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千回》柏浪多惜

1、某天醒来成为鱼

　　吊扇不稳定的转着，木床上的长发青年痛苦地抽搐着，汗珠在他额头聚集。
　　白色的灯光刺眼，季随池躺在倾斜的手术台上，看着两个面容模糊，穿着白褂的人拿着针筒逼近。
　　季随池听不懂他们说的话，恍惚间瞥见其中一个人胸前口袋夹着的工作牌，上面的字都是乱码，季随池只觉得有些熟悉。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这些，危险让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束缚他的带子。
　　他翘起头，能看到摇晃摆动的脚开始生长鱼鳞。视线出现重影，他的双腿变成鱼尾。

　　季随池猛地坐起，大口喘气，平复呼吸。
　　他的视线没有聚焦，随意的眼珠四处转动，看到生长着鳞片的腿，吓了一跳，眨眨眼，原来只是被子上的图案。
　　被子上有一个异常坚硬的鳞片，季随池拿起鳞片，神情恍惚地下床。
　　季随池的一只脚踏在黑色的水泥地上，脚踝处有鳞片渐渐消失。
　　他随手理了理头发，有黏液随着季随池的动作拉丝，滴落到地上，没有印迹留下。
　　季随池感受到胳膊上的凉意，另一只手摸了摸，没有任何东西。
　　他随手将鳞片扔到桌子上，碰落了桌子上其它鳞片，发出“叮”的声响。

　　季随池蹲坐在门栏上，双手插在发间，望向门外。
　　一个紫色卷发的人靠在瓷砖的墙边，英文字母“t”样金属耳钉被晨光照射。
　　贺柳一只手夹着烟，递到嘴里，一吸一吐，烟雾四散。
　　他拿出地图，“这次的梦境是什么？”
　　“冰冷的台子…白色的灯…蒙着脸的…医生…我不太确定…他们拿着什么…
　　然后就是晃动的画面…太混乱了，剩下的…就记不清了”，季随池努力回忆着。
　　贺柳将关键词输进追踪器。
　　“台子…室内吗？…虽然这次的场所信息不多，但附近我们已经排查的差不多了
　　与你描述的场景相关的，只剩下——HM海洋馆。”
　　贺柳指着屏幕上的照片。
　　海洋馆的名字倒印在季随池眼底。

　　等随池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站在HM海洋馆的入口处。
　　贺柳把崭新的门票伸到季随池眼前，晃了晃。
　　“搞定！”
　　电话铃凭空响起，贺柳走向一边接起应答。
　　看着贺柳的身影，季随池不禁疑惑，一个没见几面的学长真的能帮他到这种地步吗？
　　季随池是被梦牵引到这个地方，那贺柳呢？
　　当初刚出现那种梦境和鳞片的时候，贺柳突然找到他，说是可以帮助他解决问题。
　　贺柳的学生证往随池面前一放，随池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到现在也不知他抱有什么目的。

　　那头挂断后，贺柳皱起眉头，对着季随池说道，
　　“随池，我家里突然出事要回去一趟，你先一个人进去，我尽快赶过来。”
　　季随池摆摆手，
　　“你去忙吧，这儿没事儿，你帮我的已经够多了”
　　贺柳闻言，开车走了。

　　随池由正门进入，绕过柱子，观察着四周的监控设备。
　　鱼鳞碰撞玻璃的声音不断刺激着随池的神经，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只普通的没有太大观赏性的鱼，但身上的鳞片显然和出现在随池家里的相同。
　　鱼对着玻璃撞两下，随即向前游去。
　　随池快步跟上，同时警惕着摄像头。
　　在随池已经数不清拐了多少弯的时候，鱼的游速突然加快，消失在拐角。
　　随池转弯后，看到一条冗长的通道。
　　通道尽头连着翻版的入口。

　　红色警戒线交叉，将入口封住，旁边立着“施工中”的黄色牌子。
　　随池瞥了眼监控，快速闪进去。
　　供电系统罢工，整个圆形空间只有外面泄进来的扇形光。
　　这里的蓝比刚才的蓝更黑，像是深海，黑暗，寂静。
　　随池走近玻璃，摸着玻璃前进。
　　冷不丁对上鱼眼，随池吓一大跳。
　　鱼撞上玻璃又翻身向里游去。
　　刚刚冷硬的玻璃变成水幕。
　　随池缓缓伸出手探着，突然被人大力推进去。

　　随池被柔软的水流包裹着，形成一个中空的隧道。
　　浅层散布着海洋馆常见的鱼类，大多数没有攻击性。
　　近距离观察，随池才发现这些鱼的体积比普通鱼大的多。
　　四周呆滞的鱼类好奇地凑过来，鱼嘴触及隧道的表层，引起波纹。
　　随池往深处走，浅层的鱼没跟上来，只是在原地摆了摆尾。
　　深层的生物静若磐石，只余眼睛盯着他。
　　他渐渐难以呼吸，随池所处的空间浮起。
　　随池的脚触及不到地面，只能先压低身体稳住。
　　气泡渐渐上升，随池看到下方有一只鱼朝他冲过来，下意识拿胳膊挡住。
　　四周的大鱼都开始游动，将气泡弹向高处。
　　像是被颠起的杂耍球，大鱼稳稳的运着气泡。
　　气泡出水，“啵”地一声破掉。
　　随池破开水，环顾四周，看见不远处的场景，下意识屏住呼吸。

　　光束从通风扇空隙穿进，细金沙涌动，幻化出的女孩与海豚抵首，海豚将嘴巴枕在女孩腿上，女孩轻抚着海豚。
　　池水突然涌动，在随池周围驻足的鱼四散开来。
　　水浪翻腾，随池往女孩那边游去。
　　池水一点点变红，随池上下浮动，话语被水淹没。
　　离女孩不远处，随池才终于看清女孩不是实体。
　　女孩突然抬眼，像是看到了随池，她望向随池的眼里盛满泪水。
　　“救救它。”
　　声音轻的不可思议，被四周的水浪掩盖，随池只能通过口型勉强辨别。
　　同样的鳞片出现在她的双腿上，随着波浪隐隐约约，她仍抚着海豚的白骨。
　　随池加快速度，却还是没法接近她。
　　他的脚被大鱼的嘴咬住，拖向水面下，随池伸出手，叫喊声由大变小。
　　“不！！！”

　　随池的头部撞过玻璃拐角，刚睁开眼吊着的灯光就刺激着他，随池立即又闭上了。
　　但只一眼，随池就认出拽着他腿的实验员就是梦中的两人。
　　随池听着两人交谈。
　　其中一个感叹着，
　　“又一个被辐射的人类…”
　　“反正最后也会轮到我们，急什么。”
　　另一个人嘲讽着。
　　接着就是整室的沉默。

　　随池被绑在金属实验台上，直面着刺眼的灯光。
　　随池体内异常的高温和实验台的温度形成反差，让他起了鸡皮疙瘩。
　　异变开始，鳞片爬满随池全身，黏液大量溢出。
　　随池下意识向房间里的同类求助，他剧烈地挣扎，嘶吼着想要出声，但一个字也讲不出了。
　　先前的实验人员犹豫着。
　　另一个人开口，
　　“快点动手吧，这是在帮他，也是在保护剩下的人”
　　他摁着季随池，先前的人动起来，将针孔扎向随池脖颈处。

　　液体注入体内，痛苦带动肌肉无意识的颤动，随池的大脑却高速运转着。
　　他突然想起来时的路上，他坐在贺柳车上，支着头，看着枯木飞快掠过，突然问了句，
　　“为什么是这儿呢？”
　　贺柳随口答道，
　　“因为人少？”
　　片段一闪而过，等随池再去想时，记忆只剩下乱码。
　　他努力回想当时问的到底是什么，只能看到自己的嘴动了动，“%“#$=&*”
　　随池面前的两人变成奇怪的生物，脑中的记忆变得奇怪：文字变成奇怪的字符，声音变得刺耳……
　　记忆飞快回溯，最终卡在呼呼转动的风扇。

　　风扇印在“季随池”猛然睁开的双眼
　　“贺柳”凑到“季随池”眼前，笑眯眯看着他。
　　“你终于醒了啊”

　　被黄昏攻陷的影子躲在门后不肯出来。
　　一只普通的鱼用呆滞的眼看着展柜上细长的影子。
　　它向别处漫无目的地游动，四周只有同样的鱼类。
　　海洋馆的门被打开，一只脚踏进来，“嗒嗒”的声音吸引了深层的其它生物，它们躁动起来。
　　而这只普通的鱼最终只是静止在那里，无机制的眸子闪过移动的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