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我之外全员疯批》张女士_

2、第一章

　　我叫宋瑶光，出生成长于鹤郡。

　　鹤郡位处姜国的北部，这里既没有奇珍异宝，亦不曾人杰地灵，不过地域辽阔，四季冷寒。

　　五月初六，虽已到了暖季，可这里依旧凉爽，苍茫的苍穹下，山峦在远方起伏着，隐约可见的是那苍翠的林海。树叶亦在萧瑟的风里飒飒作响，婆娑起舞，宛若斑斓的蝴蝶。

　　远处，高执红黄罗伞的队伍蜿蜒缠绵，队伍前面开路的是四十九名手持弓箭、弩直，骨朵的禁卫，后随四十九人举着幡帜、五色绣氅子并龙头竿挂，再之后依稀可见的便是用红罗绡金掌扇遮蔟的红漆金顶的凤舆了。

　　里面坐着的，是当朝皇后叶伽蓝与太子李圣珏。

　　他们千里迢迢来到鹤郡，是为下月我的哥哥宋开阳的大婚观礼。

　　为何我那哥哥会有这样大的面子，那就不得不提起我的父亲，鹤郡君主宋青临了。

　　十七年前，姜国天子还是陈王李洵的哥哥李济，但是他暴虐无道，在花朝节上得窥到献技的我的姑母，一见之后，色从心头起，恶从胆边生，竟觊觎起她的美貌囚禁了她，随即又虐杀了前去讨公道的我的祖父以及其他几位世家家主，从而引发政乱。

　　我的父亲便在那个时候杀了他，与江原君叶菩恩一起辅佐李洵登上皇位。

　　所以，在太子李圣珏很小的时候，陛下便许诺于父亲，今后姜国的皇后必会是宋家女儿。

　　这次太子与皇后同来，除了观礼祝贺，也定是来相看我那刚刚及笄的姐姐宋玉衡了。

　　如今虽是暖季，可今年的风似乎就没停过，看来到了寒季想必会比往年更冷。

　　不过我们鹤郡的儿女又怎会怕冷。

　　这几日，为了恭迎皇后与太子的大驾，我的母亲每日都会把规矩一讲再讲。如何行礼，如何答话，如何燕坐，如何开宴，如何退息……让我一背再背，唯恐我当日举止不当。

　　只是我现在，除了端立在此，一切早已忘得精光。

　　我紧了紧披风，有些不耐烦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突然瞥到站在我前面的宋玉衡。

　　她今天穿着崭新的衣裙，那样式与我们鹤郡的相差很多，倒像是南方流行的花样。茜红色的缎面上用暗纹绣着百合忍冬花，缠绕的枝蔓布满整个罗裙下摆，想来定是为了今天而特意去做的。

　　怎的她有我没有？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鸦青色的裙子，越想越气，悄悄蹲下，捡起块儿干涸的泥土，想了想，又在上面啐了口唾沫，在手心团了团，用力朝宋玉衡裙子上丢去。

　　“呀！”

　　她轻呼一声，恶狠狠地转头看向我，同时也惊动了站在前面的父亲母亲，他们一同朝我看来，眼中带着茫然。

　　“瑶光她……”

　　宋玉衡想要告状，可是此时皇后与太子的銮驾已经到了近前，父亲带着众人已然跪倒一片，我亦追随，宋玉衡无法，只能忍气跪下，还不忘回头瞪我一眼。

　　我得意地朝她挑了挑眉，扮了个鬼脸。

　　看着你怒不可遏的样子，我心里就舒坦。

　　“恭迎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鹤君请起，此行我等是客，无须如此多礼。”

　　娇媚的声音传来，我的心也跟着颤了几颤，忍不住偷偷抬起头看去。

　　眼前之人一袭玄色鞠衣，如云的长发高高盘起，发色烈焰如火。

　　早就听说江原叶家的姐弟是双生儿，皆有一头红发，容颜绝世，如今得见皇后叶伽蓝，果真名不虚传，就连从小就被人夸赞美貌的宋玉衡在她面前都瞬间黯然失色。

　　那是我们永远也拥有不了的妩媚与多情。

　　她身后跟着的少年便是太子李圣珏了，他一袭宝蓝色窄袖蟒袍，玄色绦带束腰，墨发高束，端的是意气风发。

　　这李圣珏继承了皇后的美貌，皮肤白皙鼻梁高挺眼神深邃，使得宋玉衡一见之下便心生痴迷，一双眼睛仿佛长在了李圣珏的身上。

　　只是我仅瞧了一眼，便对他心生厌恶。

　　李圣珏那俊美中透着十足的刻薄，他始终微昂着头，斜乜着我们这些迎接他的人，眼神中满是傲慢与不屑。

　　就如同看一群在洞穴口打转的蝼蚁一般。

　　想到这便是宋玉衡要相守一辈子的夫君，我替她有些悲哀。

　　众人簇拥着皇后娘娘向城中走去，她微笑着凑到宋玉衡耳边说：“衣服脏了哦。”

　　此言一出，宋玉衡又狠狠地剜了我一眼。

　　*

　　晚宴上，叶伽蓝关切地问了父亲很多鹤郡的民生，而李圣珏则时不时地乜斜着笑看向宋玉衡，每每看过来时，宋玉衡都会羞涩垂眸，脸颊红红。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瞧瞧她那没见识的样子。那太子殿下柔柔弱弱没有半分男子气概，还没有无虞你英俊呢。”我小声对站在我身后的无虞说道。

　　无虞朝我笑笑，露出两颗虎牙。

　　无虞是我的侍卫，也是我的好朋友。确切的说，他是被我买下的。

　　两年前，我偷着跑去一个地方。

　　那是一个在地下黑市，经营着的传说中的斗兽场。

　　听说那里多为蛮兽在其中啃咬撕搏，场面极其血腥，父亲和大哥是断断不会允我去那种地方的。

　　嘿嘿，但是我能偷着去呀。

　　刚到门外，老板便殷勤上前：“这不是小殿下吗？你来此是？”

　　来此自然是看斗兽啊。

　　“小殿下来的正是时候，今日我们这里来了头‘新兽’，比之前的要凶猛十倍，不知小殿下能否受得住这等血腥……”

　　老板介绍着，全然不顾我尚有些忐忑的表情。

　　受得住受不住的我也来了，自然是要看看再说。

　　果然，这“新兽”凶猛异常。

　　它，不，应该是他，他是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男孩，头发长且凌乱，眉眼凌厉皮肤黝黑，却遮不住那双宛若星辰的眸子。

　　只见他徒手将一头牛打翻后，又将一只猛虎的耳朵撕落，虽然场面极其血腥，吓得我倒退几步，却依旧忍不住高声喝了声“好”。

　　那男孩听到后向我看来，而这时，那吃痛的老虎开始反击，一爪朝他挥落。

　　“小心呀！”

　　我整个身子都快探了出去，紧紧抓着栏杆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而指尖泛起白来。

　　很快的，老虎将他按于爪下，开始疯狂地撕咬起来，而他就算再勇猛也不过是个孩子，逐渐不省人事。

　　老板咂了咂嘴，摇头道：“本想指望他可以捞一笔，没想到那么不中用。唉……”

　　兽场上压男孩取胜的人一片哀嚎，而压猛虎获胜的则赚得盆满钵满。

　　那个躺在兽场之中奄奄一息的男孩，却没有人在意他的生死。

　　“老板，我要买他。”

　　在老板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我将男孩带回了家。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我会这样做，或许当时只是觉得这个男孩合我眼缘，抑或是我那想要成为英雄的正义感使然，可更多的，是我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死在那里。

　　于是，在我的精心照料下，他逐渐恢复健康。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愈合力惊人，这样重的伤也仅仅用了两个月便又生龙活虎起来。

　　他就像是一个久居于山林的野人般，话都说不利落，但是我能感觉得到，他感激我，并且真心的想同我交流。

　　于是从他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明白了，他的故乡是在姜国之外的草原，那里辽阔无垠，人民淳朴善战，他有一匹飞驰如流的骏马，还有着十几匹桀骜勇猛的狼。

　　可是后来，他的家乡发生战乱，不得不逃到了这里，却被老板捉到，因着身手不凡，老板便认为奇货可居，欲将他培养成为斗兽场的招牌。

　　听着这些，我问他：“你想你的故乡吗？”

　　他点头。

　　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就像揉我那头宠物白虎啸风的头一般，只是他的发丝很硬，一如他的脊梁。

　　“那我让大哥送你回家乡好吗？”

　　谁知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最终却摇了摇头：“不回。瑶光，一起。”

　　“你是想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吗？”

　　他点头，我亦欣然。

　　“那么就说定啦！你身手好，从今天起，你就做我的侍卫保护我，好不好？”

　　他听不大懂，但还是用力点头。

　　“嘿嘿，那我再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吧！唔……无忧无虑，无病无虞。就叫无虞可好？”

　　“好。无虞，瑶光，不分离。”

　　我从未想过，今日救他奄奄一息，换得他来日护我喜乐康宁。

　　于是，看着与我形影不离的无虞和啸风，宋玉衡便常会阴阳怪气地说：“成日和野兽与野人在一起，将来也不知谁肯娶你。”

　　我则不屑地昂头：“家里出你这一个未来皇后便是了，我安心的在鹤郡做我的小殿下便好。总之会有无虞陪我。”

　　然后朝她扮个鬼脸，吐吐舌头。

　　而这时回头则会收获无虞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对我说，瑶光，我会带你一起，回到草原。

　　*

　　晚宴结束后，我照例缠着无虞教我攀树。

　　这项活动我们向来是在夜间做的，可不能让父亲母亲看见，否则又该拉着我站规矩，说我没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于是在我刚刚攀到树顶享受晚风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皇后娘娘的房间闪了出来。

　　那个人穿着一袭黑袍，黑色连帽斗篷遮住了脸，鬼鬼祟祟的生怕旁人看到他。

　　可是我还是认出了他。

　　只因他那一头火鹤般的红发。

　　叶伽蓝。

　　那么晚了，她要去哪里？

　　身为皇后，出门怎么不带着宫女侍从？

　　这里面定是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背着人去做！

　　我与无虞跟在她身后，随着她走入一片密林。那是我从未去过的地方。

　　山鸮时不时地发出鸣叫，凄厉地似在哭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而无虞则拉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我顿时安心不少。

　　就这样夜奔了良久，叶伽蓝在一个布满荆棘的山洞前顿足。

　　她双手合十，虔诚垂首。

　　“姜国皇后，江原叶家伽蓝，求见先知。”

　　先知？传说中的先知真的存在吗？

　　“叶伽蓝求见先知！”

　　她一遍遍地重复，声音由虔诚镇定逐渐变得无助凄婉。

　　然而并未收到任何回应。

　　最终，她黯然转身，那双闪烁着光华的眸子再不如白天那般富有光彩。

　　她走之后，我小声对无虞说：“看来她是听了某种传说才来这里的。我也听说过鹤郡山林有着预知未来的神灵，只是这不过是传说罢了，谁也没有真正见过。想不到皇后也会信这个。”

　　无虞点头，警惕地看着四周，拉了拉我袖子说：“天黑，回家。”

　　我点点头，便要转身，而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可是这若是真的呢？”

　　我吓得一激灵，无虞连忙将我紧紧护在身后，目光犀利地环视四周，可除了扑棱翅膀的山雀，却无一人。

　　难道他就是叶伽蓝要找的先知？

　　“你，你是谁？”

　　我睁大眼睛，壮着胆子问道，然而声音却有些发颤。

　　“鹤家的小姑娘，你心里不是已经有数了吗？”

　　他居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好神奇。

　　“鹤家小姑娘，你父亲与姐姐此去王降城凶多吉少……算了，命中注定之事，你拦不住。不过你要记得，在你走投无路无家可归之时，朝西去，一直向西，自会有你的机缘的。”

　　“凶多吉少？我父亲和姐姐为什么会去王降城？他们会怎样？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空旷的山林中回荡着我的疑问，却再也得不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