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深深深处》薄纸文刀

15、邀请

　　沈凝猛地回头看向沙发的方向。

　　那具巨大的、肿胀的尸体依旧静静坐在那里。

　　纹丝不动。

　　但一种莫名的寒意环绕在沈凝的身上。

　　等他再转回头时，看到了同步转回头的其他人。

　　史密斯正想说话，高寒一手挡住了他。

　　“船长先生，我来吧。”

　　史密斯和他对视了片刻，闭了闭眼后退了几步。

　　高寒走到门缝边，微微前倾身体。

　　“约翰先生，你知道佐拉为什么会这样吗？你说理查德回来了……”

　　“没错他回来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能回来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

　　约翰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眼球微微转动。

　　站在高寒侧后方的沈凝心中一紧。

　　绝对没错，他刚刚和约翰对上了视线。

　　约翰为什么……在看他？

　　约翰忽然笑了笑，忽然恢复了平日里正常的神态。

　　“高，你在说什么呢？”

　　“什么发生了什么？佐拉不是好好的吗？”

　　“我之前还和理查德说，要是等不到救援，实在不行就留在这里好了。”

　　“凭我们两个的动手能力，还不能从废墟里整理出一栋房子？还不能在这里活下去？”

　　约翰打了个哈欠。

　　“这么晚了，你们不睡的吗？有什么事明天再聊。”

　　说完约翰“砰”地一声关上了那道门缝。

　　徒留门外的四人面面相觑。

　　高寒满脸的凝重，他跟沈凝几人打手势，示意去二楼再说。

　　史密斯给了那边地上的佐拉一个眼神，意思是要怎么办呢？

　　高寒摇了摇头。

　　现在无法处理尸体，也只能暂时留在那里了。

　　沈凝跟着高寒等人踏上了楼梯，即将转过楼梯角的时候，他低头看了眼一层。

　　沙发上肿胀巨大的尸体依旧静默地坐在那里。

　　地上的佐拉上半身向后对折，整张脸孔对着天花板。

　　那张惨白的面容狰狞扭曲，怒张的双眼写满了恐惧和怨恨。

　　沈凝收回视线，跟着转过了楼梯角来到了二楼。

　　高寒转身看向沈凝、史密斯和凯瑟琳，果断道：“我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带上所有的水和食物，明天等雾气散了我们就走。”

　　“不能带上莫雷，他是个不稳定因素。”

　　“离开这座岛，我们想要存活得更久，就必须互相信任。”

　　史密斯没有反驳，凯瑟琳则直接点头。

　　“好，没问题。我会回去告诉塞西莉亚和丽娜，我们相信你们。”

　　史密斯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霍华德先生和他的管家呢？”

　　高寒略一思索，道：“还是要带上，就像您说的，霍华德先生是个贵族，他应该是我们之中最优先的搜救目标。”

　　“谁去告知他呢？我们一起？”史密斯放下了手，露出来的双眼满是血丝。

　　高寒看出了他的疲累，他拍了拍沈凝的肩膀，说：“我们去，刚好我们是一层的。船长先生也累了，您就陪凯瑟琳上楼去吧。”

　　沈凝有些抗拒去见霍华德，但他确实也觉得让高寒一人去找霍华德谈话不好。

　　沈凝点了点头。

　　史密斯“嗯”了一声，说：“你们去，我放心。”

　　说完，史密斯陪着凯瑟琳向楼上走去。

　　沈凝和高寒则走到霍华德的门前。

　　高寒敲了敲门。

　　“霍华德先生？”

　　房间内没有传来回应。

　　高寒又敲了敲，这次他加重了力道。

　　“霍华德先生，有些情况我们想跟您沟通下。”

　　门内这时传来了一些细微的、粘稠的液体流动声。

　　在寂静的夜里，那点细微的声响也被两人收入耳中。

　　高寒的动作一顿。

　　不知为何，他面前这扇薄薄的木门后传来了让他感到恐怖的恶意。

　　这种感觉，是他在一层面对那具肿胀的尸体时都未曾感觉到的。

　　液体流动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了……

　　沈凝知道事情不能这样下去了，他越过高寒敲了敲门。

　　“霍华德先生？”

　　房间内微妙的液体流动声音戛然而止。

　　“凝？”

　　霍华德的声音忽然自门板后响起。

　　下一刻木门打开，霍华德就站在门口。

　　他那双如海一般蓝的眼眸落在沈凝的身上，让沈凝下意识后退半步直接撞到了高寒的身上。

　　在霍华德看来，好像是沈凝害怕地往高寒怀里缩一样。

　　这一切都映照进那双蓝眸里。

　　“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霍华德略显冷漠地开口。

　　“一层……”

　　高寒刚想简单解释下一层发生的事，就被霍华德直接打断了。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

　　霍华德的目光依旧定在沈凝的身上。

　　不知为何，沈凝觉得面前的霍华德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的他眼中总是带着些许的侵略性，那种侵略性让沈凝下意识想要回避。

　　可现在霍华德眼中的侵略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极强的压迫感。

　　面对这样的目光，沈凝不知为何竟然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和委屈。

　　随机而来的就是他对自己厌恶。

　　为什么会有这种心情……明明霍华德这样才是正常的——正常的贵族对外人的态度。

　　他为什么会觉得委屈，难道就是因为之前霍华德对他感兴趣的态度吗？

　　这岂不是变相在说，他其实也有些许享受霍华德将关注落在他身上。

　　他享受自己是霍华德的目标，享受自己对于霍华德而言是那个特殊的？

　　在沈凝意识到这点时，自我厌恶如同藤蔓一样缠绕上他的心。

　　同时，他的眼中不受控制地出现了湿意。

　　他努力睁大眼，不敢眨眼，生怕一眨眼眼中的水汽就会凝结落下来……

　　“霍…霍华德先生，”沈凝张口，控制了下自己的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

　　他将一层发生的事简单重复了下，并说了他们的打算。

　　“明天待雾散去，我们打算登上那艘救生艇离开这座岛。”

　　“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您和管家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高寒注意到了他眼中的湿意，他皱了皱眉，想要上前一步由他来跟霍华德沟通。

　　沈凝却忽然抬手止住了他的动作。

　　沈凝抬眼看向霍华德，泪水将他的两颗眼珠泡得如同两颗融化的蜜糖。

　　“您要和我们一起走吗？”沈凝又问了一遍。

　　“你，在邀请我吗？”

　　霍华德向前一步，微微俯身与他平视，挺翘的鼻梁几乎要撞上沈凝的。

　　“你在邀请我吗？”霍华德又重复了一遍。

　　沈凝与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只觉得如同坠入了深海。

　　高寒眉头皱紧，他抬手再次试图阻拦，紧接着就听见沈凝的回答。

　　“没错。”

　　沈凝眼中含着依旧的水汽终于凝结成泪滴，从他颤抖的眼眶中滑落。

　　沈凝逼着自己直视着霍华德，直说了理由：

　　“我希望您能跟我们一起走，这样我们获救的可能性才更大。”

　　不过……邀请？

　　沈凝觉得这个词怪怪的。

　　霍华德的目光越过沈凝，看了眼他身后的高寒。

　　高寒呼吸一滞。

　　霍华德轻笑一声，直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

　　“既然是凝邀请，我自然会和你一起出发。”

　　“明天见。”

　　沈凝回道：“明天见。”

　　霍华德关上门的瞬间，沈凝急促地大口呼吸起来。

　　“凝……”高寒伸手扶了他一下，“你还好吧？”

　　沈凝点了点头。

　　高寒拉着沈凝往他的房间走，回去的路上他皱紧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凝，你有没有觉得霍华德很不对劲？”

　　高寒尽量放低了声音，贴在他耳边，如同耳语一样道：“他很古怪，很危险……那个声音……”

　　沈凝“嗯”了一声。

　　“我知道，但……我们需要他。”

　　高寒还想再说什么，沈凝勉强对他笑了笑。

　　“别担心，在这里，霍华德先生能做什么呢？”

　　“他总不可能是怪物吧？”

　　两人已经走到了沈凝的房门口，沈凝拉开门走了进去。

　　“明天一早我们就上船离开，还剩一会儿，抓紧时间休息吧。”

　　高寒想要说的话被他吞了回去，他点了点头。

　　“好，明天我会来叫你的，凝。”

　　“晚安。”

　　——

　　房门在眼前关上，高寒脸上如春风般的神情瞬间消失一空。

　　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脑中不断思考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待他走到自己房间后，他关上门又锁好了门。

　　剩下这点时间他没打算睡了。

　　高寒整理物资，盘算着离开小岛在海上漂流他们能活几天。

　　就在这时，他又一次听见了液体流动的声音。

　　哗……哗……啪嗒……

　　不，与其说是液体流动，不如说什么东西在蠕动、爬行。

　　高寒警惕腰间抽出一把小刀，这是他从理查德身上搜来的。

　　他四处环视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把短短的小刀折射着一点点从窗外照进来的朦胧月光，也照出了高寒满是警惕的双眼。

　　可在这寂静的夜里，那把短而亮的刀，像一个无力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