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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耶律德光 ...

  •   第二天却没有进宫,负责接待的人把他们带到了搭着无数帐篷的大草原上。
      这里热闹极了。
      人们都走出了帐篷,汉子们五六个或者十来个聚在一起,围着牲畜交头接耳,时而皱眉时而大笑;妇人们抬了杀好的牛羊出来,才刚架火,不过松脂的香味已经若有似无的飘了开来;远远的有人在赛马,一水儿排开,壮观非常;甚至还有联姻的,姑娘们表现得十分爽朗。
      “韩大人,这是在过什么节日吗?”冯道看出点名堂来,问。
      韩大人正是负责接待的官员,笑:“这是米阔鲁节,入冬前的最后一个节日!你们随便转转,稍晚大王会来,我再来找你们。”
      他迫不及待的想走,起羽说:“你走了谁管我们呀?”
      “阿起。”冯道咳嗽一声。
      “哈哈,”韩大人倒不介意,“确实是我失礼。不过今年我们族里由我赠送晚辈小马驹,特别邀了萨满,迟了可不行!不过姑娘放心,米阔鲁节共有三天,明天后天姑娘若要仔细看,我定当奉陪!”
      “韩大人有事就忙去吧。”冯道道。
      起羽说:“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你送小马驹哩。”

      于是他们来到了韩大人所属一族的部落。
      场中燃起了烟堆,青烟弥漫下,一群穿着与众不同的彩裙的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个台子周围。一些上了年纪的老者伫在一旁,他们正和一个戴着木质面具看不出来是男是女的人说话。
      韩大人道:“萨满来了。你们先在这儿等着。”
      他整一整衣冠,朝台前走去。
      “萨满是干什么的?”伺他走远,非醍不解的问。
      “萨满是胡人眼中神灵在人间的导者,可通神意,可知天机,”冯道悠悠道:“他们在胡人眼中地位崇高,旦有灾疾,俱与求之。有时军国大事,也要事先询问他们。”
      “那些穿裙子的都是?”
      “不,那些应该是徒弟。正式的萨满,腰间必挂九枚铜镜,而他们最多不过八枚。”
      “啊,那个戴面具的就是了,他有十枚!”
      “他不是最顶端的。”
      起羽插道:“这还有分?”
      “当然,同你所学医术,王先生自属一流,但却不是个个都能像他那样不是?”冯道捻捻胡子:“这个也一样。”
      非醍问:“那最强的有多少面呢?”
      “据我了解,是十三面。但又有说法,说最顶端的已经无需通过神镜与上天沟通了,所以他们反而一面都不带——但是这种人少之又少,一百年也难出一个,又尊称他们为‘神圣萨满’。”
      “好玄。”非醍感叹着:“那这里有‘神圣萨满’吗?”
      “有的!”一个清脆的声音答道。
      众人回头。
      额前留了一小盖儿头发的小男孩正望着他们。
      “你懂汉人话?”非醍讶问。
      他点头:“晚上的马驹祭大王要来,神圣萨满也要来,你们就可以看到啦!”
      “德让——”谁在那边喊。
      “来嘞!”小男孩响亮的应了声,朝他们挥挥手,往台子边跑了。
      冯道微笑着说:“似乎是个韩家的孩子。”
      非醍点头:“会说汉话,估计跟韩大人有点关系呢。”
      大大小小的男孩子陆续到了,他们分排站好,韩大人先与另外两名族人先给他们示范了如何给马打马印、割尾梢,连怎样给马去势也教了,起羽他们看得口张舌结,冷汗直流。

      马驹分完已是中午,韩大人过来招待,反正都看了半天了,冯道表示顺便。
      这顿饭可吃得热闹,在外边吃,众人都席地而坐,面前摆满了牛乳、血肠、奶皮、酥油,主食是煮全羊。
      煮了半个时辰不到,羊就提了出来,胡人们个个拿着小刀,不等招呼,一拥而上……起羽他们还不明白,韩大人说:“别客气呀,中意哪块就自己割!”
      我的天!
      本来非醍还对闻名已久的全羊宴饱含期待,估计今晚回去要做噩梦。
      割肉的刀子自然不会有人来预备,契丹人人随身携带匕首,自给自足。起羽好歹有一把,上了前,一刀切下去,羊肉带生,汪出一点血,非醍才在旁边看着,就决定放弃了,谁料韩大人从一边过来,“怎么样,鲜嫩着吧?来,这块给你。”
      非醍不好不接,喃喃:“会不会太鲜了?”
      韩大人拍他肩:“不会不会,这还是特意照顾你们远来之客,要不肯定再煮短些!嘿,干脆再煮一只真正鲜的给小兄弟尝尝?”
      他就要张口,非醍连忙用一连串不字阻止了他。
      回到位上,冯大宰相婉言谢绝了他们的“孝敬”,非醨非醇非醝也避退三丈,起羽与非醍苦着脸,蘸一点佐料——竟然只是一碗盐水!亏他们想得出来!
      起羽偷偷拿帕子把羊肉包了藏在袖子里,非醍瞅见,眼睛一亮,也想照学,搜遍全身却没有帕子,连纸都没一张,起羽说:“放一起吧。”
      非醍感激涕零:“你真是大好!”
      起羽笑笑,把羊肉和帕子递过来:“负责扔掉哈。”
      非醍蔫了:“原来是想我带着。”
      “自然,难道让我一个女孩子浑身带着膻味么。”
      “好罢。”非醍叹气。
      两个人最后随便吃了点儿烙饼了事。
      到了下午,不少人开始围成圈载歌载舞,歌为胡语,时有顶点,男人女人不分彼此一起参加,热烈非常,起羽他们没见过,一遍遍看去,发现一个巨大的土筑圆台前的歌舞最是热闹,便停下来边歇息边看,看着看着,就见耶律迈着大步走了过来。
      他今天穿得比昨天庄重些,长袍的圆领中露出月形的白色领口,头上帽子也换过一顶,具体式样起羽说不上来,反正中原没见过,有点像毡笠,不过华贵得多,镶着灿灿金饰。
      昨天跟他一起围猎的人也在,看情形竟原是他侍卫哩。
      人群从四面八方涌来,起羽一行被冲散,不过能遥遥望见,所以起羽也不慌,只是不明白这么呼啦拉就上来是什么意思。拥挤中难免磕碰,她被人踩了一脚,大叫一声。
      那人低下头来。
      “噫,是你!”两人同道。
      “大叔,你是不是欺负我个子小啊!”起羽嚷嚷。
      昨日驾车的大叔咧嘴大笑,蹲下来一下子把她扛在了脖子上:“这下好啦!”
      起羽拍手:“这还不错。”
      这时耶律走到了圆台正中,他表情严肃,而人群欢呼。
      他示意大家静下来,用胡语说着什么,每一停顿,人群即予以热烈的反应,一段过后他居然吐出汉语:“冯道大人远来,我本打算出城郊迎,谁料大臣们说天子无迎宰相礼,只好作罢。冯大人,请上前来。”
      人群避开道路。
      四仆留在了下面,冯道上台。
      起羽愕然看着,不敢相信会有这种转变,出声询证:“这个人是——做什么的?”
      “谁?”
      “台上这个耶律。”
      大叔同样愕然:“他是大王,你不知道?”
      “大王?”起羽更惊愕的反问。
      “怎么,你昨天一直和他在一起,你不知道他是谁?”
      “我只知道他叫耶律,”起羽说:“他并没有告诉我他是谁。”
      大叔笑得前仰后合:“你这孩子!人家当然用不着自我介绍。但是,你也该打听打听啊!”
      起羽猛然想起来,冯道曾经讲述过契丹戴帽子的规矩,难怪这人帽子戴得那么与众不同!

      晚宴一下升级,由辽主亲自在王帐设下招待晋使团。
      王帐毕竟不同凡响,这么多人拥进去,还是显得绰绰有余。毡子铺满大半个房间,大家席地而坐,女奴们搬来矮几,一一放在众人跟前。连起羽这样的,竟然也有幸分到一个。
      皇帝设宴,总该有些好吃的了吧,至少合计合计我们是什么地方人,照顾照顾我们的口味呀!起羽满怀希望的盼着,可是等女奴们捧着大盘端上时,她傻眼了。
      还是煮全羊!
      跟中午唯一不同的,羊肉被粗粗割成了大块,旁边摆放刀具。
      想到以后天天啃饼的画面,起羽觉得死的心都有了。
      然后她看到诡异的一幕:耶律割了一段羊尾到冯道身前,冯道连忙起身,耶律把羊尾放入他口中,那羊尾挺大一团,冯道居然没拒绝,硬是吞了下去!
      耶律笑着点头。
      哇,不是想把咱们冯相活活哽死吧?这方法不错,老石要是追究起来,还没说法呢。起羽狐疑地揣测着,眼睛滴溜溜,一会儿瞄瞄耶律,一会儿瞄瞄冯道,回来再瞄耶律的时候,跟他的眼神相碰了。
      干、干、干、干什么!
      耶律又笑,转身回到自己桌前,起羽正吁口气,却见他再度切了段羊尾,朝自己方向走来!
      咄,他盘中尽是羊尾巴不成!
      别找我千万别找我,咱俩不熟一点都不熟……
      起羽脚动了动,有想跑的意思,她旁边坐的正是译官,急忙按住她,悄声道:“羊贝子食法,主人倘割取羊尾肥脂以手塞客人口中,虽系大块,客人须张口承之,不得以手接取徐徐啮食,更不得拒而不受。盖此为主人敬客之礼,不接受或不按例一口吞下者即为失礼。”
      他说得很快,在耶律到抵跟前时已然说完,起羽张着嘴,旁人看来那完全是受礼的标准姿势,耶律也将羊尾塞入她嘴中,殊不知起羽是被这“礼节”搞得惊讶过度,完全没消化而已!
      呜呜呜呜——
      她想吐吐不出来。
      耶律朝她眨眨眼,走开。
      译官又凑过来:“鼓劲!鼓劲!咽下去!”
      起羽横他一眼。
      “必须得吞下去!你看四周那么多卫兵,一旦你吐出,他们会把你拉出去杀头的!”
      嗬嗬嗬嗬——
      “大辽陛下多看得起你啊,以后传出去契丹人就没敢欺负你了!满席这么多人他就只赐了冯相跟你两个!”
      可是好恶心——
      “像我想赐还赐不到呢——”
      咕嘟!终于滚下去了。
      嘴里一股油腻泡沫及腥膻味儿,起羽使劲捂住,又拿起酸奶灌了一阵,好容易没倒逆出来。
      译官在旁边咭咭呱呱说着,她一句没听,盯着上位觥筹交错其乐融融的人,猛地举起刀。
      译官吓道:“你干什么?”
      起羽把刀在手中呼溜溜玩了两转,捏定,将盘中羊羔尾部割下——不仅仅是尾巴,还连了屁股好大一坨肉——另找了个盘子放着,起身,端着走向中央。
      译官没拉她住。
      起先大家并没有注意她,等她一步步越来越接近耶律的时候,目光都转了过来。
      耶律也停止了说话,看向她。
      非醍站在冯道身后,眼里有些担心。
      耶律高居正座,状似放松,其实气凝神聚,只可惜,她不是刺客,犯不着这种气势。
      离他五步之时起羽站住,嫣然一笑:“我们汉人有句话,来而不往非礼也。大王既然待我这么厚,我也该同等回报才是。”
      “噫!”四周嗡嗡一片,表示惊讶者有之,表示好奇者有之,表示愤怒者亦有之。
      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敢与大王语平哩!
      耶律爽快大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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