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诗》吾乃板域

1、上

　　1
　　他们在一场争吵中不欢而散。

　　越前挣脱不二的牵制，一下子奔出好远，拼劲全力，气喘吁吁，直至脱力而软倒在地。
　　午时的天空，一片碧澄，白色的云朵连绵了半壁天。越前想起不久前，大雨将至，乌云翻滚，而太阳从云里露出一角，光线渲染了云朵的壮丽奇景。
　　仿佛一幅油画，浓重而瑰丽。
　　那个时候，不二举着相机摁下快门，嘴角擒笑，他说：“真是不错的景色呢。”
　　“真是不错的景色呢。”越前倒下的瞬间，呢喃。仿佛这样说着，就会回到最初的时间：
　　他为他吟的云朵诗，他给他截的彩云图。

　　2
　　接连不断的短信真是烦死越前了。自从越前的手机号码不再是秘密，每天都会有不同的人给他发短信。告白也好，挑衅也好，从来不放心上的越前也开始考虑是否应该换个号码了。

　　这是他们吵架后的第三个月。
　　越前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换号码不是因为怕失去和他的联系，自己也不是在等他先道歉。
　　“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要我道歉啊。”他想。
　　不论出于骄傲还是自尊，越前都不想低下头，何况，本就是学长的错啊！谁让他、让他……！

　　国一的越前又回到了日本，开始了他的学业，同时，也回到了他熟悉的青学网球社。
　　熟悉的队员和熟悉的社区氛围，仰慕他的新社员也会偷偷看他。
　　更别说那些成天为了越前龙马争风吃醋的女孩子们。

　　每天每天，成堆的情书，时不时被“请”出去的告白，网球社周围激烈的欢呼声，不同时段的短信，成为了越前正常生活的配料和调剂。

　　“越前君，你的身影是如此美妙，宛如黑夜中最轻灵的燕子，我在黑夜中敲下这行字，依附我的爱恋。”
　　“龙马，请接受我最纯真的告白，你绚烂的球技昭示你非同凡响的灵魂，我甘愿拜倒在你的西装裤下。”
　　诸如此类的语句，层出不穷地出现在越前的短信里，掘尾曾羡慕地捧着越前的手机转圈感慨：“啊啊，我要是越前，每天都幸福死了，我可是有着六年网球经验的掘尾！那些粗鲁的女孩怎么就不发现我的帅气呢！”
　　越前勾勾嘴角，他知道，无论谁的语言也不会再打动他。在那人云朵诗般的吟讴外，再华丽的辞藻都将是粗糙的沙石，感动不了，爱也无法传达。

　　“我在黑夜里关上灯
　　心却为你亮着
　　这份守候绣在我们的云朵之上”
　　——不二。

　　3
　　这一天。
　　社团活动接近尾声，一年级的新生捡球活动也即将结束，几个正式球员在夕阳倾斜的微妙时刻慢悠悠跑着圈。云朵依旧在天空缠绕而翻滚，大片大片连绵不绝。
　　刚结束跑圈的菊丸一下子跳过来压在越前身上，开心地一个劲儿“小不点小不点”地叫。越前挣扎，刚跑完，气都还没好好喘上几口，菊丸学长的重量现在压得他眼睛直冒黑。
　　“学长！……”没说完的潜台词就是：你太重了啦，快下来吧，我支撑不住了。
　　可惜菊丸并不深察民心，他敏感的内心正极力关注另外一件事：“咦，小不点，你和不二之间怪怪的……”
　　“哪有啊……”越前突然有点心虚，眼光自然往不二那飘了过去。不二栗色的头发因汗水沾湿粘在脸颊上，他笑眯眯地接过大石递过的水，说了声“谢谢”，越前和不二的距离隔得有些远，自然是听不清楚，只是看见不二好看的嘴唇动了动，越前却像知道一切般能笃定不二说的话。

　　他能认出他的话。
　　他好看的唇形，曾吟出他们的诗。

　　越前用眼光细细描绘不二的嘴唇，粉色红润的光泽，嘴角恰到好处的勾起，配合着弯弯的眉眼，永远是一副“任红尘滚滚，我自逍遥”的淡定和沉稳。
　　他的微笑是魔力，定心定神定情。

　　“呐，以前我这样欺负你的时候，不二总会出现吧，他已经连续三个月没有把我拉走了哦。”菊丸学长仍旧保持着半压着越前的姿态，慢悠悠道出原委，“我和桃城他们原先还以为是意外咧，结果试验了三个月也是这样，果然不是我们的错觉吗？”
　　“桃城学长？”
　　“啊，对啊，那家伙很奇怪不二竟然没有生他放学后拉你去吃拉面的气哦。”菊丸回忆似得晃晃头，调皮的酒红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一跳一跳。
　　“哦。”
　　“越前你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啊？！”菊丸一脸担忧，又有点克制不住的欣喜。
　　“没什么。”越前的声线冷冷清清。
　　“那你怎么一直不高兴啊？真的没什么吗？”菊丸皱眉。
　　“恩，最近被短信吵得厉害。”

　　网球社的人都知道，越前的短信永远是最多的，那样庞大的短信量，他们真担心总有一天越前的手机会抗议而罢工。
　　就像农奴翻身把歌唱，手机翻身就可以享清闲啦。
　　不过现下，可千万不要罢工啊！
　　这是属于青学网球社的小秘密，一个瞒了越前龙马，却保守在网球社不小成员间的小秘密：
　　他们每人都有一个越前龙马不熟悉的新号码，每晚每晚，绞尽脑汁编造各式情话，即使知道越前不怎么会看，看了也不见得会被打动，但那种怀着忐忑的心情给自己喜欢的人发短信的事，想想总觉得有粉红的泡泡幸福地绕圈！
　　这些号码混在无数女生的号码当中，才不会显得突兀，更减少了越前龙马探究的概率。
　　“在爱情还没底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和所爱的人，我们总选择隐瞒。”他们也是。
　　所以，越前的这个借口找得很好：“恩，最近被短信吵得厉害。”

　　菊丸撇撇嘴：“切~小不点真小气，不说就算了。”

　　4
　　其实越前的借口也并非完全是借口。最近的他确实被短信烦死了。
　　没有他的短信，一条也没有。
　　好几次，越前都想放下架子，和不二言归于好，每次每次走到不二面前，看见他永远如清风般的笑容，越前就会不自觉冷了一张脸，抿着唇线，倔强地无法再开口。
　　单纯就像个没要到糖而任性的孩子，不二不开口自己也没理由去讨要。
　　“爱情里，一方的认输会让对方步步紧逼。”
　　即使不懂得这个道理，他们也秉持着自我尊严。

　　但是，这还不是最烦心的，最烦的是，短信里开始频繁出现一个新的号码，他编造的诗词也如他的般美丽。新号码的嘘寒问暖竟超出了他曾经对他的体贴关心。
　　“我为你攀上悬崖采摘的星辰也不及你半点闪光的眸色”
　　“请用你的心来确认我微笑的纯度”
　　……
　　“明天下雨，记得带伞，蓝色的比较配你明天的衣服，你会穿你新买的衣服吧，我知道的。”
　　“别运动过量了，医生规定过你的运动量吧，好孩子要按规定哦。下次别在让我看见你一天到晚练球，学习也很重要哦。”
　　……
　　那些华丽的语言也就罢了，他说的那些关心的话是怎么回事？！
　　还“我知道的”，你知道个头！
　　什么“好孩子要按规定”，你当自己是谁啊？！
　　越前无意识地抚摸手机金属的外壳，冰冷的触觉让越前觉得内心也空洞洞的冰冷，他叹气。冷着的半张脸，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越前！”部长手冢的声音从天而降，“开会开小差，10圈！”
　　越前从自己的思索中清醒，皱着的眉头打开，应到：“是——”故意拖长了尾音，眼光瞟过坐在手冢旁边的不二，他微笑的脸在夕阳的余光下有点阴影，看不出真实的笑意。
　　“那我可以当是，你还在担心我吗？”越前起身，边想边往外走。
　　他知道，一些自我催眠的安慰，很对失恋的胃口，即使他们没有正式分手，但三个月的不交谈，傻子也知道怎么回事！
　　啊呸呸呸，其实他们也不属于交往中啊，不二学长甚至都没有正式表白，两人只是感觉很好，然后很自然地在一起而已。没有表白的恋爱是不完整的恋爱啊，也因为这样越前才不能确定不二的真心！
　　还因为不二学长一直挂着的笑容，根本不能分清他的真实意思啊！
　　越前头大，烦躁，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甩了门冲出去，狠狠的蹂躏他们的操场，跑圈去了~

　　而这边窄小的零时会议室里，一圈人沉默。
　　部长的脸色似乎比平常更冷了几分。
　　“你们昨晚谁给他发了什么短信，交代。”部长开口。
　　“没有。”
　　“没有。”
　　“没有。”
　　……
　　迫于部长的威严，有也要说没有啊！谁知道越前的症状和他们有没有关系，先躲过部长这关再说。
　　终于轮到不二。
　　“没有。”不二笑。
　　“哦，那就是社团外的人了，没事，我们继续开会。”

　　不二暗地里掏出手机，按键，发送。
　　“手冢，越前的运动量今天过大了。”
　　潜台词就是：喂，你那个10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也该好好改改你有事没事总让人跑圈的坏毛病，万一最后越前选择和你在一起，难道你们【毕——】不和谐，你也让越前跑圈吗？所以我是绝对不会把越前让给你的！（睁眼，握拳！）
　　会议结束后，回复的短信很快就来。
　　“你太宠，会坏事。”

　　5
　　越前开始觉得最近的社团很奇怪了。最最奇怪的莫过于部长，有好几次，部长几乎都冷着一张脸要喊越前去跑圈了，结果那一句“越前，XX圈！”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转眼就变成了：“菊丸/桃城/不二/海棠/……XX圈！”

　　“喂，部长怎么了？”越前偷偷问菊丸学长。
　　菊丸正累的压倒在越前身上，部长一道凌厉的眼光又扫了过来，菊丸立马跳起离开越前，并使了狠力咽口水，冲部长摆了摆手：“忘了忘了，没下次了，别再让我跑了！”
　　大石也在一边担心的瞅着，掐准机会进言：“手冢，今天罚的过猛了，菊丸已经知道错误了，别罚了，他最近体重减的很厉害呢，已经掉了将近10斤了，这可不是好现象啊……”
　　手冢反光的镜片变了一个角度，不再朝向菊丸，菊丸顿时如丧失了力气般坐到地上：“大石，谢啦。”
　　很奇怪，他们都很奇怪。
　　越前扫视整个网球社，明净阳光下，各个队员都充满干劲和活力。觉察越前在看他们，他们也毫不吝啬地立马献上笑脸。

　　“我折叠起的笑颜随时准备供你翻阅”短信里他说。
　　那曾经的他会这样对自己说吗？
　　那现在的他们是这样想着，对自己笑的吗？

　　越前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他抬头去看湛蓝的天空，企图抓住些本质的东西。那里，成团的云从天的一边滚到天的另一边，不像前些天那种大卷，今天的云是细小的波浪卷，配合着延伸的长度，让人觉得心境开阔而又带点慵懒。

　　他们的曾经，热烈讨论过关于天空的话题。
　　“每天的天都是不一样的呢，越前，你不觉得这样的天空神奇而充满魅力吗？”
　　这是三个月前的对话，那时的越前还自然地走在不二身边，不二伸手就可以牵住他，不二微热的吐息有时还会在他皮肤上骚动，不二的红唇张张合合吟讴，不二在他的每张照片上都写下他们的诗篇。
　　在那个即将下雨的傍晚，他们并肩走在百货大厦的高层，透过整墙透明的玻璃可以清晰地看见暴风雨前的景色。
　　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乌云，楼层隐没在低暗的隐晦中，唯有某座高楼前的云朵，像被撕开的口子，厚重的翻滚中，露出一角阳光，太阳炽烈的光线，云朵因而镀上一抹金色，开口蓝色金色的交融，与四周严密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浓重而瑰丽。
　　他说：“我在黑夜里关上灯心却为你亮着这份守候绣在我们的云朵之上”
　　越前看着那片天空，莫名觉得心安：“喂，不二学长，你在暗示什么？”
　　不二看着他笑。
　　越前被他长时间看着，忍不住终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时间在这个时候定格。不二低头，轻轻碰触越前的嘴唇。
　　他们的手牵到一起，用力地握紧再握紧。

　　那是他们最初的开始。没有告白。没有甜言蜜语。
　　只是心意相通。
　　原本以为，只要心意相通。

　　“曾羡‘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如今‘荒洪大地唯愿为君’”他的誓言仿佛还留在昨日。
　　回忆结束的越前低下头翻阅短信，汗水滴落，在他脚下的操场上晕开，越前蹲下，眼睛从手机上移开，死死盯着晕开的那片水泽，心里发着一股狠意，那是自己也琢磨不清的心意。

　　不二一眼看到越前蹲下，笑着的脸有一瞬间显得很迟疑。他看见菊丸和桃城迅速跑过去为在越前周围询问怎么了，越前龙马冲他们摆摆手，说了句“没什么”，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脸色却苍白的厉害。
　　不二想移开视线，视线却像自己长意识般黏在越前的身上。
　　越前龙马笑着推开菊丸来拉他的手，笑骂着：“菊丸学长，我可以自己站起来，又不是小孩子。”
　　然后他“蹭”一下马上站了起来，像是在显示自己是多么地强壮。
　　“越前！”不二突然大叫。他急切地冲到越前身边，伸手揽过越前。

　　被突如其来的不二吓到，在下一秒越前闭上眼，歪倒在不二怀里。
　　不二抱起越前，往手冢望去，后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不二抱着越前向保健室走去。
　　越前的嘴角从刚才起就牵起浅浅的微笑，苍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不二浅浅的体香，熟悉的皮肤温度，和有力的心脏跳动，都和他的微笑一样具有魔力。

　　我会配合你的接近。
　　不论你是以什么姿态。
　　因为，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我的自尊和骄傲不允许我低头，我却会用我的方式拼尽一切爱你。
　　不管你懂得不懂得，明白不明白，清楚不清楚，洞悉不洞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