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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村中来客 ...

  •   “师傅,世上真有仙桃草这样东西?”
      “当然。”
      “真的?可我自从来了,再没见你提过。”
      “咳咳,为师怎么会骗你,就在秦岭有。”
      “澶州内的秦岭?”
      “是啊,师父本来想去的,可惜,因为答应了晋王做他的掌书,琐事就多了,这医之一道,只怕——”
      “没事没事,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我去。”
      完成会见阎晋卿任务的第二天,起羽一大早到王朴处完成上述对话后,没有片刻犹豫的,带着原班人马架着马车出发找草去也。
      一日一夜后,到达秦岭下的一个村庄,先打探情况并补充干粮,听说她们要上山,十个里面十一个都阻止:“山上难走着呢!”“马车肯定不行,要徒步!”“对呀,特别还是姑娘家!”“有大虫!”“有黑瞎子!”“砍柴的都没走通过!”
      竟是愿意带路的都找不着。蕊微见状不由犹豫:“大小姐,村民们有经验,您还是别冒险了。”
      “到都到了,总要试试。”起羽道:“不过,你们确实不要上。”
      “这可不行!”蕊微道:“我怎能——”
      “是呀!”阿玱跟两个车把式也都不肯。车把式还表示自己有力气,在前面开路总是可以的,
      “这不单是开路的事,你们不懂。”起羽道:“而况放心,有人保护我。”
      “啊?”
      “蕊微认识,”起羽想了想,低头对她说:“连岳。”
      “是他!”蕊微难得失声:“我还以为他跟公子——”
      “没有,崇训要他保护我,可能他觉得对不起崇训吧,所以现在喜欢躲在阴影里不让人看见。”起羽匆匆道:“不多说了,告诉你是为了让你不要担心,你负责跟阿玱解释,知道?”
      蕊微神色复杂,点点头。
      于是起羽为方便行事,做好男装打扮,背了干粮带好她认为一切该带的,次日出发了。
      与四人在山口告别,沿着村民们的山道向南进深,顺着河道,一路向上,几个转弯后,村子就被甩在了后边,再远一点,连鸡鸣犬吠也听不到了。
      捡上一根木棍当拄撑,走走停停,道路渐渐狭如羊肠,越往里走,人的痕迹越少,邃谷深林,层峦叠嶂,有时一路直上,石径陡斜,汗水将衣服湿透,被风一吹,簌簌战抖;有时下到谷底,两山夹峙,山水沸腾,声如雷鼓,她对着山谷大喊,回声重重,鸟震出巢。
      午时就地嚼了两下饼子,喝口水继续赶路,大约申时的时候,她发现路没了,只有自己开。开始她还得意自己早有准备,特带了专门的砍刀,可等亲手一刀刀砍倒那些挡道的杂木的时候,发现简直不是人做的活,走半天也不见得前进得了一里,而连岳居然也不出现帮把手,算他狠!
      擦擦汗一屁股坐在一根倒掉的老树上,左右眺望,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一半有没有?哪个悬崖的影子都没看到呢!
      她可没有在山上过夜的打算,得,还是先回吧。
      由于许久没有消耗过这么大力气,下山的时候腿早没了劲,小腿肚子直抽筋,她极力忍着,右腿突然一崴,眼看就要直滚下去,一个黑影出现,一抓一托,等回过神来,她跌在了一片宽厚的背上。
      “连岳。”她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站起来。
      “少夫人还是别勉强了。”
      “呃?”
      连岳把背朝着她的姿势没变,她也看不到他表情,“我背您罢。”
      太好了,等的就是这句!起羽马上把丢脸或是难为情之类的飞抛一旁,现在哪管得了那么多!
      接下来她舒舒服服的由他带下山,山路陡峭,他却如履平地,让她趴着差点睡着——下地的时候她实在很想跟他打个商量:上山也背行不?但显而易见这个比马或轿子好了不知多少的人形坐骑不是那么好雇的,人家是看在崇训的遗命上才跟着她,至于她自己,她自觉没那个魅力。
      爬一天的代价是歇两天,第三日她重整旗鼓,这次打定主意不能半途而废,是以专门带了一个轻便的可以支起来的类似纱帐的东西,蕊微在一旁看得不安:“大小姐,非得要找到那个仙桃草么?”
      “当然!”
      起羽自信十足的应。
      而这一次她说到亦做到了,一去就是四天,等两侍女再一次在山口迎到她的大小姐,她们几乎没认出她来。
      山路上出现的那个人,衣衫挂得破破烂烂,浑头浑脸全是红包,脚拐得很明显,头发勉强扎着,却不是束髻,而是随随便便抓成一把,跟平素看到的乞丐有得一拼。
      “大、大小姐?”
      那人看到两女,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太好了,快来扶我一把。”
      不等蕊微动作,她身后出现了另一队人,为首者先两女一步,搀住起羽。
      起羽愕住,蕊微阿玱也愕住。
      “郭……荣?”
      “晋王殿下?”
      黑衣暗金滚边的男人低头扶稳:“先回去再说。”

      回去是回的村子,却不是起羽她们之前暂住的农户家,独门独屋,高墙大梁,起羽想,村中什么时候出现了这么一幢房子?
      坐下的第一件事是脱鞋,跟随郭荣来的下属们都识趣的退下了,郭荣却没动,起羽也不管他,自顾脱下鞋袜,鞋里斑驳鲜血,蕊微阿玱变色,郭荣也动容,张口要叫人,起羽阻道:“没事!只是看起来可怕罢了。”
      “大小姐!”阿玱看清后,指着她黑紫发亮的脚底道:“有、有什么在动!”
      “怎么回事?”郭荣簇紧浓眉,想上前细瞧,起羽抬起手拦他:“是蚂蝗,还在吸血,抠也抠不下来的。阿玱,你去找个火把来。”
      阿玱慌忙应是。
      “疼吗?”郭荣道:“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只有用火烧。”起羽答:“不要紧,这点痛不算什么。”
      她越如此,郭荣越怜惜起来,手握成拳:“是我的错。”
      “咦,关你什么事。”起羽奇怪的瞪他。
      “没什么。”郭荣含混过去,问:“你脸上是被什么叮了,很痒吧?”
      “起包了吗?”起羽连忙摸摸,去找镜子,“是山上一种小蠓虫,一团一团的,就像烟雾,你根本没法抓,赶了又重新驱拢来,然后围着咬,当时还不觉得怎么样,反正又不是马蜂,可是接下来几天就要命了,奇痒难忍,还好我自己先前预备了一些药,在山上又捣鼓了一些,这才消了痒。完了,变麻子脸了。”
      郭荣听了放下大半心:“不痒不痛就行,绝对不会是麻子脸的。”
      起羽没理他,对着铜镜里的脸左戳右戳,蕊微去打热水。
      “大小姐,火把来了。”阿玱进来。
      起羽接过,从袋子里摸出火石将它“哗!”一下点燃,对着脚就靠近。
      郭荣与阿玱没想到她是这么直接的方法,一个叫,一个快速将火把夺了下来。
      “怎么了?”起羽无辜地望着两人。
      郭荣卟一下把火把吹灭:“你干什么,这样会烧到你自己的啊!”
      起羽道:“烧到就烧到!我说过,没有其他法子。”
      阿玱转身过去把眼角两滴泪抹干,才道:“大小姐,太苦了……”
      “不辛苦,总算没碰到虎豹豺狼,”起羽说:“性命无忧。”
      看郭荣还是不肯放手的样子,她又道:“没事啦,别担心,”从袋里摸出一把草药,“我早就准备好了,烧了虽然痛,但只要把这个用水煮了,加上烫伤药来敷,过两个晚上保管全好。”

      是夜,蕊微特意炖了鸡汤,起羽又从她那似乎无所不包的袋子里抽出两根草,扔到炖鸡的锅里,然后吩咐人把她抬到院里坐着,不久,就闻到汤溢出一股股诱人的香气。
      “除了正常的香味外,似乎又有一种额外的特别的奇香。”说话的同时,背后同时被垫下一幅软缎:“晚上吹风,小心着凉。”
      凉风拂面,月影淡淡,庭中一株罗汉松犹如老人梦呓,细细簌簌作响。
      “加了两根细辛而已,”起羽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挪一挪背,装作漫不经心道:“可以开窍通滞,散风止痛,和肉同炖的话能芳香去腻,除膻去腥,所以你才觉得与众不同吧。”
      郭荣在她身边石阶坐下:“这让我想起你曾经做给我吃的鸡,鸡汤鸡肉鸡油鸡骨架,样样都有用处,还记得么?”
      起羽望着满地月光,“你倒记得。”
      “当然,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鸡。”
      “哈,”起羽笑了,“就算你说的是恭维话,不过我还是很高兴。”
      “不是恭维话,只是,你不愿再做给我吃了。”
      “……不可能了。”
      “为什么,”郭荣道,他从来没有这样深切的希望过:“一切重来,不行么?”
      “怎么样重来?”这么多年来,起羽第一次面对面的、毫无退后的正视他:“你娶过妻,我嫁过人,这是不争的事实,难道当它们没发生过?”
      “不,并不需要当它们没发生,但是,不要总记着过去,要学会向前看,我们还有那么长时间,我愿意等。”
      “要学会向前看……”起羽重复:“他也这么说过。”
      郭荣猜得到那个“他”是谁,好个聪明的男人。
      “他当初这么对我说,是让我忘记你;而你现在这么对我说,是让我忘记他。是不是有点好笑?”起羽勾勾嘴角。
      他没接话。
      她道:“可是,忘记是一件很难的事,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就如当初我花了很长时间还是忘不了你,那么现在,我同样忘不了他。”
      她停一停,继续说着:“我最终嫁的人是他,要到现在,我才知道,他对我的爱到底有多少,不但没有消逝,反而发现得越来越多。他是我的良人,固然我喜欢过你,但我决定嫁人的那刻,我决定放下,所以之后的你我,不过是路人。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不管你要做什么,但是,正好在这里说清楚,不必了,缘分断了就是断了——”
      “我为你做什么,那是我的事。”郭荣打断她的话。他不想再听,不忍再听,不愿再听。听她口口声声说不可挽回,听她字字句句喜欢上了别人。
      “不!”起羽执着地,“你这样做,只会让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不,你不肯回头,只是因为你还怪当年是我先放手,我承认那是我的不对,但是——”
      “晋王殿下,大小姐,”蕊微站在门口,不知道她在那里多久,又听了多少,她的眉目低垂:“可以喝汤了。”

      之后几日,郭荣一行竟然也在此地住了下来,起羽不知他们要住多久,不过自从那夜后,就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因此也不像之前那样避开了,完全当他们透明,穿着男装在堂屋里进进出出,为下次出发寻找仙桃草做准备。
      郭荣和慕容延钊商讨完事情出来,看见她,道:“你要注意影响,你是个大小姐,总这样出现不适合。”
      起羽问他有什么不适合。
      郭荣说村里人都在议论。
      “有什么好议论的,又没现没露,不过是男人的衣服而已。”
      “可你是个女人。”
      起羽故意说,我偏穿,气死你。
      郭荣反而笑了,“我是为你好,其实你穿什么跟我一点儿不介意。”
      “哼,”起羽从鼻子里表示不屑,反击:“你怎么还不走?”
      郭荣答非所问:“今晚是村长母亲的八十大寿,你去凑热闹不去?”
      “哦,是吗?”村长这几天派人来跟她说山中地形,还画了张详细的图给她,不承情似乎不好,“可是,”她斜睨他:“你也要去?”
      郭威知道她的顾虑,若有似无的笑笑:“你去你的,我去我的好了。”
      这还差不多。
      起羽去了,不过进门时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两手空空居然没带礼!
      眼见别人都提着东西登名挂号去了,再不济也有两只老母鸡,她正要缩脚,慕容延钊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提了盒人参,硬塞到她手里,跟门上说是符大小姐孝敬老太太的,门上连声道不敢——起羽把他拉到一边:“倒让我欠他一个人情。”
      慕容延钊仔细看她,揣摩她语气,最终还是不知她是喜是怒,半天道:“你欠他越多,他越高兴。”
      起羽道:“我觉得我的态度够明白了,不是吗?”
      慕容延钊道:“他的心你当真不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这是他的大气豪迈处,他是做而不说的,除非不做,否则必然全力以赴。”
      起羽冷道:“好像他志在必得。”
      慕容延钊叹气:“何必这样,搞得冤家对头似的。”
      起羽道:“其实我是为他好。你想想,早点了了,他也好早点去找别人,早点让当今圣上抱上孙子——”
      “你让他找别人?”慕容延钊瞠目,与他美男形象实在不匹配:“他宁愿别人指指点点,宁愿让外头怎么瞎猜,都不愿意我们提你的半点不是,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我说都说了,起羽想,看来发动他周围的人去劝这条路不成。只听慕容延钊又道:“你总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符大小姐——”
      “下雨了,”这回却是起羽打断他的话:“快进去吧。”

      一进门槛,先是看见堂屋里摆了十几桌,大部分都已经坐好了,彼此聊天闲谈,十分热闹。因为淅淅沥沥开始下雨,主人家嘱请的帮手们撑起伞到廊前来迎客,起羽被请到了正中那张圆桌,郭荣早坐在那里,后面跟来的慕容延钊也在一旁坐下,见村长小心翼翼的神态,起羽不好为难他,找个离郭荣最远的位置坐了,菜还没上,只好先喝茶。
      “这雨势越来越大了。”客人们议论。
      “好雨知时节,好事,好事。”
      有人问:“老寿星呢?”
      “在对面房里,等吃完了再去拜寿吧。”
      菜上来,几热几凉,起羽用筷子夹起一箸粉丝,垂吊老长,晃晃悠悠,无处下嘴。问旁边人怎么个吃法,说就那样吃,用嘴逮粉,吃得热闹花哨。起羽将信将疑,果然看见一桌人都这样吃法,不由看郭荣,他用手托着,有教养多了。
      好吧,起羽决定采用他的,拿个调羹,托着吃完。
      村长带着儿子一桌桌敬酒,说酒辞,有几桌上的人很会说话,绕着村长你来我往对了几轮,个个喝得面红耳赤,气氛烘得热烈异常,到了主桌,村长明显就拘束了,期期艾艾朝郭荣举杯,郭荣起身,笑着拍拍他肩,一口干见底,周围一下爆发出“好”的声音。
      “殿、殿下,我也敬您一杯。”村长的儿子鼓起胆气道。
      郭荣笑纳。
      他们你来我往,起羽本来不打算喝的,受到感染自己啜一口,味道醇朴,别有一番风味。
      这顿饭吃了近个半时辰,不知不觉两杯下肚的起羽微觉醺意,以至于随着大家出门去向老太太拜寿时踉跄了一下。
      阶下土沾雨,满是泥。
      “小心。”一只手轻轻扶住她臂弯,同时后面撑起了一柄伞。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起羽推开他,“没、我没事。”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他重复她的话,“开头不错,是首什么诗?”
      “嗝!”起羽一下清醒了,立直身体:“乱念的,不记得了。晋王殿下,您先请。”
      郭荣不语,黑色的眼睛动也不动的凝视着她,她不敢看清楚里面是什么,接触后迅速移开,“要不,我先走好了。”
      郭荣道:“地上很泞。”
      “没事。”她就要冲向雨中。
      “阿起!”雨声遮盖了他声音里的情绪:“你就避我避到这种程度?!”
      “没有,不过几步路而已……”
      她的话消失在喉咙里。
      对面,天青色的伞,暗绯色的衣。
      雨珠如帘,缠绵悱恻,印出他极其精致的五官,嘻嘻闹闹的人全都停住,直愣愣看着这个恍若从画中走出天上降下的人。
      他露出一笑,于是有人呼吸也停止了。
      “秀、秀峰?”太过诧异之下,起羽唤了他原名,马上想到其他人还在,连忙快走几步,他自自然然伸出伞将她遮住,她问:“你怎么来了,真的是你?”
      “如果我再不来,大小姐就要被人抢走了。”
      声线华丽,低若耳语。
      “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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