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湾河水》木公匠人

79、第五部 水稻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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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五年前秋，白鹭从大湾河深处飞起，大湾河每逢秋天水位会消减，光滑的鹅卵石裸露出来。这天，太阳从浅灰色的云层露出脸，缕缕阳光像美丽的瀑布从天边倾泻下来。此刻，阳光温柔，金黄色的光线照耀着遍野的枯草。

　　李翠花牵着弟弟的手在稻田边缘的田埂上看着他爹跟两个长工打谷子，稻谷有节律地撞击着福斗，谷粒纷纷落进福斗。李翠花原是张家三兄弟三个媳妇里家庭条件最好的，她爹的逞强能干是大湾河上游枫香坳出了名的。

　　土地刚下放那会，她爹仗着在乡里有很硬的后台，又凭借村干部身份，分到大片大片肥沃的土地。不仅如此，还坐拥蔚然可观的山林。远近几个村子里人的都说他是新时期的土财主。实际呢，他跟土财主确实没有区别。

　　李翠花出身在这样的家庭。十二岁以前，她无忧无虑。大户人家的闺女压根不用考虑吃穿。只是，好景不长，十二岁那年，她妈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忽然死去，留下李翠花跟三岁的弟弟。雪上加霜的是，她弟弟患有先天性痴呆。

　　十二岁起，这个大户人家的闺女既要忙着照顾痴呆的弟弟，又要帮干家务，烧火做饭洗他们家的衣服。小女孩没上过学，不认识字，在她的意识深处，自己长大成女人，就要嫁到另外的地方继续做女人，生孩子洗衣做饭照顾男人。日子一天天过去，寒来暑往，转眼四年。当初那个小女孩，已是丰满的女人。

　　猪长大了，要出笼；女孩长大了，要嫁人。白虎山的羊儿婶来到他们这里说媒，她爹觉得她应该嫁人，赖在家里再过些岁月变成老女人，多吃粮食又不能给家里增加收入，现在嫁出去了好。是啊，现在嫁出去了好，现在嫁出去了好！羊儿婶进屋跟这位远近闻名的地主商量，李翠花带着弟弟在院子里滚皮球。这次啊，李翠花知道，羊儿婶是来给张家沟张著江的大儿子张洪水说媒的。

　　对张洪水这个人，李翠花有深刻印象，她心里欢喜着他。这个少女找遍周围几个村子，没遇见过这么俊朗结实的男人。每当她看着张洪水，心儿都是扑通扑通跳。为什么会这样？李翠花跟张洪水见过吗？是的，他们见过。

　　十六岁那年五月，水稻田忙着插秧，李家忙不过来，请来两个短工，这两个短工就是张著江跟张洪水。人这辈子，男人要娶谁做老公，而女人要嫁给谁做老婆，月老早把红线牵定，这都是命，怨不得谁。亲爱的朋友说到这里，我不得不说今天这个社会，这个日渐在资本主义路上狂奔的社会，掌握爱情的不是月老，而是财神爷。谁家得到财神爷的眷顾，谁家就会拥有月老。因此，对没有资源没有背景的农村孩子，我觉得，还是要追求财神爷，不应该是月老。

　　这年，二十三岁，张洪水个子中等偏上，五官端正，容貌俊朗，关键是他身体结实，干活有力气，勤快踏实，吃得苦耐得住寒！如果羊儿婶这个职业说媒人没来她家，她还不知道自己有情愫的张洪水同样钟意自己。张洪水来李家帮工那两三天，每天十块钱包吃住。那段时间，他就注意到李翠花啦。李翠花负责饭菜，这饭菜让张洪水吃得惬意，饭菜的诱惑只管他的力气。他是青年，壮实的年轻小伙！他看着李翠花入神。李翠花散发着少女的香气让他神魂颠倒。

　　从后背看，李翠花扎着长长的马尾，马尾辫沿着脊背下垂，发梢末端是两座堡垒般的屁股，盆骨极大像两片大花瓣，这是生孩子的好女人。

　　张洪水曾有意识从前面看，她矮自己半个头，身高跟自己合适，胸部饱满，脸蛋不算好看，还可以。李翠花站在张洪水跟前，她就不是李翠花，而是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这可是做老婆的人选呀。

　　平时老实巴交，张洪水回到家，就跟他妈杨老梅商量着找羊儿婶给他说媒提亲，生怕别人抢走她老婆。李翠花没怎样想，她眼里只有张洪水，她没有选择其他男人，她这辈子就跟张洪水过。说起来，有些人可能会怀念那些年代。那时候，男人就是几个洋瓷盆几条板凳几套棉被等简单礼物，可以把大姑娘娶回家。现在，有车有房都不见得可以娶个完好无损的媳妇，只因为你得花费高价的彩礼钱。糟糕的是，有车有房花费高价彩礼钱，最后单身的，还是有许许多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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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边，红日下沉，彩霞朵朵，像是燃烧着熊熊烈火的花园，百花争艳迎来万千蝴蝶。秋天末尾，李家稻田里的稻草堆布满白霜，阳光倾泻使得白霜溢彩。这天，李翠花出嫁啦。她没嫁多远，就嫁到大湾河下游附近的张家沟。

　　嫁过来的时候，李翠花带来很多东西，她的嫁妆是张家沟那些年里最为壮观的，前前后后用了二十多个青壮年搬。在大湾河沿岸，她爹是头面人物，光是酒席就有两百多桌，宴请的人在这儿大吃大喝足足有三天。

　　张洪水为自己娶到这样的媳妇骄傲！他没花多少彩礼，女方家陪嫁这么多，他老丈人跟老婆，可以说是给足了面子。这天，张洪水是张家沟最风光的男人，让张家沟多少男人女人羡慕又隐隐嫉妒。至此，张家实际上变成两家人。

　　李翠花来到张家沟，她心里对张洪水是认可的，她爱着这个男人，可她不想跟着他爹妈过日子。差不多就是她嫁过来半年后，婆媳、夫妻之间蜜月期过去，矛盾体现出来。杨老梅张著江还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每顿饭都要吃好多粮食，这让李翠花心烦意乱。自己干的活，自己忙活的饭，凭什么啊！

　　三五天可以，三五个月也不是不可以忍受，但年年如此月月如此，她可不想将就凑合，满肚子憋屈，终于爆发。李翠花心想自己嫁过来，搞得跟佣人，像是在给他们家打工。那时，农村人还比较质朴。绝大多数人按照传统的习惯活着，不懂掩饰自己。按习俗，他们也确实该另起炉灶。

　　浅浅的白光照耀乡间土路，月光在山头上方，后面有乌云仿佛在追赶它的脚步。房内，煤油灯已熄灭，窃窃私语从被窝里传了出来。这不，亲爱的朋友，你瞧瞧！张洪水脱光衣服搂着她的女人李翠花在被窝里说起悄悄话。

　　李翠花埋怨这段时间的烦心事，说着说着，她不掩藏自己，直截了当地说出她思虑许久的事情。“我们跟爹妈分家单过吧！”

　　次日，雄鸡报晓，张洪水扛着锄头，挑着两个箩筐，上坡挖红苕。一个上午，他挑着满满当当的红苕回来，像老牛任劳任怨。吃过早饭，又去地里挖红苕。这段时间，他干活格外卖力。因为新婚，他仿佛变成恋爱中的青蛙，脑子里除了婚恋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像山间的泉水源源不断的激情。

　　张洪水忙挖红苕，他没有想到他老婆在家跟他妈商量分家。杨老梅觉着老大张洪水是时候该分出去了。毕竟，他都快是当爸爸的人啦。是的，你没有想错，李翠花怀孕了！怀孕这事，她没有告诉张洪水。可今天，她却告诉婆婆杨老梅，意思就是说请求他们让张洪水分家。为分家这事，李翠花跟张洪水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张洪水觉着自己这时候要求分家就是没人性，李翠花认为他们生活都有大半年。而且，她肚子里还有小宝宝，他们应该分出去。

　　张秋水张夏水张春水张冬水四兄妹把大嫂看在眼里，对分家这事，他们都认为该让大哥分出去跟大嫂单过。他们家所有人都知道分家这事，就当事人张洪水被蒙在鼓里。说出去，对张洪水并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太阳即将落山，张洪水把红苕堆放到后山上的苕坑，扛着扁担手里拿着割苕叶的镰刀回来。刚到家门附近，他就听见小弟张秋水的声音。

　　“大哥你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