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圆》川故

6、装修1

　　元宵节刚过没几天，步家老房子大白天突然跳闸，线路老化，一个火星迸出来，半栋房子烧得黑黢黢。

　　老房子历经三十多年风雨，本想着年后重新装修，谁知道突然来这一出。

　　老两口的卧室有一台十几年的立式空调，大中午直接烧起来。住宅和厨房分别在两个屋檐下，两位老人在厨房烧饭，等他们发现异常，大门和东西房的窗户被火势烤得滚烫，屋里黑烟滚滚，想开门也进不去。

　　消防队开了好几辆大车过来，用水管从二楼往下灌水，终于灭了火。

　　一间卧室烧成灰烬，墙皮几乎完全脱落。其他房间被黑烟熏成焦黑色，木制家具全部报废，家电没几个。

　　上班前，王女士打电话给自家女儿，说起火灾情况，她已经请保洁把家里能打扫的地方打扫了，该敲了重装的地方也敲干净。工人正在重新排线路，过段时间才能安排家具进去。

　　王女士说得轻描淡写，步佘在另一头听得心惊肉跳。

　　这么大的事，她现在才知道！

　　王女士给女儿打了一笔钱，让她在暑假前搞定二楼重装的事。

　　装修这种大事交给步佘一个人决定，光是想想，她就烦得一个头两个大。她还是个孩子，在家长观念里不能独自出游的女孩子，她能做什么？插手装修的事，她天天都不缺架吵。

　　“你下次回来休假，我陪你一起去家具城，行吗？”步佘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

　　王女士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

　　从本地工厂视察一圈后，她直接飞去国外，没空见女儿一面，不然，她现在也不会皱着眉头隔着电话反问：“你装修你喜欢的风格，我去做什么？”

　　“爷爷奶奶，还有我爸，绝对不会同意的。”步佘直白地说道。

　　她是女孩子，也是家里唯一的孩子。

　　小时候，爷爷奶奶会用重男轻女捆住她，吓唬她是被丢给爷爷奶奶的，他们说王女士嫌弃她只是个女孩儿，拉着爸爸离家工作；长大后，爷爷奶奶会用她是女孩儿拦住她，他们说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她不能去。

　　王女士把她接回父母身边，陪她读书，送她上大学，给她钱出去玩，鼓励她多交朋友，多尝试新的体验……这些都是王女士先点头，家里其他人才会同意。

　　这两年，王女士出国发展，步佘在四人餐桌上，重新感受无论说什么都有一个“但是”等在后面的“团圆饭”。她越发敏感，越发忐忑，在重重围剿下，努力适应四人的饭桌，建立自己的“围墙”。

　　“我把钱转给你，你买你喜欢的，不用管他们。”王女士十分硬气。

　　电话没挂，步佘账上的余额开始滚动。

　　收了钱，当然要好好办事。步佘心里松了口气，问道：“你有喜欢的类型，或者对你和我爸的房间的装修有没有预设？”

　　“完全没有，都按照你喜欢的来。”王女士要登机了。她匆忙叮嘱女儿最近说话要收敛些，现在是特殊时期，不要刺激爷爷奶奶的话，也不要吓唬老爹那个小心脏。

　　步佘看着黑屏的通话界面，又气又不服气：“什么叫我刺激爷爷奶奶，我吓唬我爸，那是他们有问题，凭什么怪我？”

　　隔天，步佘约表哥一起逛家具城。

　　她有车不敢开，表哥有车有驾驶证还是个熟练工，两人一拍即合，先去吃午饭，吃完开始逛。

　　中午，步佘提前预约烤鱼店靠窗的位置。

　　选好鱼，服务员送去后厨现杀现烤，表哥施施然回到位置，一边喝茶一边问她：“你找人做设计图纸了吗？”

　　步佘惊讶问道：“为什么要图纸？”

　　“找专业的人设计，比你一股脑儿扎进家具城随便选好，挑花了眼，出来的时候要么什么都买了，买多了，要么什么也没买，白跑一趟。听过来人的意见，我是学设计的。”表哥拍了拍胸脯，煞有其事的样子。

　　步佘呵呵冷笑：“我们俩这关系，你给我设计图纸，还用钱？”

　　“那算了。”捞外快行动失败，王勇石同志拒绝无偿劳动。他看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爸，还有你爷爷奶奶，同意你买家具吗？”

　　步佘正在打游戏，冷不丁被人喊到，她下意识“嗯”一声，再回神，角色已经在草丛旁躺下了。

　　——被夹击了。

　　步佘气笑了：“我妈让我挑我喜欢的买，要他们同意？”

　　“你妈不在家。”王勇石提醒道。

　　小小毕竟是女孩子，在学校读书，没有工作经验，担不起责任。没有她妈妈时刻给她撑腰，她在家里说话没什么分量。

　　年轻莽撞是常事，作为表哥，王勇石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她：“你可以先打电话问一下，哪怕你爷爷奶奶和爸爸没有意见，你都在面子上意思过了。”

　　步佘点点头，手指一划，开大送走一个蹲草丛的。

　　“面子工程啊，我懂。我问过我妈了，她让我买我喜欢的，也说过要安慰爷爷奶奶，不要吓唬我爸，没说要搞这个。”步佘忙着打游戏，语速时快时慢。她这一局顺风局，队友给力，开局不到十分钟，队友已经冲到对面老家。

　　赢了。

　　步佘退出游戏，心情极好。

　　表哥忙着看手机，她自己给自己倒一杯酸梅汤，接上面的话继续说：“随便他们怎么想，我付了钱，把东西派人送到门口，他们还能给我扔了？现在经济下行，卖出去的商品，没有任何问题，卖家哪有那么容易退款的？所以，我说了算。”

　　“扔掉退掉倒不至于，老人家可能会跟在你后面嘀嘀咕咕，一直念叨，就像你外婆一样。”说起外婆，表哥一脸胃疼的表情。

　　表哥将近一年没回家，整个春节期间都在感受这份久违的、厚重的祖孙情，真是辛苦他了。步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那我就说，有事找我妈，她人在国外，电话费一分钟三块。我看他们舍不舍得打电话。”

　　“他们当然不舍得。要是缠着你，你也逃不掉。”王勇石开始有点好奇小小在家是什么样。

　　他离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小小还是个一激动就会哭的小孩，高压的学习生活让她性格内敛，早早便学会压住情绪。临走送行那天，小小憋着眼泪，脸上皱皱巴巴，看起来又委屈又可怜的。

　　跟眼前这个说话做事有些偏激的姑娘大相径庭。

　　“找我有什么用，让他们找我妈。”步佘挑眉笑道。

　　看，闭环了。

　　这就是步佘在家里帮自己建“围墙”，留空间的方法——有事没事，找我妈。王女士是全家最讲理，最愿意站在她身边的人。

　　烤鱼很好吃，王勇石一直想念这家的口味。

　　步佘每次来，都会拍张照片给他，美名其曰：常回家看看。

　　吃得差不多，王勇石问道：“我们过会儿先买什么？你没想好的话，可以先把你妈妈要买的东西买了，下次我们再来。”

　　“我妈没有东西要买，所有二楼的家具都是我决定。”步佘在捡煮得软烂的蒜头。

　　比起家具，她更关心还剩几个蒜头！

　　王勇石这个家伙，偷偷摸摸把那么多蒜头都吃了，现在还在跟她拼速度抢蒜头！

　　“我们今天买点啥？”王勇石一边问，一边把藏在鱼骨下面的那颗蒜头扒拉出来，火速推到他这一侧，快速夹走。

　　“随便。喂，这是我这边的！”步佘压着嗓子喊道，恨不得把筷子舞进对面那个碗里。

　　真没见过这么狗的！他是哥哥，不知道让着妹妹吗！

　　“见者有份，见者有份。我好久没来，你让让我。做妹妹的，要～大气！”王勇石熟门熟路忽悠小小，用筷子夹着为数不多的蒜头，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才吃掉。

　　“你赢了。”步佘无言以对。

　　大气？大气个鬼！她还想送这家伙去大气层呢！

　　“随便逛逛吧，我妈让我暑假前把家具搬进去，最起码我得把她房间的床搬进去，我书房的书桌搬去。还有大客厅，衣帽间，卫生间，这些以后再说。”步佘慢悠悠说道。

　　“也行。”王勇石顿了顿，高兴地说：“我第一次逛这边的家具城。”

　　步佘琢磨出味儿来，眯着眼问：“你之前逛过家具城？姨妈没给你买房子，你跑家具城干嘛？”

　　王勇石：“我和小英租房子住，去过她家附近的家具城。”

　　“哦～好玩吗？”步佘拉着语调问。

　　王勇石一秒辨出这家伙听八卦的心，“啧”一声，有点不爽。之前小小追着问，是她没谈过恋爱，对恋爱过程好奇。现在她谈过恋爱，好奇个什么劲儿？

　　“根本没有玩的心情，我们去那儿是花自己的钱，肉疼。不过，那家有茶歇，只是口味一般。”

　　步佘点头：“也挺好。两个人只是在一起就会很开心。”

　　王勇石非常赞同这一点，猛地点头，这才是谈过恋爱的人应该有的反应。忽然，他反应过来，扭头问：“那你当时为什么分手？”

　　步佘吓了一跳：“什么鬼，话题跳这么快合适吗？”

　　她冷着脸，一本正经地强调：“我只是分手，又不是离婚，你怎么这么好奇我分手的理由呢？你又不是没有前任，你前任那么多，你记得每一任分手的原因吗？确切的，能表述出来的那种原因。”

　　王勇石：“那不一样，我以前是年纪小，不懂。”

　　步佘皱着眉头说：“我第一次谈恋爱，我也不懂，跟你一样。”

　　步佘结完账，打算散步到附近的停车场提车，没想到刚走出店门，王勇石同志直接“点火”，两人差点吵起来。

　　王勇石抬起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我感觉你可能，真的喜欢他。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步佘当然想过，但这个问题重要吗？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望着萧条的停车场，冷心冷情道：“分都分了，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义。”

　　这货说的跟谁没点意难平不得意的经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