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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苏确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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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此番心绪不宁,这又是为何而起?”寻芳面露困惑。
烟晚轻叹一声,于月光之下,立于小院之中,仰望皓月,语气幽远:“今日偶感,对叶清予的了解,实乃浅薄。昔日以为,他是这城中世家子弟中最逍遥自在之人,行事皆随其心性。而今观之,亦不过是被‘世家’二字所困之人,看似放诞不羁,实则羁绊重重。”
寻芳闻此,微颔其首:“叶家哥儿肩上承载着侯爵之位的重负,岂能随心所欲?”
喻烟晚被寻芳一语惊醒梦中人,心窗豁然洞开。
诚然,此理连寻芳这般粗通世事之人亦能洞察,自己却未曾省悟。
喻烟晚想来也是,这繁华世间,谁又能超脱世家之桎梏,独善其身,逍遥自在?
世家之兴衰,与家眷的命运息息相关,皆系于世家之存亡。
或许平民百姓为温饱奔波,而这些衣食无忧之人却需费尽心机支撑世家,终究难以肆意人生。
他们的一生,还需为家族筹谋,为世家的命运操劳不已。
喻烟晚凝视明月,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感慨。
这世间之繁华与束缚,令墙外人向往,令墙内人无奈。
数日之后,喻烟晚来探望赵雨晴。
赵雨晴的小院儿在国公府即位特别,这里袅袅清香,与外界的喧嚣迥异。
赵雨晴坐于窗前,手中把玩一串精致珠链,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忧虑。
“晚儿,你可曾听闻,官家已命苏家重新考虑与章家之婚事?苏确却执意要成婚,他言‘一言九鼎不可改’。章家男丁皆获罪而亡,女眷则悉数贬为官奴。苏大人每日皆忧虑此事会波及自身,寝食难安。”赵雨晴轻叹一口气,继续说道,“幸而官家给出了一个选择,无奈苏确此次却坚决不肯放弃与章霜儿的婚事。”
喻烟晚闻言,心中思绪万千。
她轻轻问道,“那…章霜儿又将何去何从?”
喻烟晚想着,苏确这样做好歹也算救下了章霜儿,但章霜儿未来命运又将如何?
“章霜儿必须尽快与苏确完婚,以免夜长梦多,方能保住自己不被发落。苏确此刻仍在府中与苏伯父僵持不下。此次他似乎是真心实意,无论如何都要促成这门婚事。”赵雨晴言罢,目光似有深意地瞥向烟晚,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其眼神中似乎想告诉喻烟晚更多事情。
喻烟晚察觉到赵雨晴的眼神后微微一愣随即释然一笑。
她并未多想,自然就全当是赵雨晴是在为她打抱不平。
毕竟当初苏确仅对她说过一句“无能为力”,她又怎么可能再有留恋。
或许赵雨晴也会感到困惑为何苏确对章霜儿的执着会如此坚决?
喻烟晚虽已看淡一切但她深知苏确此次的坚持并非出于对章霜儿之深情厚意,而是出于他身为一个男人该有的责任。
他已负喻烟晚一人,就不能再负了章清霜,他更不能让苏家成为令官家食言之人。
窗外微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与赵雨晴道别之后,喻烟晚与寻芳离开了赵雨晴的院子。
二人缓缓漫步在春日午后慵懒的阳光中,往大门走去。
严国公府总是有一抹不易察觉的幽香萦绕。
这股淡淡的香气,烟晚曾试图探寻,却终未能辨出是出自哪种花,只得作罢。
不远处,严暮云的身影缓缓而来。
喻烟晚这时想来他身上似乎也总是带着这种香气。
她瞥见他,眉宇间不由自主地轻轻蹙起,那抹忧虑转瞬即逝。
严暮云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未能察觉烟晚这细微的情绪变化。
二人相遇,喻烟晚欠身行礼。
严暮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整合了烟晚的意,她不愿与其多言。
正欲离去,心中却忽生一念,转身由唤住了严暮云。
“何事?”听到喻烟晚的声音,他很快转身驻足,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不耐烦。
严暮云心中总是纳闷,为何喻烟晚总是对他避之不及。
这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唯独在面对他时,眼中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畏惧。
每当想到这里,他心中便更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怒意,言辞间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雨晴姐姐说你最近频繁往来于苏家,我有几句话,想请小国公代为转达给苏伯父。”
严暮云闻言,眉峰微挑,饶有兴趣地问:“怎么,苏家如今风波不断,你也想添一把火?”
他并非有意嘲讽,只是想以玩笑缓解气氛,但这话语间,却让喻烟晚心中泛起不快。
喻烟晚强压下心中的不快,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你只需告诉苏伯父,苏确一心为苏家谋划。当初同意娶章霜儿是为苏家,如今执意娶章霜儿还是为了苏家。官家若真是因此朝令夕改,对苏家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望苏伯父三思而后行。”
严暮云闻言,神色略作停顿。
他不得不承认喻烟晚言之有理。
表面上看来,官家是给苏家一个机会;实则是设下了一场考验。
只为考验苏家的忠诚。
若苏家为了一己私利,置官家于朝令夕改的尴尬境地,必将引来朝野非议,官家颜面尽失,苏家亦难逃覆灭之运。
这或许正是苏确坚持迎娶章霜儿的深层原因。
苏伯父身为局中人尚未洞察秋毫,而严暮云这个旁观者亦是迷雾之中。
然而,喻烟晚却一句话解开了这其中的原由。
“苏确真要迎娶章霜儿了,你心中就没有半点不适?”严暮云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探究。
喻烟晚闻言,心中泛起一阵无奈。
为何每个人都在试探她如今对于苏确的态度?
是啊,那场大病之后,她大概留给众人的印象无非是心碎。
念及至此,她实在不愿再多作解释。
“小国公能否将话带给苏伯父?”
“放心吧。”严暮云没有得到烟晚的直接回答,心中略感烦躁,只简单地吐出三字回应,便转身离去。
严暮云信守诺言,他把话带给了苏家。
苏甫畅听了后,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无言以对。
这沉默,是内心深处一场风暴的翻涌,交织着无奈与挣扎。
苏确深知,若为一己私欲让苏家背负令官家朝令夕改的骂名,那将是家族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于是,在沉重的抉择后,苏确只能选择接受这不可逆转的现实。
苏家,正是这份对家族兴衰的执着追求,也成了束缚他们的枷锁。
他们执着于家族兴衰,却也最终被这份执着的重担所累。
严暮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苏府的门外,留下的是苏家人无尽的思索。
苏甫畅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屋内,那是一种混合着苦涩与自嘲的无奈之笑,显得格外凄凉。
苏家小厮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听见苏甫畅一边笑着一边说:“终归是我们自己害了自己,何其可笑,何其悲哀……”
章霜儿与苏确的婚事,刻不容缓,唯如此方能保其周全,免遭为奴之运。
苏确深知章霜儿若无苏家的庇护,她必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沦为官奴,或许高傲的章霜儿,亦会选择自我了断。
苏确不愿再辜负任何女子,遂决定迎娶章霜儿,以全其情义。
苏章两家的喜事,在临安城传得沸沸扬扬,然而,竟无一家世家大族接受请帖。
世人皆不愿参加章霜儿的婚礼,只因章家已败落,而苏家亦风光不再。
临安城中的世家大族为避嫌,纷纷对这场婚礼敬而远之。
苏大娘子领着苏确四处碰壁,尝尽闭门羹的滋味。
“母亲,自家的喜事,何必非要他人观礼?”苏确试图安慰苏大娘子。
他心中暗想,只要完婚即可,如今苏家与章霜儿的处境,实在无需大操大办。
“你怎么想不明白呢?苏家这次被章家所拖累。如若这婚事再无一个客人,恐怕苏家会从此在临安城销声匿迹,再无立足之地。”
苏大娘子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头上添了不少白发。
苏确不忍见母亲为他如此操劳。
“严家哥哥说他会来的。”
苏大娘子一声叹息,“严国公家一向如此,国公总是好像置身于临安的门第看法之外。严家哥儿也是继承了国公爷的脾气秉性。这次,苏家真的要感谢严家。只是……”
苏大娘子欲言又止。
苏确自然明白其意,这些象征着世家态度的家眷若是不来,即便是严国公本人到场也无济于事。
他虽未向严暮云问出口,但心中明白,赵雨晴与晚儿关系交好,赵雨晴为了烟晚也断不会参加这场婚礼。
思及此,苏确暗自思量,眼下,可能只有去求烟晚这一个法子了。
每月,喻烟晚定会至城西那间古朴的干果铺子,买她最爱吃的“枝头干”。
苏确找准了时机,到干果铺子寻烟晚。
这是喻烟晚那场大病之后,二人第一次见面。
再次相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尴尬,如同初晨的露珠,晶莹却带着凉意。
苏确的心中,满是愧疚与自责。
他凝视着喻烟晚,那双曾经闪烁着星辰的眼睛此刻蒙上了一层薄雾,他多想伸手拂去,却又怕惊扰了这份脆弱的平静。
他的尴尬,源自于内心深处那份冒失。
而喻烟晚,是不愿揭开那道未愈合的伤疤,让过往的泪水再次泛滥。
此情此景,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啻于千山万水。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只留下两人间那份难以言喻的情感,正如那“枝头干”的味道,复杂而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