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看你肆意模样》弈久

1、很想你

　　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撒满了整个墓地，柔和的金色光芒给每个墓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纱，显得格外宁静、安详。

　　席疏延站在一座墓碑前，身穿一件深色风衣，成熟稳重，却也有着浓浓的落寞。

　　墓碑上的照片是一个年轻男人轻笑的面容，清秀昳丽，浅意温柔，很是开心，仿佛生活中的忧愁和痛苦都与他无关。

　　可事实是，这个死去的人一生困苦，遭人迫害，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受尽了折辱和虐待。

　　却在死去时露出了最为真心实意的笑容。

　　席疏延将一份报纸放在墓碑前，“这是第十一次，下次我会带着他们去底下向你忏悔。”

　　“何渝，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只是不管再怎么做，他们都远远偿还不了，更是不配。

　　这是何渝死后的第二十年，尽管席疏延每次来见何渝都会精心打扮一下，但岁月和病痛还是在席疏延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我时常来见你，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已经变了很多，所以逐渐有了顾虑，总是会想到，你见到我现在这模样，肯定已经笑出了声，打趣我。”

　　“但，笑就笑吧，若是你能开心，又有什么关系。”

　　“我很想你。可能是我快要死的缘故吧，最近总是想起和你最初的种种，时常做梦，梦中的你，一切都很美满。”

　　席疏延虽为顶级alpha，但他有罕见的信息素狂躁症，因为多方面原因，这件事他一直隐瞒着，没让任何人知道。

　　这种病症没有治愈方法，只能不断进行压制。后来的几年，更是引起了诸多并发症，最为严重的是心脏受损，时常住院，甚至几次病危。

　　那时，他并不怕死，但绝不甘心就这么轻易死了。

　　他和何渝的第一次相识是在医院，那家医院是他名下的，不是私人医院，但也是需要重金才可以入住治疗。

　　虽然第一次相识是在医院，但席疏延更早之前就通过各种传言知道何渝这个人。

　　孤儿，早早辍学，貌美omage，心机，有手段，先是豪门方家小公子方时泽养的小情人，再是凭借惑人手段成为方时泽藏娇的小妻子。

　　席疏延向来不在意外界传言，更不会把心思放在与自己不相关的人身上一丝一毫。

　　在一次酒会上，不经意间在角落处看见了他，身姿挺拔，动作间尽显优雅贵气，但眼中的灰暗和死气怎么也遮掩不住，或许正因为在无人角落，他才那般无所顾忌。

　　在方时泽将他唤过去时，他缓步而至，眉眼间尽是自信从容，独立高傲又不失温柔。

　　仿佛和席疏延在角落里看的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那是席疏延第一次见到何渝。

　　后来的一段时间，席疏延再听到有关于何渝的消息，会下意识去关注，但也仅限于此了。

　　医院第一次相识，那时席疏延的身体情况刚刚稳定下来，在医院修养，在外闲逛的时候被一个小孩玩闹间撞了一下，摔倒在地上，而何渝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走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席先生，你还好吗？”声音清冷又温柔。

　　“我没事，谢谢。”席疏延不习惯别人的触碰，起身后微微后退。

　　何渝笑了笑，只是这笑好似包含了许多，很是复杂。

　　“怎么没个保镖跟着？或者也要有一个照顾的人在身旁吧。”何渝随意道。

　　人人都知道，席氏总裁席疏延除公事外，不喜与人交际，更是讨厌言语交谈间别人越界谈到他的私事。

　　若是旁人，席疏延绝不理会，转身离去，或者冷冷回绝对方。他不会担心会不会因此而得罪其他人来给自己使绊子，一是他有随意的能力和资本，二是他注定早逝，那何不再活的肆意些。

　　但对方是何渝，他的心情反而很平静。

　　“我不喜欢别人跟着，这是我名下医院，安保方面很放心。”

　　何渝点点头，表示认同，在阳光的映照下笑着道：“那我去办理住院手续，有空再聊。”

　　“好。”

　　席疏延不是一个在意他人外貌的人，作为一个正经商人，他更注重别人的能力。但他不可否认，何渝的外貌确实让人惊艳。

　　只是看着何渝面色很好，行动间也无不适的样子，那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来这里住院呢？

　　席疏延虽然好奇，但他不会去查何渝的入院情况，擅自窥探他人信息，这是很不尊重何渝。

　　虽说约了有空再聊，但席疏延知道应当不会有空两人再聚在一起了。

　　不说他有着很多事情等自己去处理，单是何渝和他只是陌生人，而且还是一个单身alpha，一个已婚omage，在如今的社会，两人过多交际对omage会有很多不好的影响。

　　何渝那天说的有空再聊，他只当是个客气话。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何渝真的在他比较空闲的时候找上自己。

　　按照人生轨迹来说，席疏延从客观角度来看，他和何渝应当不会有什么共同话题，但让人意外的是，他们两人很聊的来。

　　尽管这应该是何渝刻意为之，但这样做的人有很多，却只有何渝成功了。

　　两人在医院待了两周，这期间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何渝，何渝本是孤儿，没有亲人，但没有朋友倒是让席疏延意外，毕竟何渝是个温柔很好相处的人，也极容易让人生出好感，却没有一个朋友，着实不太应该。

　　再有就是方时泽也不曾来过，在两人交谈中，席疏延得知那人连个电话都没有。身为丈夫，自己的omage住院，却一句关心也没有。

　　两周后，医生的建议是让何渝继续住院修养，但方家来了个管家直接把何渝带走。

　　而他本在三天前就可以出院，但还是没有，他头一次觉得自己需要再修养修养，知道何渝离开，他才彻底离开医院投入工作中。

　　后来的他在工作中时常心浮气躁，忍不住去关注何渝的消息，然后听到的很多都是何渝和方时泽是怎样的恩爱非常，听的他更烦躁了。

　　几次动了去找何渝的心思，但又顾忌着两人的身份会给对方带来麻烦，就歇了心思。以至于后来，席疏延每日都沉浸在后悔中。

　　再次见到何渝的时候，依然是何渝主动找的他，两人约在咖啡厅，谈起了近期生活中的琐事。

　　席疏延能感觉到，何渝是有目的性的接近自己，当然，何渝也没有掩饰，反而大大方方让席疏延知道自己有所图，

　　两人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时常约在一起，相伴着做许多事，仿佛刚刚在一起的情侣，但绝没有越界的行为。

　　这样的情况，何渝无所顾忌，方家也没有动作，席疏延知道，这是何渝和方家一起商定的。

　　上层的有些圈子很乱，多的是为了利益而将自己的情人赠予他人，像何渝这样没有家世背景和靠山的人，即便有了妻子的名头，对方家而言也是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所以没有那么明显，而他也不想伤害何渝，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所以两人的关系没有多少人知道。

　　席疏延也承认自己有私心，既然方家没有好好善待何渝，那就让他来。

　　虽然他活不长，但安排好一切，让何渝无忧无虑一辈子是没问题的。

　　只要何渝愿意。

　　但何渝不愿意。

　　他不愿意深想，是因为那所谓的爱情吗？因为爱方时泽，所以愿意为了对方做任何事。

　　不论何渝是什么选择，他都会尊重，但前提是何渝要开心，要生活的好。

　　所以，后来何渝让自己怎样去帮方家，他都照做了，但真正的主动权和控制权，他都交给了何渝，给他傍身。

　　但不管他怎么做，总是能感受到何渝内心深处浓浓的悲伤，虽然他面上是那般鲜活，甚至很多时候是异常快意的，但夹杂其中的痛苦和扭曲怎么也无法掩去。

　　他很心疼，却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所能让他开心，哪怕是很短暂的快乐，都会用心去做。

　　他从不问何渝经历了什么，因为知道那会是他的伤心事，他可以等何渝自己愿意的时候再来和自己倾诉。

　　却不想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会那么痛。

　　最后一次相处，那是落雪的季节。

　　他的心脏已经开始衰竭，需要进行心脏移植手术，但因为信息素狂躁症带来的一系列影响使得此手术无望。

　　那个时候他并不想死，除去一些其他因素，最重要的是还想陪着何渝。

　　病床前，何渝和他享受着午后安宁。

　　原本话少的他在和何渝相处的过程中逐渐多了起来，那时则更甚，总是忍不住交代他许多。

　　做了再周密的安排也还是放心不下。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当然，但我不希望你是为了别人。”

　　何渝浅笑，“这次，是真正，为了我自己。”

　　席疏延很开心，他是真希望何渝只为自己考虑，自私也很好，笑着道：“什么事？”

　　何渝浅笑，“我希望你可以毁了方时泽，让他痛苦的活着，直到凄惨死去。如果可以，还希望可以让整个方家败落 。”

　　接着给了席疏延一个文件袋，“这里的东西可以帮到你，但现在还不能看，之后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

　　“好。”席疏延本能答应何渝的要求，但他此时还有些愣神，毕竟之前还都是在帮助方时泽和方家，现在却是这么大个反转。

　　“你，不喜欢方时泽？”席疏延现在满脑子的关注点都是这个。

　　“不喜欢。”何渝笑着说，“不仅不喜欢，我还非常恨他，他对我做了太多不好的事。”

　　“是什……”这是席疏延第一次听到何渝说他过的不好，很是心疼，同时感到愤怒，想要再多知道些，再多了解他些，但他尊重何渝，不愿提起他不开心和刻意回避的事。

　　“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何渝身着一件白色长领长袖毛衣，他用隔着袖子的右手背轻轻抵住了席疏延的唇，接着移动，微微蹭了蹭他脸颊。

　　“好。”
　　席疏延宛若被迷惑了的君王，脑中混沌又痴迷，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了这么一个字。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何渝不聊自己的过去，说了很多他希望中的生活，也聊了席疏延身体好后想做些什么。

　　席疏延知道自己活不久，即便有了个什么奇迹使得自己身体好转，他也没什么想的，但看着何渝，很自然的说了些何渝期待的生活会做的事。

　　那时，何渝是发自内心的开心，他也很开心，那种心灵上的愉悦感是最难忘的一次。

　　而那次，也是他与何渝最后一次见面。

　　第二天他的主治医生就来告诉自己，有一个合适的心脏源可以进行移植，而且对方信息素对他的信息素狂躁症有抑制和安抚作用，人家愿意死前进行信息素提取，给他用于手术中以及术后恢复所用。

　　他当时不可置信，虽然他不在意寿命长短，但这么多年也是有在私下里寻找各种解决办法，却一直一无所获。眼看着就要死了，却有了活下去的可能。

　　席疏延简直要被喜悦冲昏了头，满脑子想的都是，以后可以陪着何渝去做他想做却没有做的事，帮他实现希望中的生活。

　　更甚脸红心跳，想着他与何渝结婚领证的场景，还有些不好意思言说的亲密举动。

　　想到昨天何渝隔着衣服抚了他的唇，蹭了他的脸，就想着，若是没有衣服隔着，直接肌肤相触，那……

　　席疏延感觉自己好像烧了起来。

　　“帮我联系一下捐赠者，看他愿不愿意和我见一面，我想亲自感谢他，并且他有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他，包括他的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席总，捐赠者的首要遗愿是不透露他的身份，也不在乎受赠者的感谢，他只是想死的有价值些，可以帮助有需要的人，也给自己来世积些福。”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席疏延在医生走后，第一件事就是想打电话给何渝，分享这个消息。

　　却在拿起手机后看到对方发来的消息。

　　“阿延，我和方时泽离婚了，心情很是复杂，想一个人远离这个地方，去国外旅游一段时间，等回来后，开始新的生活。不要找我，也不要担心，等我回来。”

　　看到这条消息，席疏延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的有些傻。

　　等他回来，开始新的生活，席疏延开心的认为，等他回来，两人就可以领证结婚，光明正大以夫夫身份在一起。

　　却不想，他满心欢喜一直等，直等到身体恢复后，才从别人口中得到何渝的消息，等到了何渝的骨灰和一封信。

　　那封信中，何渝一如往常般和他说着些琐事，然后提到了他的曾经，说了他是如何想死却又因为什么而坚持到现在，接着告诉他心脏移植的事情，以己之命，请求他为自己报仇。最后还安慰他，说死亡是他既定的结局，于他而言是解脱，是开心的，不必一直为他难过，过段时间就释怀吧。

　　席疏延红着眼眶，泪水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面容砸下，哑着嗓子，声音像是梗在了喉咙里，酸涩又难听，“何渝……”

　　自那之后，他就是在为何渝而活。

　　打开何渝之前给自己的文件袋，除了一些文件还有一个U盘。那里除了何渝自己努力搜集可以扳倒方氏的证据，还有牵扯上自己的足以给予方时泽和方家重重一击的丑闻，他一直受着方时泽和方家的身体虐待以及方时泽的性虐待，被使用了多种刑具和被逼迫着拍了许多视频。

　　他最初是被方时泽强行带走，之后方时泽拿他唯一的omage妹妹逼迫他就范，而妹妹却还是被方时泽堂弟侮辱，变得时而清醒时而疯傻，最后妹妹知道何渝是因为自己而受制于方时泽，选择自杀。

　　方时泽想瞒住何渝妹妹自杀这件事，但何渝不需要亲眼见证就能从这些畜生的举动中猜到发生了什么，自那之后何渝心里只有仇恨，为了报仇他什么都不在乎。

　　他佯装被方时泽调教成了受虐狂，亲手将自己的自尊自爱彻底碾碎，以享受的姿态混迹其中，发展一切他认为对复仇有利的事情，同时私自注射违禁药物，改变自己的信息素使其对方时泽的身体和理智造成影响。

　　而席疏延就是他盯上的最大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凭他自己根本无法将方时泽和整个方家怎么样，必须依靠比方家还要强大有势力的存在才可以。

　　席疏延如何渝所愿，毁了方时泽和整个方家。但这远远不够，席疏延报复了所有欺辱过何渝的人。

　　他们曾高高在上，席疏延就让他们烂在泥底；他们喜欢玩弄践踏他人，席疏延就让他们百倍千百去遭遇那些；他们自命不凡，席疏延就一次又一次让他们看见希望，拼尽全力哪怕自相残杀，最后打碎希望，留给他们满满的绝望，留在阴暗腐臭的囚牢，无论怎么做，无论付出什么，都无法逃离，直到凄惨死去，尸体被野物啃食殆尽。

　　但这，也还远远不够，不管怎么报复，席疏延都觉得不够。

　　又到了落雪季节。

　　席疏延在漫天飘雪中靠坐在何渝墓碑旁，笑的温柔，他就快要去找何渝了。

　　二十年了，这二十年中席疏延很注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因为这具身体中跳动的心脏是何渝的，还有何渝提取出的信息素他也一直带在身上。

　　除去报仇，席疏延还带着这颗心脏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完成何渝可能希望的所有。

　　直到今天，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具身体也已到了极限。

　　“何渝，我来找你了，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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