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迷迭香的炸薯条与墨西哥沙拉（下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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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物”是什么意思？
安奈斯从吃下魔族的食物那一刻起，无时无刻不在考虑这个问题。
来到人类的领地前的一千多年中，食物的种类可以称得上是屈指可数。
她必须要承认，即使她再热爱自己的国家与子民，魔族的食物实在是难以下咽。
干涩，梆硬，味同嚼蜡。
她相信不是只有自己这么认为的，魔族的历史并没有追溯到他们的先祖，但她打开那些令她头疼的历史书籍，偶尔会想到，自己对食物如此“挑剔”，多半是血脉中遗传着先祖对美食的向往吧。
她明白，这也是自己的种族“无奈的选择”，魔族生存的环境极度恶劣，除了魔族之外的生物也危险无比，光是看外表就很难勾起食欲，更何况，这些生物中的大部分，每一个身体部件都有着对于魔族而言的剧毒。很神奇，它们互相捕食的时候，从未见过谁会因吃掉对方气绝身亡。
少数那些可以供魔族食用的生物，说实在的，非常难吃。
即使魔族绞尽脑汁，使用了种种魔法，他们的食物最终也只能变成这个样子。
“旧时代的一种昆虫，螳螂，有着镰刀一般的捕食器官，因为攻击前的动作与‘初祖’祈祷的动作相似，又俗称‘祷告虫’，雌性与雄性完成繁育任务后，雌性会吃掉雄性，以保证顺利产下虫卵，我们魔族也是一样。”
“魔族也是一样。”幼小的安奈斯怔怔地重复这句话。
“魔族……”
不知为何，从那天起，她感觉自己似乎在隐隐期待着什么，那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咬噬活物的冲动，然后她又会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恶心，毕竟，哪怕“吃”和“被吃”是夫妻的义务，但是他们在结合之前，必然是心怀对彼此的爱意吧。
不如说，正是因为对对方，对双方爱情结晶的爱，才可以让自己无私地赴死吧。
“伴侣=食物”，是否可以这样理解呢？所以，哪怕是再难吃的食物，也必须要对其足够尊敬吧，感谢对方对自己的爱啊，安奈斯这样想着。
人类向魔族宣战的那一天，为了稳定民心，全国都在宣扬“魔族的各项技术都远超人类，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魔族”。她独自站在高台上，默默地看着臣民们呼唤他们的信仰，他们的王。
她或许并不在意这场战斗的结局。
比起那个，她好奇的是，如此技术高超的魔族，为何就不能把技术实力匀给日常饮食一点点呢？
“神之水滴”，她从未听过那种东西，这一行卑劣的人类队伍，捱过了陌生土地的恶劣环境，战胜了自己所有的将军，这就是支撑她们的领队的执念。
并非功名利禄，而是一种让任何食物都可以变得无上美味的香料。
要是她真的有这种东西，也不至于一千多年用餐堪比受刑了。
感到讽刺之余，她隐隐感受到内心似乎有一团火在燃烧，战斗的意志，前所未有的强烈。那是一种让她既想仰天大笑，又想放声痛哭的力量。
啊啊，这就是——
知音啊。
“手挺巧啊。”亚历桑德娜的声音将安奈斯从香气萦绕的回忆中抽离出来。
魔王一脸不屑地择出迷迭香的嫩枝：“我毕竟是魔王啊，这点小事还是会的吧。”
“从你来到这里我就很好奇了，魔族的王室什么都学吗？”
“嗯——怎么说呢，”安奈斯用水魔法冲洗香草，“理论而言，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体会每一位国民的不易，再加上魔族有的是时间，精通所有职业并不是什么难事，不如说，王族和贵族的孩子生来就要承担起高于平民百倍的重任，比平民多学习的也不过是治国之术和高级魔法罢了，至于一些基础的文学和理学知识，是每一位魔族自出生起就要学习的。”
“意外的十分先进啊……”
“这是魔族在那样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来的必要条件，为了族群的延续，每个魔族必然要舍弃一些利益，魔族的世界是没有绝对的自由可言的。”
“也就是说魔王大人也是会剑术的吗？”
“我好像是学习过，一直到战胜了我的老师——也是魔族里最强的剑士，但是后来因为魔法太方便了，基本没怎么在实战中用过剑，你是知道的。”
亚历桑德娜回想起了记忆中那把锋利的冰刃，安奈斯握着它的时候，仿佛一位伪装成舞者的刺客，随时都会让自己一命呜呼。
“回去以后，要一起练剑吗？”
“你不是说你厌恶杀戮吗？”安奈斯露出不解的神情。
“战斗并不一定是为了杀戮，相应的，剑也不一定是用来征服的，也可以守护，”亚历桑德娜熟练地将土豆切成了条形和半月形，“我喜欢战斗，倒不如说，如果没有喜爱作为意念支撑着我反复练习的话，再高的天赋也是无济于事的吧。”
“我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
苏拉雅好像也这么说过。
“接下来就——是，”亚历桑德娜将切好的土豆放入盆中，递给安奈斯，“魔王大人，麻烦用水魔法把这个盆注满。”
“土豆不是已经洗过了吗？”
亚历桑德娜摇摇头：“不是，要想让它们变得酥脆，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安奈斯对此感到疑惑，不过还是照做了。
“非常感谢，”亚历桑德娜将盛满土豆和水的铜盆放在平台上，“接下来需要浸泡一段时间，趁着这个时候，我们来制作香草油吧。”
“香草油？”
“这时候就该用到迷迭香了，”亚历桑德娜将一部分迷迭香的叶子摘下，放入锅中，打开一瓶油倒入，“魔王大人，请用魔法将火焰控制成微弱。”
“乐意效劳，勇者大人。”
不一会儿，迷迭香的叶片周围冒出了微小的气泡，一种好闻的味道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可以熄灭火焰了，魔王大人。”
亚历桑德娜将熬煮好的香草油缓缓倒入玻璃罐中，嫩绿的叶片增添了几分明媚，同时，也使空气中的油香多了一份清香。
“现在只要等它冷却就好了，”亚历桑德娜将盛满迷迭香油的器皿放在一旁，“那么，现在该处理鸡肉了，魔王大人。”
“那些土豆，还要泡在水里吗？”安奈斯瞟了一眼泡在盆中的土豆条，不知是否是错觉，她隐隐感觉水似乎没有先前那么清澈了。
亚历桑德娜微微颔首，用指节敲了敲案板上的鸡肉：“这是新鲜的鸡胸肉，鸡的所有可使用部位中最鲜美的一处，我们只需要用一些简单的配料腌制它。”
说着，她从先前的瓶中倒出一点油，均匀涂抹在鸡肉上。
“为什么不用你刚熬好的那一瓶？”
“迷迭香油是用来调制酱汁的，如果使用过多的话，会影响其他食材的味道，”亚历桑德娜擦擦手，拿出一瓶有些粘稠的液体，“接下来只需要把它抹上去就好了。”
“那个是蜂蜜吗？”
“魔王大人竟然可以认出人类的食材，真是博学呢。”
“切，不要说得好像魔族有多孤陋寡闻一样啊……”安奈斯邦邦给了亚历桑德娜两下，当然这对于勇者而言不痛不痒，“魔族也是有类似蜂蜜的东西的，就是味道……可能和人类这边不太一样吧……”
亚历桑德娜一边回想着记忆里那个给自己带来希望的，干涩无比的“食物”，一边用刷子将蜂蜜刷在鸡肉上。
不知道那里面有没有用到魔族的“蜂蜜”呢？
“好的，接下来需要将它腌制一段时间，接下来做辣酱……”
“感觉你今天做饭不是很专注于每一道菜呢，”安奈斯打断了勇者的烹饪进程，“旧时代不是有个词叫‘善始善终’吗？看来你很不擅长这点呢，无论是对战斗还是烹饪，勇者大人。”
亚历桑德娜怔了怔，随即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有的时候，好的东西是必须经得住等待的，就比如浸泡的土豆、冷却的香油、研制的肉类，还有——一瓶不论何时打开，都能令人醉心的美酒。”
“……是吗。”
走进厨房不久前，安奈斯还在餐桌前和孩子们相谈甚欢。机灵如鸟雀一般的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向她询问着魔族的日常生活。
“魔王大人，能来协助我一下吗？”厨房里传来了勇者的声音。
“来了——”安奈斯站起身，正要走向厨房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力量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玛利亚，不可以这么失礼哦。”苏拉雅的提醒指明了力量的来源。
安奈斯转过身，俯下身子，学着亚历桑德娜的动作轻抚玛利亚的秀发：“我稍微去帮助她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然她现在可是相当困扰呢。”
“勇者大人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吗？”玛利亚用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安奈斯。
“谁都会有独自一人做不到的事，”苏拉雅轻声说，“魔王小姐是勇者的‘俘虏’，听从勇者的指挥是理所当然的哦。”
“当然这也是千载难逢看到她示弱的机会啊。”安奈斯心中暗想。
“那……”玛利亚慢慢松开捏着衣角的手指，用极为坚定的语气说，“我会等你的，一定要回来哦！”
“当然，”安奈斯被人类孩童的天真稚嫩逗得不禁失笑，“一定要等我哦。”
“有的时候，好的东西是必须经得住等待的。”
“接下来就是辣酱，准确地说，是模仿旧时代‘墨西哥辣酱’的配方所制作的辣酱，”说话的时候，亚历桑德娜已经利落地切碎了辣椒和番茄，“下一步原本是用臼把它们捣在一起就好，但是我想到一个更加有趣的方法，这个方法必须要有你的协助。”
“很遗憾，我可没有烹饪的天赋。”
“不，这个非你不可。”亚历桑德娜附在安奈斯耳边，低声说出了非她不可的理由。
“……可以做到吗？”
“我试试吧。”
安奈斯在手中驱动了“风”的魔法，在风力即将要让厨房一片狼藉的时候，将其收回到自己的手中，凝聚成了一个近乎闭合的球体。
“就是这个！然后……”
亚历桑德娜将番茄与辣椒在“风球”的正上方竖直倒下，辣椒与番茄很快被吸入其中，在强风的作用下，它们不断地被撕扯、融合，渐渐地变成了酱料的形态。
“请把混合物放在这个碗里。”
安奈斯将手移到瓷碗上，手中的风力逐渐减弱，收到重力的影响，混合均匀的酱汁一滴不剩地落在了碗中。
“‘初祖’们好像曾经创造过类似刚才原理的机械，”亚历桑德娜欣赏着碗中鲜红的酱汁，“虽然那种东西很难仿造出来，但是依靠魔法就可以达到相应的效果，”说着，她抬起头，向安奈斯投去柔和的目光，“所以，魔王大人不仅是一位伟大的魔法师，更是一位极有天赋的厨师呢。”
“什么嘛，按图索骥罢了……”安奈斯错开目光。
亚历桑德娜并未反驳，拿出洋葱和香菜：“这是接下来要加进去的食材，需要把它们切成末状。顺带一提，因为洋葱切起来眼睛会很难受，所以我预先把它在冷水中浸泡了一会儿。”
切除洋葱的根部和茎端，立起来之后切成两半，去除表皮，留下根部，顺着纹路切成多段之后，再横着细细切碎，这之后还要剁一遍。香菜也如法炮制。对于勇者大人而言自然是轻车熟路，手法娴熟的刀功病不亚于战场上她舞动的剑术。
香菜末和洋葱末一起被倒入先前的辣椒番茄酱中，亚历桑德娜切来一颗柠檬，挤进去几滴柠檬汁，再次搅拌均匀。
“现在，所有的准备工作才刚刚完成。”勇者擦擦手，心满意足地环视着一切收拾利落的食材。
“没想到今天这顿饭工程相当庞大呢。”
“因为是想要做给魔王大人、苏拉雅和孩子们的晚餐，就想尽可能按照自己最满意的方式烹饪，像是辣酱和腌制的鸡肉，实际上在集市上都能买到。”
“但是味道就大相径庭了吧。”
“嗯，并不能说售卖这些食材的大婶大伯们做的不好，只是，我想尽可能效仿出‘初祖’们的，想象中的味道，”亚历桑德娜仿佛看到了英魂般地仰起头，“据说，在旧时代，‘初祖’们甚至可以直接买到一经下锅立马就可以酥脆的薯条，已经烤制得外焦里嫩的鸡肉，还有相应配套的酱汁，那样的话，这顿饭烹饪过程就会很迅速了吧。”
“但是那样不就失去了烹饪的乐趣吗？而且，正如你说的，那种半生不熟的东西很难完美符合自己的想象吧，最重要的一点是——”安奈斯顿了顿，如羞涩的农家少女般开口，“那样的话，我就没有看见你示弱，还，还有和你一起烹饪的机会了。”
亚历桑德娜因安奈斯少有的坦诚短暂地瞠目，不过很快，她又换上了平日柔和的，发自内心的笑容：“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的小卷心菜。”
“那是给我的什么新绰号吗？”
“那个啊……”亚历桑德娜回避开这个问题，“马上要开始动真格了，在此之前，你对这道菜还有什么建议吗，魔王大人？”
“啊，称呼变回去了，”安奈斯看着泡在盆中的土豆，放在罐中的香草油，研制在案板上的鸡肉，还有盛在碗里的辣酱，“一定要说的话……”
亚历桑德娜的神色也随着安奈斯一起严肃起来。
“你确定这些东西够九个人吃饱吗？”
勇者和魔王如释重负地相视一笑。
“那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迷迭香的炸薯条与墨西哥沙拉（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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