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水长空》萧远堇

8、江山一线青如发

　　“蓝大人到——”

　　伴随着公公有些尖利的通报声，一身银白戎装的蓝奕潇洒地步入了御书房。

　　木制结构的屋子里，窗棂洞开。阳光透过屋外扶疏的树影，淡淡照在屋内纷飞的浅白帘幕上。有茶香袅袅，一时间，天地一帘水色，江山一线青丝。恍如隔世。

　　一丝浅笑浮上了嘴角，蓝奕径自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温茶，随后便安逸地在窗前坐下，默默看向屋里正无声对弈的两人。

　　一局珍珑，一盏清欢。
　　此时席边白玉的棋盘上，黑与白正舞动一场无声的厮杀。

　　而那相对而坐的两人，亦是一黑一白。

　　轩辕玄只穿了一袭墨色勾金的便服，褪去了明黄色龙袍的他，少了一些帝王的雍容冷肃，眉梢眼角，却凭添了丝少年人的活泼倔强。

　　眼下，年轻的君王手捏一子，正蹙眉瞪着纵横交错的棋盘，而坐在他对面的那人，白衣胜雪，此刻正面带微笑，优雅品茶。执杯，闻香，啜饮，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恰到好处，从容不迫间，自是一番风流气度。

　　“啊~~朕认输了~已是第三局了，每次不是陷入司局，便是被杀得片甲不留。摇光，你就是放个水也好，好歹让朕赢一局看看吧~~> <”

　　“那样的话陛下的棋艺就永远也不可能进步了哦。况且陛下输给我的，何止这三局，这些年来，恐怕三百局也不止了吧~”

　　摇光弯起漂亮的凤眼，轻笑起来。修长的玉指一拂，便抹开了黑与白的界限，他俯身拾起一枚枚温润如玉的棋子。

　　蓝奕起身放下手中的杯盏，望望这两人一个微笑，一个不甘的脸色，终于有些恶质地牵起嘴角，淡然地说出方才看到的一幕：

　　“唉，陛下，其实您的棋艺已经进步颇多了呢。”

　　眼尖地发现那边某人的手颤了一下~~

　　“嗯？小蓝为什么这么说？”

　　“呵呵，其实刚才你俩对弈，某人趁您不注意，便在饮茶时用撩起的衣袖偷偷掩盖了棋局最上方角落里的一枚黑子，使您陷入困局。其实，加上那枚棋，黑子在盘上的格局，分明是一式简单的六鷁退飞，陛下本可以以此调转局势、反败为胜也说不定呢。”

　　“……”
　　——御书房内一片静默。

　　“咳咳咳……”
　　——某人开始咳嗽。

　　“唔，陛下，臣忽然觉得身体有些不适……恐怕是着了风寒……”

　　“给朕站住！死摇光你这是欺君之罪！！> <”

　　时大辰王朝昭德五年，自初年先帝律北征战死、太子玄即位，一晃已是七个寒暑。
　　玄帝即位时年方十七，朝中许多大事依众大臣商议辅佐，不免有大权旁落。一时朝中文臣武将勾心斗角，平日里宫中暗杀行刺之人，亦是纷纷。
　　而年轻的帝王之所以得以稳坐皇位至今，与轩辕玄身边的两位重臣有莫大的关系。他们便是辰国三军统帅蓝奕，以及公子摇光。

　　玄与蓝奕、摇光年纪相仿，三人自幼交好，彼此间毫无隔阂，君臣一心。虽然此时面对满朝元老诸侯，尚未收拢回全部的君权，但已然默默集攒了力量，想必离玄帝真正亲临朝政、指点江山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咳，那么现在言归正传吧，两位爱卿~~”

　　御书房里一阵鸡飞狗跳后，终于恢复了平静。轩辕象征性地拂了拂衣袖，回到一本正经的状态，端坐席上。

　　蓝奕有些戏谑地瞥了眼那边闹得头发也乱了，正一边执着扇子猛扇，一边不断向他投来怨恨目光的某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了，那么现在来说关于扳倒赵王的计划。”

　　一提正事，三人都不再玩笑，气氛立刻严肃了起来，静谧的室内，顷刻只剩蓝奕的声音干净端然，掷地有声。

　　“赵王一支乃我大辰开国功臣、六朝遗老，自先帝驾崩、陛下即位后，更是权势滔天，贪淫无度，祸乱朝纲。到如今竟是企图勾连外邦，卖主求荣。
　　这三月里，趁我与楚云冽皆掌兵北上征伐，赵王与西南羌人联手，暗中夺取我西南十余座城池，已是不得不除。”

　　“嗯。目前关于西南诸城的事情已经基本查清，只是这赵王似乎亦受高人指点，行事谨慎细致得不像他自己的手段。各城的官员们当时虽投向了他，此刻却无一人能拿出半点可以指证他的物证人证来……”
　　轩辕接下蓝奕的话，眉宇间苦恼得皱起了一个“川”字，显然是对此伤透了脑筋。

　　“人证……么……？”

　　眼前瞬间闪过一张坚毅冷肃的脸，摇光若有所思地摆动着手中雪白的玉骨扇，冠玉般无暇的面容上，渐渐牵起一个莫测的笑容：

　　“立冬了……虽然有些晚了，但也不失为一个狩猎的好季节呢……”

　　屋外的风不知什么时候更大了，风拂起书房内轻薄的白纱，带着那室内茗茶悠悠的余香，渺渺卷过着锦绣江山。长风九万里。

　　室内，蓝奕与轩辕相视而笑——看来，摇光已心有决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