你忘啦?”
余榆假寐着,躺得十分平和:“我没忘,而且我还记得,这句话是在期末考试前几天说的,因为担心考不好。”
徐新桐一噎,心虚地努努嘴:“那你去不去嘛……”
一句“不去”正要利落地说出口,便又听徐新桐嘟囔道:“还说小叔开车过去就半个小时,没原来那么折腾累人呢。”
余榆猛地睁开了眼。
“去,怎么不去。”
余榆没有半点停顿地掀开薄被,顺了一把鸡窝般乱糟的发,微笑道:“稍等。”
说完便钻进洗手间。
从里到外将牙刷了个干净彻底,又拿起李书华的洗面奶往脸上搓了半晌,最后左看右看都不满意,又隆重地洗了个头。
高中生洗头最迅速,余榆怕大家久等,一顿猛挠,力保自己没头皮屑。
搞定一切,清清爽爽地走出洗手间已是半个小时后。
余榆回房间换衣服,进了门,却看见徐新桐坐在她书桌前,认真地翻看着一本书。
那本书有些眼熟……
余榆定睛一瞧,登时汗毛直竖。
“桐桐……”
她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紧张。昨晚熬夜看完大结局后实在太困,便直接扔在一旁,当时也没想到徐新桐会这么早来,而且刚才开门前怎么没想到这回事儿呢?
懊恼间,那厢徐新桐闻声抬头,见到她,玩味一笑。
那一笑,余榆更加毛骨悚然,直觉对方可能真的看出了什么,那一瞬间想了无数个理由为自己的出格行为开脱。
然而余榆实在是高估了这个连关小谢这么明显的心意都看不出的奇女子。
徐新桐指了指手上那本小说,叹为观止:“我还说你吃错什么药了,竟然开始看言情小说了,果然啊果然,能让你上头的小说,真的有点东西哎!”
就这么一句话,上一秒还因为害怕被识破而高高悬起的心脏,倏地就落了下去。
余榆大松一口气,两手轻轻一拍,装作十分附和的样子:“……是吧,写得真的还行。”
“那你借我看看呗,过两天还你。”
“行。”
她平定心神,走去衣柜,埋头在一堆衣服里心有余悸。
余榆挑了一条青绿色的小裙子,款式经典简单,裙长过膝没什么特别,只是胜在颜色足够特别。
不亮眼,但特征明显。
出门时余榆对一切都满意得不得了,她拿出自己专程搭给这条裙子的同色系帆布鞋,一转头,却看见徐新桐手上拿着那本小说。
余榆又开始应激了:“你拿它干什么?”
徐新桐:“我带回家看啊。”
“可现在不是要去桦砚寺么?”
“是啊,所以我先放在小叔车上啊。”
余榆在心里尖叫起来。
你现在拿上车,那小叔不就看见了吗?!
爷爷和小叔又不是情丝尽断的人,他们要看出点什么,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可心中再惊涛骇浪,面上也依然平静。
余榆深吸一口气:“……你放家里吧,这会儿拿上车,不怕爷爷看见了没收啊?”
“哎?也是哈。”于是又将小说放回了书桌。
小区外,马路边。
榆市这个季节,太阳刚蒙蒙升起,地面温度便开始稳步上升。曙光照在黑色车门上,热气上浮,徐暮枳怕徐胜利坐在车里闷热,关上窗,打起了空调。
爷爷在唠叨着什么这一趟就是想趁着他正好休假,去求个全家平安。
话里话外都提醒着他在外要注意安全。
徐暮枳百无聊赖地听着,胳膊搭在车窗沿,笑应间,老远就看见一抹青绿色。
小姑娘外表娴静,同旁边活蹦乱跳的徐新桐截然不同。上车时更是对比鲜明——徐新桐“嘭”地一声关了过来,像是同他的车有什么恩什么怨,反倒是余榆,力道适中,至少体恤车主人滴血的痛心。
车开上路,徐新桐在后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徐胜利老爱跟徐新桐玩笑,逗得徐新桐气呼呼的,然后老头子便哈哈大笑,开心得不得了。
车内氛围倒是好。
余榆瞄了一眼斜前方开车的人,一贯的鸭舌帽,不过今日换了个灰色,帽檐有银环穿洞,偶尔一缕清晨的曦光划过,微微晃人眼。
她发现他衣品很好。不论什么简单的衣物,都会有小单品中和单调,而如今在电视台工作,接触的多为严肃场合,是以更多的都是帽子,实用也好看。
而今天这么新潮帅气的帽子,也只有休假时才会翻出来戴着。
车开到桦砚寺大门,那座露天金佛直耸云端,在交织茂密的菩提树后若隐若现。
徐新桐搀扶着爷爷往里去,余榆下车后,却发现徐暮枳还坐在车里。
“不用管他,他一向不来的。”
徐新桐走在前面,趁着徐爷爷取香拜四方时,悄悄在她耳边说道:“往年都是我陪着爷爷来的,你敢信,爷爷以前压根不信这些,但这几年,好像每回拜了才肯安心。能体谅啦,人老了,只想求个平安稳定,年轻人动荡又不安,他担心的事情反而变多了。”
余榆轻轻颔首,望着高耸入云的释迦牟尼佛像若有所思。
徐暮枳没来,逛园子便变得差了些意思。
不过,这两月正是桦砚寺的荷花盛开季,寺中香火常年旺盛,因此今日周末举办了一场荷花节。
青绿荷叶映衬着菡萏,时而一阵清风,娇俏摇曳。庙会人头攒动,一场盛景。
徐新桐喜欢很多小玩意儿,徐爷爷便背着手,笑眯眯地陪着她逛庙会。
路过天王殿时,余榆偏头瞧了一眼,见殿前那棵栾树葱郁,耸立在入门旁侧。
她走了一下神。
上次来还是去年九月,栾树如桂,金黄色落英铺了一地,徐爷爷也说是要来求平安,为了徐暮枳。
那时她天真无谓,宽慰爷爷,说现在法治社会,就算是一线记者,也不会太过危险的。
徐爷爷一生波澜,自然比她见过更多世面,也知晓更多灰色地带如何危险,当时只笑了笑,没说话。
现在想来,好像爷爷的担心也不是空穴来风。
余榆轻叹,回眸。
而后顿住脚,目光在人群里面来回穿巡。
周围依然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只是余榆视野却空空荡荡,不见了徐新桐和爷爷的身影。
走这么一会儿神的功夫,竟然就与徐新桐他们走散了。
余榆又来回找了一圈,无果。
寺中范围太大,逛这么半天正好也累,她索性放弃,就近找了个歇息处休息。
旁边是金鱼池,有小孩儿自带着馒头撕成小碎块喂鱼,指着那堆五颜六色的金鱼,欣喜地叫着妈妈快看。
小孩儿妈妈陪同在侧,没顾得上自家孩子,反而转头与自己同行的闺蜜说起寺中那些显灵的菩萨。
“桦砚寺里的菩萨都很灵的,待会儿去观音那边拜拜月老,拜拜财神们,真的很灵的呀。”
“听说那边还有个解签的和尚,也蛮灵的,不如再问问姻缘,问问财运也行的。”
“……”
背景音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余榆放松后,给徐新桐发了个消息,报备了自己的位置。
徐新桐很快回了她。
【你休息吧,我和爷爷先去大雄宝殿】
【你无不无聊?】
最后那句余榆没看懂。
她回了个“还好”。
这时候李书华给她发来了消息,大意是询问她是否已经起床。
温柔又严厉的李女士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成天睡懒觉,每日八九点便会特意来叫醒她,起床背单词、听读英文。
余榆发了一张自己和桦砚寺的自拍。
笑容灿烂地怼着镜头,举起手,比了个耶。
李女士:【什么意思?英语学不好,开始靠玄学了?】
我是一条鱼:【……】
讨厌的李书华。
余榆气闷,退出对话不再与她聊天。
早上九点温度早已攀升至炎热,即使坐在林间也觉得不舒畅。今天难得与他共游,余榆特意穿了小裙子,当时只一心想隆重对待这第一次经历,也没想过这背后的代价。
当余榆裸/露的白皙小腿被蚊虫咬了几个红色大包后,她终于决定去找徐新桐。
她站起身,没走两步,视线便忽然晃进来一道熟悉的高挑的身影。
他的气质似乎很容易在人群里出挑惹眼,哪怕今日只穿了件普通低调的黑色T恤。
旁边好几个女孩子都频频回眸,望着他的背影嬉笑。
确认真的是他后,余榆心脏“嘭”地一下,像有一把小烟花唰唰唰地全部炸开。
她没能等到他走近自己,在他快到时,上前几步迎接他,歪了歪头,笑道:“小叔怎么突然来了?”
不知是她这裙子颜色太过衬肤色,还是她在太阳底下被照得皮肤通透,徐暮枳竟从一小姑娘身上瞧出几分青涩的纯。
就是傻兮兮的,为了接他,站在太阳光里被刺得微微眯眼。
他哼笑,抬手摘了帽子,往她脑袋上一扣。
视线倏然一暗,男生的余温袭来。
刺眼的阳光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和的自然光线。
还有浓烈的,他的气息。
余榆像是忽而下坠,差点没稳住心神。
她没有任何反抗地接受了这顶帽子,抬手拉高帽檐,见眼前的男生笑意温而淡,闲散地开口侃道:“徐新桐真够喜欢你的,怕你无聊,让我来陪你。”
徐暮枳挺会讨女孩儿欢心的,就这么三两句话,愣是哄得余榆喜笑颜开,眼睛又成了月亮。
她说:“那徐爷爷也很喜欢我的。”
所以小叔你也要喜欢我噢。
徐暮枳人精,怎会听不懂余榆话中暗指的意思?轻笑一声,移开了眼。
这是默认了。
默认他也是喜欢余榆的。
尽管只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喜欢与爱护。
余榆望了望前方下路的人群旅客,扭头去问他:“小叔要去大雄宝殿拜拜吗?”
“拜不了,唯物主义。”
他倒是坚定。
余榆望了望四周,又指着庙会上那个卖着平安符的檀木小推车,说:“那我送你一个平安符吧?”
怕他拒绝自己,余榆赶紧补充:“平安符不能自己买,要别人的才行。我送给你,也没多贵,但爷爷以后却能安心,你觉得呢?”
徐暮枳眼眸凝滞片刻,半晌都没想出个更强有力的理由反驳。
余榆机灵,赶紧趁这个空隙将人带到摊前,开始认真挑选起平安符。
她挑选东西的风格又快又精准,不过须臾,便挑中了最独特的那个——黑色的、绣着金色字样与花式的平安符。
老板娘会做生意,连忙说妹妹真会挑,这是今天卖的最后一个了,好多年轻人都买了这个,好看,也灵。
余榆满意地拿着平安符,眼神询问他。
徐暮枳这还是头一次面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感到无可奈何。
他笑,干脆颔首:“行。”
“那就这个。”
说完拿出钱包结账。
平安符攥在手里,细闻还有淡淡的陈艾草香。
徐暮枳以前没收过这样饱含期冀的礼物。还是那样,他周围许多人都很爱他,但却没多少这样心思细腻的人。
而这样的心意,依然来自这个并不算熟识的小妹妹。
余榆心愿达成,笑容都多了些光彩。
平安符,一个需要他随身携带,亦或是装在任何一个他常用物品的东西。
以后不论做什么,他都会看到、并想起那个平安符——那是余榆送的。
为以防万一,余榆要提醒他一定要随身携带,结果那些话却被两位突然冲出来的人撞了个烟消云散。
余榆身子不由趔趄往后,后背磕碰到那个满满当当挂着货物的小推车。
昏头涨脑间,耳畔一道洪亮悠长的钟声传来。
咚——
大雄宝殿上有人撞起了钟。
传说钟声可以祈福禳灾,祈求平安与幸福。更是警醒世人,万事珍惜。
咚——
又是连续好几声,缓和寺庙安宁。
徐暮枳眼疾手快,牵住了余榆。温热的手掌心还有平安符,那一刻却来不及多想,紧紧地攥住了余榆的手臂。
撞人的年轻人赶紧掉头回来道歉。
余榆想摆手说没事,却感到一股阻力。
她低眸查看,发现自己手腕上竟缠了根红线。红线趁乱间绞住了她的手表带子,一动,便容易将人家那堆货品带下来。
余榆着急,也害怕给老板的东西毁坏赔钱,便赶紧抬手去解。可惜单手不方便,解了片刻依然难以脱身。
“别动。”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余榆骤然僵住。
徐暮枳的眉眼近在咫尺。他低着头,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的手腕。
男生与少女的皮肤在礼貌而合理的擦碰相蹭,他的呼吸轻轻喷在她的手指尖端,若有若无,如同羽毛。
“小叔,我可以的。”
她音色轻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惊魂未定。
他却没有应声。
但很快余榆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大概手残,越解越乱。
到最后竟然将他自己的手也给缠了个不清。
余榆看得目瞪口呆,紧张感烟消云散:“小叔你……”
那句“你好菜”愣是梗在喉间上下不得。
徐暮枳这么张狂不羁的人也难得噤声,眉头一蹙,又闷头开始解起两人的线。
“没关系,慢慢解好了。”
余榆体谅,自己却抬头深呼吸,喃喃着:“不着急……不着急……”
徐暮枳:“……”
像是在羞辱自己。
旁边又来了一阵动静,是凑过来了一对兴致冲冲的闺蜜。
余榆瞥了一眼,是方才在金鱼池旁遇见的两位女士。
二人张望了片刻,那位母亲看见余榆身后一堆红线,眼前一亮,指着它,破口就是一句:“你知不知呀,这个是月老的红线!”
余榆僵住。
她明显感应到,徐暮枳的手仿佛也顿了一秒钟。
月老的……
红线……
两人之间莫名鸦雀无声,这次仿佛连呼吸都感受不到了。
只有那位女士还在恨铁不成钢地训着自己的闺蜜,狠狠强调道——
“买吧!很、灵、的!”
月老:你就说,灵不灵[狗头叼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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