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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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金阳透过窗扇直射入柏树园。
屋里，穆莳盖着两床被子，陈慎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没有立刻递给穆莳，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外面通报云姑娘来了，穆莳暗示了他一眼。
他连忙起身，把药碗凑到穆莳跟前：“这已经是最后一方药了，这么多药吃下去，王爷为何还没好转？”
史湘云的脚步声渐近，穆莳往床榻里头缩了缩，虚弱地回应：“这病恐怕是好不了了。”
刚走到门槛的湘云脚步顿住。
似乎没有发现她，陈慎兀自劝道：“王爷还是娶妻吧，兴许像大师算的那样，有了妻子，这病真的就好了。”
穆莳接过他递来的药碗，浅浅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让他眼皮子都在打战：“本王不敢赌，万一好不了早早地死去，妻子未免可怜。”
陈慎：“可我还是觉得王爷应该试一试。要是好不了，再提前写一封和离书也就是了。”
穆莳喝完了药汁，把碗递回去。
陈慎将其搁在桌上，又道：“微姑娘是王爷花费人力物力才找回来的，您却不对侯府的人提，无人会知道此事感谢您。”
“您为了追查那害她们沉船的人，昨日又吹了好久的凉风，今日这才病得起不来。要我说，王爷又何必呢，侯府跟咱们又没关系，您不过借住几日，等病一有好转就要离开的。”
穆莳咳嗽两声：“行了，你出去吧。”
陈慎不再多说，一转身瞧见湘云立在门槛处，他惊讶地问好：“云姑娘，您来了呀。王爷正等您呢。”
湘云在屋内的桌边坐下，跟穆莳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陈慎出了院子，湘云看见他往府门的方向去了，随口问：“他要出府吗？”
穆莳道：“他回府去拿本王的折子来。”就算在这儿，也得看部下的奏折处理事务。
药碗就搁在湘云的跟前，即便已经空了，她还能嗅到它散发出来的苦涩味道。
穆莳整日与这些苦药作伴，夏日也很注重保暖，他熬了这么多年，日子是湘云想象不出的难过。
湘云回忆起他和陈慎的对话，问：“王爷去追查破坏我们船只的人了？”
穆莳不好这样躺着见她，强行起身来，拖着病体坐到湘云对面，看着她：“查到一些线索。”
“对方是什么来头，跟设计让表妹失踪的杜姨娘有关吗？”湘云怀疑杜姨娘，她贩人那条不法之路是否从现在开始的。
穆莳摇头：“微姑娘会失踪，全是杜姨娘的手段，我已经扣下了帮她做事的人。他们咬死没有插手船只的事。我怀疑想让你们沉船的，跟追杀微姑娘的是同一拨人。”
毕竟杜姨娘不敢对嫡出的史玉微下手，更没有动机害她。
穆莳说这简单的两句话都很累得喘不过气，他提起桌上的茶壶想要倒热茶喝，但因为没有力气，好几次都提不起来。
湘云瞅他两眼，奇怪他竟虚弱到了这种地步。
狐疑归狐疑，湘云还是帮他倒茶，从他手中拿过茶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掌心。
宽厚，带有老茧，冷得像一块冰，湘云被冻得手指都跟着颤了下。
“王爷的手这么凉？”
穆莳吐息：“病中一直如此。”
湘云给他倒好了茶，推到他那边。
穆莳看着湘云葱白的指尖，拿着这碧色玉盏时很好看：“我找到了那个破坏船只的人。”
穆莳饮下茶水，漆黑的眸观察着湘云的反应。
湘云手指微紧：“在哪？”
穆莳转了转空掉的茶盏，“云姑娘想见他，夜里来此处找我。”
“夜里？”湘云疑惑，“现在不行吗？”什么人得夜黑风高地去见。
穆莳的理由十分有说服力：“此人吐露的秘密太过重大，白日人多眼杂，你也知道皇上一直都很忌惮我，恐怕会落人耳目。夜里才更方便。”
他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与北静王等人都不对付，皇上的确很忌惮他。
湘云想了想，“那亥时我过来？”
“可以。”
湘云瞅着他弱不禁风的模样，想起陈慎说他是因为找这个人才又吹了凉风，她沉思片刻：“王爷的病……”
“我的病此前没这么严重，”穆莳截断她的话，低下眼皮，弱声说：“是昨日为了抓到那人，不小心又摔了一跤，也错过了昨晚的药，今日才加剧了。”
语气中隐约有股邀功的味道，湘云不知回什么，她别开目光看外面的景色：“下次王爷可以先顾好自己的身子。”
穆莳的视线追随着她。
她换了干爽的衣裳，脸颊也抹了药，这会儿除了些红，但还是很肿，白皙的脖颈露出半截，发钗耳环，金灿明艳。
穆莳抿唇：“我也是担心云姑娘查不清楚这些人，往后会时刻陷入危险。为了你，这不算什么。”
湘云转头看他，阳光照耀得他身影朦胧，神色晦暗看不清楚：“为了我？”
穆莳像是不好意思跟她对视，低下头极轻地嗯了一声。
“为何？”湘云不解，前世的穆莳对自己产生情意，是红楼十七年的事了，但如今才十五年。
距离那时还有两年。
穆莳道：“本王受家父所托看护你，这诺言本王永远都不会忘的。”
他说得郑重其事，湘云没有怀疑，因为前世他在江南救下她，也是这样说的，即便湘云不知道俩人的父辈都有什么交情。
只隐约猜得到，大约那个时候两家是世交，而穆莳是老王爷的老来子，所以年纪轻。
湘云说：“那都是上一辈的事了，王爷可以不必放在心上，先顾忌自己最要紧。”
穆莳看着她：“云姑娘这是担心我。”
“也有吧。”她担心他跟前世一样死得那么早，而她还没为恩人做什么，甚至重活一世，都是他还在帮她。
穆莳说：“能得姑娘一句担心，我死而无憾了。我身子这样差，也活不了多久，只是很担忧我若死了，你寄人篱下，恐怕不会再有人护着你。”
这话却说得不假，前世他才死了几天，她就惨遭别人毒手。
湘云回忆前世，不由得鼻酸，这人怎么死了都还在为自己考虑？
她郑重道：“王爷，我会寻名医为你治病的。那样你就可以没有顾忌地娶妻了。”
穆莳笑了下：“你？”
湘云观察他的表情：“怎么，王爷不信我？”
“不是，”穆莳收起笑容、：“只是不知道云姑娘这样做，是单纯地担心我，还是因为我帮了你，你感动而已？”
湘云不假思索：“自然是担心你。”
穆莳低头，大显失望：“哦，那就是说，其实不论我帮你到何种程度，你都不会感动。”
湘云蒙了蒙，“我也感动的。”
“感动，那云姑娘喜欢这样的我吗？”
湘云被他绕了进去：“喜欢啊。”
穆莳笑出声。
穆莳笑起来时如冬日遇春，羸弱中带着生命的力量感，一种不柔弱的顽强微笑，很有感染力。
只是他因为生病很少笑，这样的笑容转瞬即逝，湘云坐在他对面，却看了个彻彻底底。
他笑起来更俊俏，湘云从前没发现，他还有两个梨涡。
“既然喜欢，”穆莳的微笑带有迷惑性，温暖和善，没有半点儿攻击性，还有些微微的羸弱，最容易引起人的保护心，他道：
“云姑娘不必费尽心思找什么名医，你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式治我的病。”
湘云期待地看着他：“什么方式？”
穆莳沉默了一会儿，“等姑娘同意相看本王为你选的夫君，本王再告诉你。”
他成功转移了湘云的注意力，湘云道：“卫家的亲事还没退。”
“快了。”穆莳笃定地说。
湘云没发觉他的异常，自顾自地说：“我觉得这事儿其实挺奇怪的，我原本是想从卫太太那边入手，退掉这门婚事。”
“不过，荷花节的事发，虽然不太光彩，但确实比我原本的方式更直接、更奏效……当然，也更狠了些。”
穆莳握住茶杯的手紧了紧：“这有什么奇怪？杜姨娘跟太太斗了这么多年，出手狠了些不是挺正常吗？”
湘云皱眉：“杜姨娘是看重卫家的聘金，她肯定是想让我跟卫若兰生米煮成熟饭。但是阴差阳错变成了表妹，杜姨娘唯一的帮手只能是陈廷树，而陈廷树是见过表妹的。”
“按理说，他不会因为衣衫就把人给认错。”
穆莳试探问：“那你怎么想 ？”
“我觉得，好像有人借了杜姨娘的手，故意促成了这件事。”
穆莳不响。
湘云还想再说什么，陈慎背着一个包袱进来，说：“王爷，这段时间所有的奏折都在这儿了。其中，有三封是皇上让人传下来的。”
穆莳垂眸，遮住了眼里看似平静实则波澜四起，“皇上？”
陈慎应声，给穆莳把所有的奏折都拿出来摆好。
湘云扫了一眼，看见其中一本来自西海沿子，那是探春将来要出嫁的地方。探春在十六年的夏天嫁过去，她嫁走半年，几大家族没落。
西海沿子这时跟朝中只有进贡关系，怎么会有那边的折子？
穆莳抬眼看湘云，不动声色把那本折子翻到一边遮住。
湘云回神，道：“那我先走了，亥时再来找你。”
不知情的陈慎疑惑道：“亥时？那么晚，云姑娘来做什么？”
穆莳咬牙，在桌下踹了陈慎一脚。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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