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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   跟金不丢会面后,又过了一个星期,陈爱金在路上碰上了赵谦。
      这一天,陈爱金独自开着城管大队的电动四轮车在辖区的街道上巡视,行驶着,他就看到前方二十米处,一个十字路口的近处路边有聚堆的人群。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直观目测,起码得有上百人,这景象具有显著的围观特征。
      陈爱金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车,走向那人群。出于职业的本能,他先要弄清楚人们在看什么,而后再想法劝散围观的人群。在陈爱金这个职业的人看来人在街上扎堆就是无秩序,属于工作中遇上的不正常情况,如此就得去管一管。
      不论什么状况的存在,其处于无秩序的状态可不行,相反,有秩序才是硬道理。即便是宇宙,其常态要么是膨胀要么是收缩,混沌无序的状态也只会短暂出现在前两者相互转换的那个阶段。人类可能是宇宙中唯一能够容忍,形式而非内容的秩序存在的物种,之所以如此,就在于人的思想能够设计并迎合让主观情绪感觉舒服的状态。人类的福受益于其有思想,人类的祸亦多源自于其有思想。思想不仅仅只生产积极的精神产品,也生产消极或是负面的精神产品,由负面的精神激发出的行为再与诡计多端结合在一起,自然而然就会发展成为欺骗。
      欺骗从根本上说就是思想的产物,而要命的一点在于,有很多的欺骗针对的目标其实就是思想者自己。自打有了思想之后人类就变得绝世聪明,这是不争的事实,但在另一些方面这个物种也变得愚蠢了。思想既把人类变得磨磨叽叽,也让人类具有了预判未来的能力,这其中就包括预判危险的能力,如此,所引发的直接后果便是人类不再像做一般动物的时候敢于直面问题。思想既能看到解决问题的好处,也能看到问题解决过程中要面对的种种困难和风险,哈哈,可问题是天下的知难而退远多于知难而进。然而,人总要面对现实,美好只存在于思想的另一个极端——理想之中。问题是问题明明客观存在,不想面对,最起码也得与之擦肩而过。这样,就得想方设法以形式上的没问题欺骗自己或是蒙蔽他人。哈哈,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一团和气起码对谁都没有坏处,至于如此的和谐会不会损害公利,考虑那么多干嘛,反正天塌下来谁也跑不了。
      压住事物内在的乱,让其外在表现得平稳甚至向好,这是务虚不务实的人惯用的手法。他们知道矛盾根本没有解决,只是暂时被关进了笼子,至于将来那矛盾的猛兽会成长壮大,难再被控制,甚至咬断格栅冲出来制造事端。哈哈,那样的事反正要由将来的人去做,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再说,乱若真的发生了,谁还会再去追究之前的秩序是有是无,乱的制造者就是天然的背锅侠,哈哈,无论愿不愿意,他(她)都得承担事前大大小小的秩序破坏者的角色。所以,形式上的秩序对责任人来说就相当于业绩,那毕竟是看的着的客观存在。相反,看不着的做得好可不算是成绩,对仕途攀升起不到直接的帮助作用,即便体现着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之前人的伟大,也不能增加锱铢分量的眼前的实用。
      在那种只追求眼前利益的人之中,能够深入现象去和本质较真儿的可谓少之又少,他们大多不愿直面问题,不敢置身矛盾的池淖之中。对他们来说因对公事而破坏私人关系,在组织内结仇树敌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当然,也应该看到另一种情况,纯粹的独人大多不缺乏勇气,他们敢于直面问题,不惧被矛盾萦绕,有的甚至还以积极参与纷争、龃龉为乐。然而,若将这一类的人放回到由家庭、亲戚、朋友、同事、老乡、上下级……,或者干脆说是以利益为联系纽带的社会体系当中,他们直面问题的勇气、激情、欲望随环境的变化,也会或快或慢地成为其人作风、个性当中的稀缺品种。
      既然路边出现了无秩序,就需要对之实施治理。陈爱金可以用对讲机喊人过来,可今天他不想这么做,(城管)队员赶过来是需要时间的,何况此时此刻大家都在为更重要的事情忙活,所以他就决定自己先走进人群看一看。
      面对密密麻麻的人群陈爱金是有压力的,他倒不是害怕和人对抗,事实上他早就习惯了被各种不友好的目光直视,更是练就了听詈言如常话的忍耐力,因而,即便是人群的人数再增加一倍,他也敢于亮明身份往里面挤。这是职业本能的驱使,干这一行就是跟人打交道,或者说陈爱金们的工作对象就是围绕人展开的。话又说回来,若不跟人打交道要他们干嘛,哈哈,荒漠地带可不需要城管,把问题说严重了,若是不管人,陈爱金和他的同事们成为失业者就将不可避免。
      工作努力除了本职的驱使,陈爱金更在乎的是群众围观若是发展成为事件,在一些方面肯定会造成对自己的负面影响。比如,如是的情况要是让上一级的领导给看到了,十之八九就得挨批评,比较起来,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或是知道了也不去管,眼前发生的状况,要被领导看到并默默地记住,这可比单纯的挨批评还要糟糕。工作不到位被领导给记住了,在印象上得的就是负分,而负的印象分肯定是要影响仕途的进步和发展的。如今,争权夺利的人太多了,所以,在领导的印象中若是得了负分,从某种程度上说就是按下了升官的暂停键。
      自打有了文明这个概念,人人都要在□□盖上一块遮羞布。自打有了公权力这种能量,一些人还要为自己的非正常行为蒙上一块也是由行为编织成的遮羞布。
      在早上刚上班的时候,陈爱金就得到区里的领导要下到各个街区搞暗查的消息,这既是表现的机会也是出丑的陷阱,总之,应付领导检查便成了他和他所在的单位的人,在这一天的所有工作的重中之重。于是,在业务职责管辖范围内,围绕如何能让领导看着顺眼的工作体现,就安排布置起来。
      直到上午的十点,该做的“样儿”都已经做了,但——这不算完,另有些工作还必须得做,也就是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大众满意不满意无所谓,他们又左右不了自己的前途,关键是要让能左右自己前途的人满意。而这必须得有打压大众去讨好个别的勇气,还要由厚“脸皮”作为强劲的心理保障,推进行为或行动的实施。哈哈,一些行为性的活儿“不好意思”可干不了,若是任难为情左右自己的行动,那干脆不做的好。
      干不成事儿要你何用,当今社会还缺干事儿的人吗?哈哈,干事儿虽说辛苦,但是想干事儿的人可多了去了。要知道,很多的“辛苦”送礼求人都不见得能讨得来,所以,已经占了这“辛苦”的人,——珍惜机会吧!
      让一个区的公人都辛辛苦苦,并且一定程度上也约束了老百姓的活动自由的究竟是什么事务呀?哈哈,说开了都是市里搞得创建文明街区活动惹出来的这场忙活,上头一声号召,底下的人敢不响应吗。能不能评上所谓的文明街区暂且不说,没人想落后倒是根本,如此,也只有迎合上头积极地行动起来了。这么一来,老百姓被折腾的难以寻常,各个基层单位的人更是忙的晕头转向,有甚者,一些职位相对重要的公人则是连日值守在岗位上。人不能分成两半使用,顾这头就顾不了那头,哈哈,为了前途,自己的小家也就暂时抛开不管了。当然,既然吃的公事的饭,该忙的时候就决不能闲下来,否则,出了漏洞就要担责任。这对普通公人来说影响无非体现在收入上,而对于有个一官半职的公人而言,将其承担的后果用数字表示——或许是个很大很大的值。
      陈爱金在单位尚存有仕途上的进步空间,所以,他可不想有工作上的瑕疵被领导给看到了,那样影响升职暂且不说,搞不好还会成为单位的竞争对手们在领导的面前谮自己的一个说头,而污点一旦被领导给记住了十之八九会陷入不进则退的仕途局面,除非那污点的覆盖面也包括进去了领导。做事惟有小心,起码自己不能给自己遗留绊脚石,所以,看到了(绊脚的)就得毫不犹豫地将之搬开。争权夺利也是一场非荣即辱的斗争,也需要做好自我保护,关于此,说白了就是把本职工作搞得像那么一回事儿,不出(领导能够看得到的)漏洞心里才能踏实。
      人们看热闹在哪儿都不犯法,观感上也并非不雅观,若是不影响公共秩序,而任之自聚自散倒也无妨。然而,世上总有一些权人,他们不愿看到老百姓聚堆,如此似乎就成了游行示威,会动摇社会的稳定,甚至还是影响X的领导的负能量的积攒,所以,如有聚众的情况就想对之实施治理。似乎不行驶管人的权力,就等于是浪费上级给予其职位的信任。
      领导意图总是底下人工作的重要努力方向,陈爱金所在的区的行政一把手就不太喜欢看到老百姓聚在一起,还曾在一次区中层干部会上点名批评城管治理这方面的事不到位。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陈爱金的职务又低区行政一把手不止一级,不管怎么说,要想坐稳现有的职位并且立足于此再图发展,除了有背景、会来(领导的)事儿之外,就得的把领导意图奉为圣旨。
      今天,碰上了人们围观看热闹的情况,陈爱金可没那个勇气和魄力对之放任不管,不闻、不问就是和跟领导对着干,这无疑是对自己仕途的不负责任。陈爱金绝对敢忤逆自己的父母,却一点都不敢惹领导不高兴。当然,陈爱金也有和李正对着干的胆子,而李正也算是个有能量的人,哈哈,陈爱金却并不珍惜自己的这个朋友资源。
      李正的能量对陈爱金毫无用处,若他属于那种能够左右陈爱金职位人,那么,后者对待他的态度定会是相反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路上出现了人员聚堆,过去管一管是必须的。于是便出现了之前的情况,陈爱金把电动四轮车停到路边,下了车,径直走向人群。
      身着城管制服,路边停着有城管标志的小四轮电动车,再加上经常在街上巡查的一张被人们记住的熟面孔,所以,当陈爱金往人堆里走的时候,面临的就是毫无阻碍的通行状况。当然,对看热闹的人来说,管事儿的人一来也就意味着“戏”的最精彩部分要开始了,陈爱金无疑就是他们所期盼的那种管事儿的人。现在这样的人来了,一部戏所需要的角色也配齐了,如此,观众们便自觉让路而任“演员”往舞台的中央走。如此,陈爱金就不用像一般的看热闹人那样费劲地挤,或者开个玩笑地说,——他是削尖了脑袋往人堆里钻。看着人们像是被风吹拂的麦穗一样朝两边倾摆,他自然是顺顺畅畅赶到事发处。人们喜欢看热闹,也喜欢看热闹是如何被浇得冷却下来的,而此刻的陈爱金就是人们心中的“冷却师”。哈哈,享受被让路的特殊待遇就得展示出其特别的本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们,盼着陈爱金能够展示出和他身着的制服相匹配的能奈。
      陈爱金刚一下车就听到了由人群里传出来的吵架声,丰富的工作经验就是直觉,他判断一定是商贩为争夺摊位而发生了争执。果然,进入人群的核心区域后,他看到的情景和之前判断的情况大差不差。一个卖菜的小贩和一个卖水果的小贩纠缠在一起,两个人都是三十来岁,他们正相互较劲地拽夺一台电子秤。两个商贩各用一只手死抓那电子秤的撑杆,而腾出来的另一只手则是你指指我、我指指着你地互相责骂。这两个社会最底层的人是彼此激发想象力,口吐赋有创造性的“问候”对方家人的特殊语言,士气上可谓是一个赛一个的高昂。
      见陈爱金站到跟前,两个小贩各自针对对方的凶蛮相都收敛了些,但是他们抓电子秤的手是依旧紧握,谁也不肯先放开那无辜的机器。
      陈爱金先怒瞪双眼向外环视一圈,喝道:“有什么可看的,吵架这事儿在地球上每小时都会发生,最好看的绝对不是在街上吵,所以,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人群中有老实的,也有急着赶路而无心久呆的,他们见陈爱金这么一嚷便都退身走了。相比于走的人,留下来继续看热闹的还是多数,再说,陈爱金又不是拿着鞭子抽打他们走,仅凭威吓的目光和蛮横的言语,是很难战胜众多的好奇的心灵。当然,陈爱金也知道这会儿硬轰自己四周的围观者绝不是个好办法,唯有把引发问题的本源给阉割了,让这热闹事变得索然无味起来人们便会不驱自散。
      “都是干什么的?”。陈爱金一脸严肃看看这个商贩,又看看另一个商贩。“谁叫你们在这里摆摊儿的,快把你们的(临时摊位)备案卡拿出来给我看看!”。
      两个商贩都认识身前站着的这位城管,见陈爱金要备案卡,他们一个呆住了,而另一个立刻就变得神气起来。当然,后一位商贩略带夸张的神气表情绝不是做给陈爱金看的,明确地说,他是让他的对手看的。身有此物不慌张,陈爱金要备案卡的喝令一出,这位商贩瞬间就有了来自于知己知彼的优越感。
      表情神气的商贩从容地由挎包里掏出备案卡交给了陈爱金,而表情呆滞的商贩则支支吾吾地说自己的备案卡忘带了。陈爱金可不糊涂,商贩的备案卡都是随身带着,鲜有忘带的,再说,辖区内的商贩他即便不认识起码也看着眼熟,可是眼下他对这位掏不出备案卡的商贩,他根本就没什么印象。
      “他根本就没有备案卡。”。有备案卡的商贩松开了紧抓电子秤的手,管事儿人的到来和资格展示后心理上产生的优越感,让他意识到再夺对方的计价工具已毫无意义。这小贩抬手手指着他的对手,目光的瞄向却以陈爱金为主,说:“领导:这个人我从来没见过,可是他却把我的夜市摊给占了,撵他也撵不走,为了维护我的摆摊资格和权力我就决定夺走他的电子秤,再把夺过来的这东西交到你们那里去。”
      “这的确是你的摆摊区域,备案卡上面有说明。”。陈爱金将备案卡还给它的持有人,又把目光投向掏不出备案卡的那位商贩。“你摆摊儿有多长时间了,连持证摆摊的规矩都不懂吗?”
      “领导,我的档案卡的确是忘带了,下回我一定带着档案卡出摊儿。”。没带备案卡的商贩慌慌张张地说。他的回答惹得围观的人哄堂大笑,连已经开始支摊子摆卖物的那位带着备案卡的商贩也跟着笑了,只是他的笑更具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陈爱金根本就不觉得商贩的错语有什么可笑,他依旧严肃地看着对方,说:“连备案卡是什么都搞不懂,竟把它说成是档案卡,哼哼,档案卡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展示给人看的,再说,即便你想展示给人看——能拿得出来吗!看来你的摆摊儿经验的确浅薄,——赶快走,若再让我看到你后果自负。”
      “领导,我——”
      “我什么,赶快走!”。陈爱金严肃的脸色向着冷而凶的方向转变。
      “领导,您姓陈吧!”。掏不出备案卡的商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便收拾开他之前摊到地上的东西。“我是赵谦的堂哥,他没给你提开我的事儿吗?”
      “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我只知道公事公办。”。商贩的话让陈爱金有些不自然。他心说——这个商的贩情商应该有问题,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那样的话呢。是真事儿,也得用脸色和言语将之包装得跟假的一样。众目睽睽之下,撇清自己绝对必要,于是,陈爱金提高了说话的声腔,喝道:“赶快收拾你的东西离开这儿。听见了吗?是离开这儿!别让我把同一个意思的话再重复地说。”
      “是啊!你赶快走,别让陈领导再把说过的话重复。”有备案卡的那位商贩不耐烦地瞪了一眼他的竞争者,“你知道吗!陈队长忙着呢,浪费他的宝贵的时间,就是给别的像你一样的非法摆摊儿的人争取更多的非法经营的时间,你这是在包庇违法行为,——懂吗!”
      见刚刚的对头向自己横眉竖目,那位把已经摆在地上的东西都拾掇上三轮车的商贩顿时恼羞成怒,也不再顾及陈爱金的存在,抬手指着对方就骂了起来。相反,有备案卡的商贩的脾气倒是哑了火,一下子就没了刚才的那股冲劲儿,他把头一扭,不吱声又开始往摊板上摆放自己的卖物。
      由闪念激发的激情往往长久不了,被怼之后,有备案卡的商贩的理智和冷静立刻就恢复了。他是静下心来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哈哈,有正经事忙活儿的人都是这样,挣钱第一,于是,便懒得把已经去势的骂他的那个人再当作对手看待了。见对手不敢还嘴,无证商贩的骂劲儿稍稍缓了些,也许是骂累了,他就一屁股坐到了路沿石上。
      “骂够了没?”。冷眼旁观了一分钟陈爱金的话音再起,不过,这一次他的腔调由凶恶又降回到了严厉。“人家都不吭声了,你还骂什么呀!赶快收拾东西走吧!”。
      “我不走!”无备案卡的商贩倒来了劲儿,“今天,我就呆在这里看他是怎么摆摊儿的。”。
      碰到了一个混球,耍起赖的人都不好对付,眼下这家伙就开始耍赖了。陈爱金心里是暗暗叫苦,必须尽快把这个正在气头上的商贩撵走,不然,围观的人群非但不会散去还有可能会越聚越多,要是区领导在这会儿转悠过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是怎么回事!”。为了让赖着不走的无证商贩消气儿,陈爱金故意迁怒于那位有证的商贩。“安安静静地摆你的东西就妥了,还有闲工夫往这儿插上一嘴,——看!把人家惹急了吧!我告诉你,你要是再插嘴,或者再挑衅这位兄弟,那也得收摊子滚蛋。”
      有证的商贩是个明白人,知道陈爱金是明着说他,暗里却是让正在闹脾气的无证商贩听的。他是连连陪笑点头称是,不敢再说上一句话。而那位无证的商贩也停止了谩骂,他似乎也觉察到自己的行为出格了,应该适可而止才是。
      “你,赶快开车离开这里,目前你还没有资格在这里摆摊儿。”陈爱金的目光又转回闹脾气的商贩,“你听见了没有,赶快开车离开这里!”
      无证商贩就像一尊雕像,并不理会陈爱金的话,坐在路沿石上是纹丝不动。
      “你难道没听见我说的话吗?”陈爱金弯腰低头盯着商贩,“我叫你赶快开车离开这里!”。
      无证商贩只是低头看地,也不答话,似乎在他的理解当中,陈爱金的话根本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让他的对头——那位有证的商贩听的一样。
      面对如此的状况,陈爱金有些尴尬,觉得光靠劝说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问题,倒是应该利用和商贩僵持的这段时间劝散围观的人群。他转过身面向众围观者,以斥责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而他说话的语气却透着商量的和气。
      “啊——,大家都有各自的事儿要忙,呆在这里纯粹是浪费时间,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哈哈,都快走吧!”。说着话,陈爱金的目光停在一个瘦弱的中年男人身上,他立刻面露凶光地看着对方。“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还不赶快走!”。
      见陈爱金凶巴巴地盯着自己,瘦弱男子腼腆一笑,便老老实实地转身钻出了人群。能够看出这是个胆小怕事的人,或者说他的脾气应该非常的好。哈哈,实际的情况是陈爱金认识这个人,他是个线人,专门为城管队搜集商贩无证摆摊、违规经营等方面的信息。面对这么一个见了自己从来都是点头哈腰的人,陈爱金对之发脾气的成本自然低廉到可以完全忽略的那种程度。
      有人被劝走就是好的开始,陈爱金是再接再厉,继续把形貌偏弱的人当作优先劝离的目标。哈哈,陈爱金的这一招还真好使,很快,就有一大半的人或直接离开,或是受“领头羊”效应的影响跟着离开的人走了,最后仅剩下了十几个围观的人稀稀拉拉地站着,他们的好奇的目光也不再如之前那般的强烈。
      “你!”陈爱金转过身瞪着有证的商贩,“前面很空旷,把你的摊子先移过去吧。”
      “领导,那儿离路口太远,留不住人。”。有证商贩看着陈爱金指的位置,为难地说:“离路口太远,赚不了钱呀!”
      “我只是让你今天过去,又没有让你永远过去。”。陈爱金不耐烦地吼道。
      “好好好,我听领导的。”。有证商贩一脸怨气地答应,并开始往他的三轮车上收拾东西。
      “赶快走吧!”陈爱金的目光又投向无证的商贩,“摆摊儿需要办个备案卡,你得先去办个备案卡,之后,根据统一的安排再来设摊。”
      那商贩还是不吱声,似乎是忽略了陈爱金的存在。
      “走吧!”陈爱金催促道:“你还坐在这里准备当雕像呀!”。
      商贩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看陈爱金,而是将目光投向推着三轮被陈爱金指定了位置的那位和他吵过架的商贩。随后,他也推开自己的三轮,跟着那有证的商贩往相同的方向走。
      陈爱金本以为那位商贩也要走,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又让他犯了难。无证商贩只是跟着有证商贩,对方走他就走对方停他也停,照这势头,两个人再次发生冲突是迟早的事儿。看着此情此景,陈爱金的内心滋生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一走了之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是,脑袋里既然装着个□□,必然也就装着个□□,两派是永远的对头,只能共生共灭而不能一生一灭。陈爱金的胆子想走,而他的上进心却拽住了他退却的脚步。——走了再出事怎么办?不还是他工作职责范围里的事吗。若是任这两个商贩之间放怨愤自然地发展下去,刚刚浇灭的“热点”就又要复燃,如此,那些好看热闹的人再聚过来围观就不可避免了。万一区里的领导转过来,这样的场面定会玷污他们的眼睛。哈哈,玷污领导的眼睛是有后果的,而后果的主要承受者也只能是包括他陈爱金在内的少数几个人。为了不承受那和前途挂钩的后果,他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实在不行可以报警——让派出所的人出面解决问题,那样也算是主动工作,而这在处置上亦并无不妥。
      想到此陈爱金快走几步撵上了那两个商贩。实际发生的情况正如他的预料,冰和火是无法近距离接触的,否则,不是冰降灭了火就是火气化了冰。
      这个时候两个商贩又瞪上了眼,有证商贩认为无证商贩是在无理取闹,他怒不可遏地冲对方吼道:“你想干什么!要打架吗!”。
      无证商贩并没有太靠近他的对手,或者说他很注意跟对手保持一个防止被伤害到的安全距离。如此,他就又把三轮车往路边一停,像之前一样坐到了路沿石上。
      见无证商贩并无暴力倾向,有证商贩扭过脸就又开始往地上支他的摊子。
      “你要干什么?”陈爱金也被无证商贩的行为给挑逗得来了气儿,“赶快离开这里,难道我刚刚说过的话你没有听到吗!”。
      无证商贩对陈爱金依旧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坐在路沿石上真的像一尊雕像,是呆板有余、活力不足。
      “还坐在这里干嘛!我让你离开这里,还不赶快走!”。陈爱金继续吼那商贩。
      “我向他学业务,看看他是怎么卖东西的。”。无证商贩终于有了言语,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呆滞无神。
      “这里不是你学业务的地方,要学习到学校里去。”。陈爱金嘲讽地瞥了商贩一眼,同时他又扭过头看了看四周,见围过来看热闹的也就四五个人,便宽心了许多。“赶快走吧,再引发人员扎堆围观的情况,就要对你实施罚款了。”
      商贩乜斜着陈爱金,说:“罚款也得有依据,你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地给人开罚单,那是违规的。”。
      那商贩把陈爱金顶的一时无语,但是该有的镇定还得要表现出来,绝对可不能让身上的制服跟着一起丢脸。他顿了顿,冷冷一笑,说:“罚你的款都是轻的,再重了,连你的东西都一起没收了。”
      “要是惹急了他们,连你的摊子都敢能砸了,何况是罚款呀!”。有个围观的老年男人以不大不小的声量冲那商贩说:“走吧,跟公家的人较劲对你没好处,最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呀!”。
      围观的人的话语让陈爱金和商贩听起来都觉得别扭,前者认为他是在结仇自己的职业,后者则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威胁的意味。尽管如此,那人的话似乎又起到了两头帮忙的作用,哈哈,他替陈爱金说出了不合适说的话,又把任事态发展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或利害关系陈述给了那商贩。
      即便那围观者话语内容中的一部分倾向于自己,陈爱金也不能任他把类似的话一直说下去。他瞥了那人一眼,说:“大爷,您说话偏颇了,我们怎么会那样对待人民群众呢!”
      “新闻上报道过这样的事情,”那老头的脸上露出少许歉意的笑,“难道是我记错了?噢!可能是吧。”
      “你可能没有记错。”。陈爱金故意表现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但是,怒色和不满情绪的俨然已经显现在他的脸上。“可是,有一般就有个别,有平常就有特殊,大爷,天底下的犀牛总有不是灰色的,同样的道理,虽说绝大多数的人做的事情都是合乎常规的,但各行各业也总有极少数的人做的事情违反常规。做出格事儿的人时常存在,但他们绝对属于少数,不然,这个社会哪儿来的稳定局面。不有那么一句话吗,叫什么来着,噢——,不要以偏概全,看事物偏激了就会影响头脑对问题的判断力呀!”。
      那老人不愧为上了年纪大人,是充分展示他那个年纪的人看不惯的事儿多,却又胆小怕事的特性。他敏锐地觉察到自己的言语已经引发眼前的这位城管的嫉恨。还是少惹是非为妙。想到此,他立刻停止言语,转身走了。
      看热闹的老人被自己说走使陈爱金的脸上现出得意的神情,他又顺势朝四周看了看,围观的人仅有七八个,这是个好势头,得赶快把眼前不听话的商贩劝走,决不能让其继续成为引人眼球的“磁场”。不过,这个时候的陈爱金已经改变了想法,作为一个小领导干部,怎么能战斗在最一线跟一个小商贩较劲下去呢,把难办的事儿或是存在风险的活儿交给底下人,自己完全可以以要到其他地点巡视为理由离开这个是非场所。想到此陈爱金由腰带上拔开对讲机,将之放到嘴边准备呼叫附近的(城管)队员过来支援。也就在同一时间,有个人站在陈爱金的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哥”。
      这问候具有熟人的典型特征,至少也不应该是陌生人在跟自己打招呼。陈爱金放下对讲机,下意识地回头看叫自己的人。
      “赵谦!”。陈爱金的目光里透出些惊讶,同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把对讲机挂回腰间,说:“你怎么来了?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冲着路边坐着的这个人。”
      赵谦只是冲陈爱金歉意地笑了笑,随走到那无证商贩跟前,起手狠劲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呵斥道:“还不赶快走,坐在这里跟个要饭的似的丢人现眼,起来,开着你的三轮车滚蛋!”
      见赵谦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商贩的态度立刻转变,之前的闷倔也变成了一副媚顺的嘴脸。他站起身,脸上堆笑,说:“兄弟,你来了。”
      赵谦瞪着那商贩,说:“你在这里胡闹,我不来能行吗!”。
      那商贩表现得有些唯唯诺诺,不接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陈爱金。他的眼神似乎是在提示赵谦,去找那个城管通融一下自己的事情。
      赵谦自然明白商贩的意思,但是他并没有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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