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里常安》溟昭

16、天寒地冻，毫无知觉

　　上锦苑院中

　　“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难处吗？”

　　锦予坐在桃花树下，一手端起了茶盏，低头轻轻地吹着。

　　她抿了一小口，抬头朝初禾望去，却发现她仍站在圆石桌前一动不动。锦予将手中的茶盏放在石桌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子，有些不解道：“刚不是叫你坐下了，怎么不坐？”

　　“我……”初禾很是犹豫的看着位子，语气中带着不确定：“这不合规矩吧？”

　　她话音未落，锦予便将她一把拽了下去：“小小年纪，怎的也将规矩挂在嘴边？”

　　“不是，我……”

　　初禾刚想解释，却被锦予打断，她将石桌上的另一盏茶推到初禾跟前：“好了，别说那么多了，喝点儿茶吧，暖身子的，别冻着了。”

　　“谢谢姐姐。”初禾笑了笑，双手捧起茶盏。

　　她低头望了望盏中清亮的茶水，继而又抬头望了望锦予。顿了几秒后，她才开始低头喝茶，不动声色地将一盏茶都喝完了。

　　初禾紧紧地捏着已经空掉的茶盏，过了半响，她神色惴惴不安的开口道：“姐姐，其实我不怕冻的。”

　　闻言，锦予的眉头微微蹙起，双眸中染了点疑惑。

　　过了半响，锦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看着初禾，神色转而变得严肃起来：“你不会总是硬扛的吧？”

　　她想起之前在上元节初见初禾时，她的衣服便单薄的厉害。

　　“你今日穿的什么衣裳来的？该不会又是单衣吧？”

　　锦予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用力拽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顿时一阵刺骨的寒意从她的掌心蔓延至全身。初禾的手掌冰冷的毫无温度。

　　锦予看着她的手，手背上甚至都冻出了几道裂痕，显得触目惊心。

　　“你……不疼吗？”锦予都不敢轻易下手去触碰，她声音沉沉的，望着初禾的面颊。

　　初禾朝她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解锦予的意思，她疑惑又犹豫的问道：“这种感觉，应是疼的吗？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连冷暖也是一样的。”

　　“没有体会过？”

　　锦予的双眸中满是震惊，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世上竟真的有人不知冷暖为何感受，她半信半疑的看着眼前的女孩，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初禾紧抿着唇，满脸坚定。

　　“没骗她什么？”

　　锦予身后，锦谦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满脸不信任的打量着初禾。好似眼前这个比他小了快十岁的女孩，是什么危险人物一般，生怕她威胁到锦予的生命安全。

　　锦予被他吓的一个激灵，瞬间从石凳上跳了起来。

　　见状，锦谦又面不改色的将她摁了回去，笑道：“好妹妹，见到哥哥反应那么大干什么？至于吗？”

　　“我哪有……”锦予咬着下唇，声音有些弱：“还不是，你刚才从我身后突然出现，吓死人了，我才……没控制好。”

　　“就只是因为这个吗？”锦谦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锦予背对着他，虽看不到他正脸上的神色如何，却也能感受的到从自己身后传来的一丁点寒意，她笑了笑，终归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心虚感：“ 对！我这段时间胆子小，不经吓。”

　　锦予说完，察觉到背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倒也不是哥哥故意想吓你。”

　　他顿了一下，又道：“就是方才，我出了偏房后，寒竹在路上拦了我一路，而转眼间，阿鲤你就不见了，可找得我好苦啊，你俩倒在这儿喝茶！”

　　“唉，不值当啊！” 锦谦摇着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让人看着着实可怜了些。

　　锦予干笑了几下，后仰着脑袋，尽量与他平视。

　　“既然找不到，哥哥干嘛一定要来呢？”

　　其实锦予真正想说的是：还不是他自己非要跟着来，瞎搅和，自讨苦吃！

　　锦谦瞥了一眼初禾，朝锦予耸了耸肩道：“还不是担心某人，毕竟阿鲤要真是出了什么事，父亲那儿，我怎么好交代，不然你以为我愿意管你？”

　　“哥哥。”锦予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初禾是我请来的客人，我信她，也自有分寸，便不劳哥哥费心了！”

　　听到锦予的话，初禾的神色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对她。

　　锦谦则显得一脸懵，又很无辜：“我说错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

　　锦予有些无语的瞥了他一眼，也不想再同他过多解释什么。她将脑袋缩了回去，又瞧见初禾那双裂痕累累的小手。锦予想了想，又道：“既然哥哥那么想帮我做点事，正好寒竹不在，别劳烦哥哥替我跑一趟，去请一位郎中来家里吧。”

　　闻言，锦谦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谁病了，你要我去？”

　　锦予沉默了几秒后，面不改色道：“我方才同你说话，仰着大半天的头，脖子扭了，不行吗？”

　　“阿鲤这理由编得毫无破绽，我竟无言以对！”

　　锦谦低着头，一手扶额，面上强憋着笑意：“放心，我马上就去，请回来的郎中，绝对能治好你！”

　　锦予总觉着他说的话哪里有些不对劲，她微微皱了皱眉，疑惑又不确定道：“你要请什么样的郎中？”

　　“当然是治病的喽！”锦谦从后面推了一下锦予的脑袋：“怎么，你觉得我还会害你不成？”

　　锦予捂住自己的后脑勺，转过身去，朝他撇了撇嘴道：“谁知道呢！”说完，她又沉默了几秒，而后满脸幽怨又嫌弃地盯着锦谦：“还有，下次别碰我头发！”

　　锦谦有些不满的皱起眉：“你这是在嫌弃我？”

　　“难道不曾有人同你说过，姑娘家的头发不要随便乱动吗？尤其是收拾好的发髻！”

　　锦予很是无语地同他解释了一通。

　　锦谦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他笑了笑，颇有几分无奈道：“这之前，还真没有人同我提过，那这次我记下了，只是……”

　　他顿了顿，神色犹豫的问道：“若是兄弟之间呢？”

　　“ 噗！”

　　听到这话，锦予实在没控制住，将送入口中的茶水一下子全喷了出来，还给自己呛的不轻。她弯着腰缓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抬起头，望着锦谦的双眸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见状，锦谦愣愣地看着她，不解道：“有必要这么大反应吗？”

　　“有必要！”锦予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不过……”她压下眼睫，假意的咳了几声，语气有几分不自在道：“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今日有客在，我不适合与你细说。你还是……先去请郎中吧！改日，改日待我有空再与你说。”

　　说完，她的神色依旧有几分不自然地瞥了一眼初禾。

　　初禾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望了过去，双眸清亮澄澈，显得十分无辜：“姐姐，怎么了？”

　　“没……没事！”锦予尴尬的笑了几下，收回了目光。

　　锦谦则是一直都处在一种很懵的状态，也实在搞不懂锦予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嘴角向上扯了扯，闷声道：“哪来的复杂？哼，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说着，他便转身朝上锦苑外走去。

　　“可算是给他打发走了！”锦予望着他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这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这时，初禾小心翼翼地轻轻扯了一下锦予的衣裙，声音极小道：“姐姐，我其实不用看郎中的。”

　　她知道，那郎中是姐姐要给她请的，可是……

　　锦予看着她怔了一下，她很不能理解这孩子到底是如何想的，手掌冻的不成样子，也不愿医治。若说之前她是因为请不起郎中，才未来得及医治，可如今自己都替她请了，她却还要推脱。

　　“若是治好了，以后干活可能就慢了……”她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锦予默不作声地盯了她几秒，却没再说话，她心口酸胀胀的难受。

　　“你还未说，你这次来，是干什么的？”

　　她开始试着转移话题。

　　“啊？”初禾愣了一下，眸子又逐渐明亮起来：“姐姐，我找到乞丫头了，在东郊城外的一处庄子里……”

　　“东郊城外的庄子？”锦予在嘴里低声的重复着，她似乎不知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地方，隐隐约约觉得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她蹙着眉头，心里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初禾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而后才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姐姐，我听人说，那庄子是用来专门偷偷收一些长得好看的姑娘，经常有些贫苦人家，因为养不起，会把女儿卖到那里去！”

　　闻言，锦予的瞳孔突然猛缩起来。

　　微凉的风拂过，树梢上的桃叶随着露珠飘落，缓缓落入杯中，在茶面上掀起了一丝波澜，似乎平静又动荡。锦予不经意间低头掠过，却发现茶中映出了寒月的一角。

　　她抬头，透过的枝叶间的缝隙，望了望那隐约显露出的残月一角，眸中的光线愈发暗淡了些。

　　原来不知何时，夜幕早已沉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