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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澶渊求援 ...

  •   澶渊。
      契丹人已经好久没展开攻势,城里又开始陆陆续续热闹起来,这日适逢集市新张,各类摊点挤占满街道,一列由高头大马拉着的车子经过,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队伍行走得十分艰难。
      “这哪家啊,挑这个时候出行!”有人抱怨。
      “哇,这么好的马这么多的车,城中哪家大户吧?”有人羡慕。
      “爷爷,你看你看!中间那辆,挂着的铃铛好漂亮!”有小子叫。
      老者答:“那叫銮铃,听说要贵户才挂得哟!”
      议论纷纷中,车队渐渐脱身,尾部又有一辆特别大且装饰豪华的,这时一名挑着白菜担子的青年想要横街越过,不料插在大车毂中的轴芯突然松落,轮子飞出,正撞上白菜筐子,大颗白菜滚下,被尚在前行的大车压成青青白白一片。
      “嘎”——轴芯没了,大车不得不停住,坐在车辕上的两名车夫跳下来,没等检查车毂,青年一高嗓子嚷开:“我的白菜!”
      两车夫一抡:“走开!”
      “你们压了我的菜!”青年趔趄,好容易稳住,抓住其中一个的胳膊:“还我白菜来!”
      “去你的!”被抓住的车夫用力一甩想把他甩开,谁知这次青年长了教训,竟然没甩动。车夫再试,他同伴道:“磨蹭什么呢,赶快来帮忙。”
      “给我滚开!”车夫一边应,伸出另一只手使劲一扭,这才将青年双手拧下,啐一口:“滚一边去!”
      也许这担白菜事关青年生计,他居然反迎了上来,两步走到车轮边,双手一挡,“你们先赔我的白菜!”
      “这小子哪来的?”正蹲着检视车毂的同伴讥笑:“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
      “管你是谁,赔我的白菜!”
      “你——”车夫们对视一眼,挽起袖子,围观者纷纷让开,这时一个声音从车厢里逸出:“掏一两银子给他得了。”
      车夫们一听这声音,架也不敢打了,齐齐躬身:“是,相爷。”
      一名童子掀帘而出,将银子交给车夫,车夫们接过,朝青年道:“你小子命好,碰到我们相爷,喏,拿去!”
      “不行!”谁知那青年黑着脸,蹦出两个字。
      车夫们的惊得瞪起眼睛,心想不就压碎了几球菜头,一两银子还不够?那准备回身的童子也好奇的看过来,车夫们喝道:“你小子得寸进尺怎地?!”
      复撸起袖子,车厢里的相爷不耐烦道:“不要跟人啰嗦,我们掉队了,就给他二两罢!”
      童子返回车里,重新拿了一两出来。
      车夫们愤愤不平,“给,一共二两!”
      “不成!”可青年依旧黑着脸,断然说。
      一听二两银子还不成,围观的人炸了锅似的议论开,啧啧,够他几百斤了!
      “你想怎么办?”怒极反笑,车夫们扳得手指节啪啪作响。
      “我给你算!”青年弯下身去,将被车子压碎的、撞破的白菜一一收捡起,右手拿起砣秤,一本正经称起来。
      “看!高高的,十二斤八两,算你十二斤,每斤三个铜板,算你三十六个,给我就成了。”
      车夫们哈哈笑起来:“对呀,才三十几个铜板,给你一两银子是多的!”
      “不要!”青年脸上绷得紧紧:“就三十六个铜板!”
      “没零头!”车夫们说。
      “去换!”青年不容商量。
      “有完没完!”车夫们嚷嚷开了,童子在一旁笑,没见过这种迂头。
      车厢里的相爷也又气又笑,“得得得,赶紧给他换了。”
      于是一个车夫去换轴芯,另一个向围观者兑碎银子,出来一人笑嘻嘻给他换了,车夫捏出一点儿掂掂,给青年。
      “不行,还缺了点儿。”
      车夫再给他一点。
      “多了!”
      车夫完全无语,干脆又兑铜板,青年终于满意了。
      “好了,这些白菜是你们的,拿走。”青年说。
      车夫摆摆手:“不要了,我们不要。”
      “不要?花了钱,就是你们的。”
      不要也不成?车夫觉得牙齿十分痒痒:“那你拿回去吃吧。”但青年坚持要他们把白菜拿走,恰好此时轴芯修好,车夫们赶紧跳上辕木,避瘟神似的,赶紧驾车走人。
      咚咚咚咚!
      车厢里的相爷正要嘱咐车夫们加快速度赶上大队伍,谁料后背突然一阵鼓动,把人吓一大跳,伸头,却见那青年冲着车子后板缝隙儿把白菜一股脑儿倾了过来!

      銮铃轻响。
      “张将军。”车驾里传来话语。
      护卫在车旁的人严盔铁剑,听到后在马上略略斜身:“属下在。”
      “你去看看后面出了什么事,好像没看见景相的车马。”
      “是,属下遵命。”
      他勒转缰绳,调了马头,临走时往车厢看了一眼,离开。
      “好了,他走了,你可以放开朕了?”
      车厢里,明黄丝绸之上,赫然坐着当今的大晋皇帝,
      而他身旁多出一个原本不该出现的人。
      要与皇帝谈论戚城之事,得先调开景延广;而想安全见到皇帝,得先调开张彦泽。
      幸而两样,现在起羽都做到了。
      党进扮成卖菜的农夫,她自己则先用药迷倒了一个观察多时经常端茶送水的宫女,然后扮成她的样子,然后等来了机会。
      “请恕民女无礼,信国公一路全数被擒,大将将屠,民女也是逼不得已。”

      戚城。
      杨瞻朝院子里看一眼,少主正坐在竹廊之上,旁边的饭菜一动未动。
      悄悄招手示意青鸾出来,低声问:“又没吃?”
      青衣婢子点头。
      “得想办法让他吃一点啊,军事本就繁重,这样下去怎么得行?”
      青鸾道:“奴婢劝了,可是您也知道……”她叹息。
      杨瞻自然知道,自从那个小妞走后,他们的少主就变成这个样子。
      虽说他觉得那个小妞没什么地方好,可是起码能让他们家少主每天按时吃晚饭,就冲这点,他再看她不上,也没话讲。
      而且后来他发现,每次若遇少主发脾气,那小妞总能有效制止少主的怒火,于是几个心腹都知道了,一碰到少主不讲理的时候,就悄悄吩咐,赶快去请符大小姐来。
      后来他也想通了,有时他远远看见院里太阳斜斜照进竹廊,小妞蹲着摆弄药草,少主要不靠在矮几上看军报,要不拿着锄刀帮忙,砍坏了根根茎茎就被挨骂。天高白云淡,风暖桂花香,显得什么都是盈满的。他想,其实这样也不错。
      可是现在,那小妞却亲手将一切都打破了。
      可恶的小妞。
      你知不知道,就算是少主断臂回来最痛苦的那段日子,也还不至如此消沉。
      他对你的好,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竭尽所能的好,他杨瞻从小长到大,还是见的头一遭。
      可恶的小妞!
      ……
      他慢慢走上前,立到杨光远身边,静静站了会儿,开口说:“外边这么乱,那符家小姐浑不知好歹,一定被乱兵捉住。”
      杨光远不做声。
      杨瞻又道:“我们待她那么好,她一点不懂知恩图报,这种女人,一定没好下场。”
      杨光远兀地道:“她是要嫁给我的,下场怎么不好?”
      杨瞻愣住,嘴巴里可以塞进一颗鸭蛋:“少主?”
      都这样了,他咋还——
      杨光远固执地说:“她要救她父亲,怕我跟未来丈人关系太僵,总是为我好。”
      杨瞻望天。
      现在他想的是,……小妞,你快回来吧!

      “戚城军报如此紧急,景相你居然压下不报!”
      从马车里下来,皇帝一路直奔议事厅,命左右速速召景相前来,景延广顶着满头雾水刚跨进门槛,就听见皇帝怒吼。
      他一个激灵:“陛下息怒!”
      “信国公一路乃正军,怎得静坐不救!”
      景延广纳闷皇帝哪里得到的消息,看到旁边挤眉弄眼的起羽,觉得面熟,猛然想起:“符大小姐——!”
      起羽点头。
      “你怎么——”他眼珠子只差掉出眼眶。这位符大小姐鬼灵精怪,当年那场公主被刺案她诈杜弘璋一幕他记忆犹新。
      “要不是她,朕还以为四海升平了呢!”皇帝冷笑,“你给朕说说,为何不救戚城?”
      “陛下,”景延广回过神来,“您知道,麻答只是暂时退却,听探子回报,辽主现已重新赶来,赵延寿那一路也鬼鬼祟祟,不知有什么动静——”
      “就算姓耶律的亲自赶来,朕也不怕他!”
      “但是陛下,各军皆已派往别处,如今澶渊只有陛下亲军,难道也派往不成?”
      皇帝奋然道:“朕自统军赴援,又有何不可!”
      起羽闻言,不由有些感动的望向皇帝。
      景延广却无论如何不同意。
      起羽在一旁看他们君臣争论半天,插嘴道:“景相,信国公他们与你有何仇怨,竟不肯遣兵救急!”
      皇帝闻言眯起眼来。
      景延广瞪起羽一眼。他知道皇帝刚上任,最恨就是这些前朝留下来的纠缠不清的朝堂纷争,他要树立威信,杨光远不就是最好例子?
      “陛下,”他软下来,绞尽脑汁:“臣也是一片苦心,毕竟契丹人还没完全离开我们视线——不过,若要援助,也不是非得陛下亲征——”
      “那派谁去?”
      “镇义侯那边不是已经平绥了吗,叫他派一支军出来,岂不更好?”
      皇帝细细一想,脸上慢慢现出笑容来:“不错,不错,景相此议甚妙!”
      起羽大概明白他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她可管不了他们这些勾心斗角,只要快点能把她爹救出来就好。
      皇帝叫来侍女安排她住宿,她跟着侍女出门,眼角瞄到门旁守卫的张彦泽,她不敢看他,快速越过他身边,直觉背后那双黄眼珠一直盯着她,幸好这时党进迎了上来。
      “大小姐。”他自然不再担着白菜,身上装扮也已经换回,见她无恙,松口气,然后跟在她身边。
      侍女在前面走着。
      “老爹应该不用再磨了,皇帝很快会派兵。”起羽落后两步,突然说。
      “太好了。”党进答。
      “皇帝说我是个大孝女,救了他的大将,说不定会有诰命。”
      “恭喜大小姐。”
      “可是呀,”她嘴角溢出一丝苦笑,看着天边如火晚霞:“去他的什么诰命!也许我是大孝女,也许我救了无数人……但是,我却伤害了一个人,唯一的真真实实的毫不留情的伤害了从来没对我坏过只有对我好的一个人……”
      杨光远。
      她喃喃:“他永远不会原谅我的,是吧?”
      党进沉默。
      两道影子在地上划得老长。

      三天后镇义侯派出的人马到了,打着郭字旗。
      皇帝对郭威这个名字自然听过,并没有多大兴趣,只是举行了迎师酒,露个脸说了些郭将军一定旗开得胜之类的场面话就走了,景延广也摆起架子跟着皇帝屁股后头走掉,最后只剩杨邠代为主持大局。
      郭威虽然年少时以冲动闻名,历练了这么多年后早已沉稳如山,面上丝毫不露,与杨邠觥筹交错似乎半分没察觉被人怠慢的样子,起羽进屋的时候便听两人在热烈聊天,杨邠正推托自己望气只是刚刚入门。
      “嗐杨公,相术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咱们不过图它一乐,来来来,你看看这两个小子如何?”郭威一手持卮,一手指指他左边。
      起羽看去,郭威旁边共坐四人,左手一位鹰钩鼻,中等身材;二位浓眉大眼,皮肤黝黑。右手一位眉目英俊,但显得冷漠;二位则满脸大胡子。
      莫非世间事真有轮回,洛阳大牢里那四位,她今儿个竟全部重新见着了。
      左一李重进,左二张永德,右一郭荣,右二慕容延钊。
      有没有变的,如李重进、慕容延钊;有变了的,如张永德变成了郭威女婿,柴荣改姓成了郭威义子。
      杨邠将李重进和张永德仔细望望,笑道:“这两位骨法皆贵,他日必位极人臣。”
      郭威哈哈大笑,“杨公好会说话!”
      “十年后郭公验证不迟。”
      “好,好!那我右边两位又如何?”
      杨邠望向郭荣,这一望不打紧,擦了眼睛再望望,掩不住惊骇。
      “杨公?”见他久不说话颜色怪异,郭威出声。
      “咳、咳咳,”杨邠移开目光,顺眼瞅到酒杯,一口气干了,才说:“在下学术未逮,令公子贵人异相,此中涵义,须得夜观星相,才可进一步认证。”
      大家笑过也就罢了。
      起羽这时跨入,朝上位行礼:“拜见郭世伯。”
      兀那里冒出个女子,郭威将她看了又看,方认出:“是符家侄女儿?”
      杨邠这两日已知起羽之事,遂将她拦驾救父之事一一说来,结尾道:“若不是她,只怕那青州叛逆杀到面前来,我们才知道了!”
      “那么世侄女找我是——”
      “我想和你们一道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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