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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非你不可 ...

  •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要春生眼里有他。

      这个念头像跗骨之毒一般缠上了他,他变得焦躁不安,只有当春生看着他的时候,他才能获得短暂的安宁。

      杨瑞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依赖一个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一面。他的眼神总在追随着春生,看到春生对他的冷漠便心痛难耐。

      为什么?为什么不看我了?

      他还不够可怜吗?还不够惹人怜惜吗?

      她曾救过他一次,为什么现在不能继续了?

      杨瑞知道,这是一场罔顾意愿的强迫,春生没有义务这么做,可他非要强求。

      从小到大,有人明面上嘲笑他,也有人暗地里嘲笑他,有人为他感到惋惜,说他子不如父,感叹他的父亲是多么的聪慧机敏,堪当大任,而他,小时了了,大时也了了。
      他所接受到的善意不多,但也都慢慢被人剥夺,他那时有多么不甘,浓烈的不甘驱使他挣扎着活了下来,后来他学会了伪装,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心里。

      假面戴久了就变成真的了,杨瑞有时候真的以为,自己就是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了。他被欺压,被漠视,本人却对此感到无所谓,他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感觉人生了无生趣。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这种不在意到底是演的,还是真的了。

      他感到疲惫。

      那天在桃苑,他真的想过放弃。他放弃挣扎,任水流慢慢包裹住了自己,往下沉的时候,他居然也感受到了温暖。

      真是难以置信,他居然在水中感受到了温暖。

      往下沉的时候,后知后觉的阴冷像冷血的蛇,一点点缠上了他,可刚开始的温暖实在太让人留念,冰冷裹挟他的时候,他居然还在奢望,无处不在的水会变成一个怀抱。

      就这样睡过去也很好,这场酣睡将不会有噩梦。他太累了,他不想争了,也不想演戏了。真的好累啊,反正也没有人救他。

      只有春生。

      春生握着他手的那一刻,他还清醒着,春生拽过他的时候,他也清醒着,直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嘴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一口气被缓缓地渡了过来,杨瑞睁开眼,看见春生放大的,平静的脸。

      凌凌的水光映在她的脸上,莹白的皮肤像暖玉,散着微光,散落的发丝随着水流起伏着,一双眼静静地看着他,那么宽容,那么平和。

      ……好美。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杨瑞想,他要这个人,要她到他身边来。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行动了,他处处示弱,处处依赖,他妄图得到春生的怜惜。

      一个女人的怜惜,是最有用的绳索,能把他俩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杨瑞曾用这一招得到过很多宫女的善意,由此过了一段还算轻松的生活,可春生和那群宫女一点也不一样。
      他们已如此亲密,可春生的眼神还是那么冷静。

      他已经没有时间了,最多两个月,两个月后,如果他没有成功,他独自离开了怀安,他们日后还会再见面吗?

      以春生的性子,大概很快就会忘了他,她会有自己的新生活,可能还会救其他人,成为其他人的救世主,然后被那些人包围?

      一想到这种情况,杨瑞简直要嫉妒得发疯。

      他要怎么放手?他已没有办法放手了。

      杨瑞喃喃道:“你救了我……”

      什么?

      春生没听清。

      杨瑞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腕,眼里全是孤注一掷的祈求,“你救了我……你要对我负责。”

      “……”
      春生脸色有点复杂。

      她救过很多人,杨瑞是第一个提出这种奇怪要求的人。她从没听过这种说法,可杨瑞紧盯着她,一副不得到回应就不放弃的样子,让春生都忍不住有点怀疑,是不是她太孤陋寡闻。

      或许是春生沉默得太久,像是一种无声的拒绝,杨瑞眼眶泛红,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艰涩般从嘴里挤出一句话,用一种祈求的语气:“看着我,好不好……不要离开我……”

      “……”
      这太犯规了。

      就算是假的,他哭得也很让人动容。毕竟,杨瑞长得还不错。

      春生抬起那只没有被握住的手,抚上杨瑞的脸,擦去他的泪,她像是叹了一口气,又好像没有,“别哭了。”
      她接着说,“符麟他们回来了。”

      没过多久,帐帘被一把掀开,符麟他们穿着蓑衣,护着一个食盒走进来,蓑衣上的水珠成串,沿着他们走过的路径一路留痕。

      符麟看了看站着的两人。

      那两人站得很近,几乎靠在一起了。世子背对着他看不到表情,头微微垂着,那个吉祥脸色倒是很平静,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呃……

      这个气氛……不能说不对吧,但是也有点诡异啊。

      符麟还是不敢说话,把食盒放好就拽着于褚飞快地钻了出去。

      气氛太诡异了,他情愿去外边淋雨。

      “……”

      春生说:“出去了。”

      身前一重,杨瑞抱住了她。

      温热的呼吸撒在颈侧,发痒的感觉一路疾驰,让人头皮发麻;肌肤相贴,有种细腻的触感,春生不适地挣扎了一下,换来的是杨瑞越发紧的力度。

      “春生。”

      春生愣了一下。

      自从她到杨瑞身边,杨瑞一直都是叫她吉祥,这会儿突然叫她本名,她竟有点不习惯。

      “春生,你会离开我吗?”

      “……”
      当然。

      沉默也算一种回答,杨瑞不说话了,头抵在她肩上,呼吸沉重。

      春生任他抱了一会儿,也没说话,帐内一时安静,只听外面雨声急促,宛若某人心境。

      许久,春生才轻声道:“为什么?”

      轮到她问为什么了。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这样仿佛决绝般的祈求她?为什么这样相信她?

      这一切发展得有点太快了,春生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童,杨瑞对她的这种浓厚的依赖与欲望简直让人心惊,让春生都感觉到了一丝茫然。
      他们不是合作吗?这不是一场交易吗?是怎么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春生犹豫道:“杨瑞,你确定是我吗?”

      “是你。”
      杨瑞的气息环绕在她的耳边,语气坚定到不容辩驳:“是你,春生。”
      他低声喃喃道:“只有你,只能是你,非你不可。”

      “……”
      他语句中的情感太浓烈,浓烈到春生几乎无法承受,甚至让春生心生退意了。

      为什么呢?

      春生罕见的有点茫然,她想起与杨瑞过往的相处,又想起杨瑞在她耳边的低喃,说她救了他。

      她更茫然了。

      她救过许多人,没一个像杨瑞这样的,她心中有几分怪异,但更多的是无措,没有人教过她遇到这种情况她要怎么做,春生茫然地站了会儿,才低声问道:“你是想报恩吗?”

      杨瑞依旧抱着她,春生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见他的回答,小心翼翼的语气:“以身相许,好不好?”

      ……以身相许吗?

      有什么必要吗?她救人,从来不是为了回报。

      春生张了张嘴,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杨瑞就像未卜先知般截住了她的话头:“春生,不要拒绝我……”
      他低喃着,“……不要离开我,我只有你了。”

      “……”

      春生思绪纷杂,想起之前的种种,想起那些人对杨瑞的漠视,竟一时犹豫,想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雨声缠绵,接连不断,帐内气氛微妙,气息也缠绵,杨瑞靠在春生的肩头,温热的呼吸急促,落在颈侧,像粘连的轻吻。
      春生不适地转开脸,目光落在微晃的烛火上,眼珠漆黑,火星在眼中跳跃,像她翻涌不止的思绪。许久,春生终于轻声道:“你会后悔的。”

      杨瑞瞪大了眼睛。

      他听出了这句话的深意,他被惊喜迎头一棒砸得有点茫然,他松开春生,握住她的肩,紧盯着她的眼睛,不可置信般道:“你,你说什么?”

      春生沉静地看着他,眼里翻涌着杨瑞看不懂的情绪,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像是劝导:“不要后悔。”

      后悔?怎么会后悔呢?

      他所得是所愿,他怎么会后悔呢?

      杨瑞愣怔地看着春生,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脑中像是炸了烟花般一片空白,许久,他终于回神,他急促地喘了两口气,感觉浑身发热。

      春生还在看着他,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冷静,杨瑞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我决不后悔。”

      哪怕只是一场梦,他也决不放手。

      杨瑞试探性地伸出手,春生没动,于是杨瑞又把她揽进怀里。

      这个拥抱的意义大不相同了,杨瑞心头的满足感几乎要溢满得胀出来,他抱着她,珍重得像是抱住了自己唯一的一块珍宝,他在她耳边轻声但坚定道:“我是你的。”

      耳边有点痒,春生躲了躲,但因在杨瑞怀里而没有太大的作用,她垂下眼,所有思绪都藏在眼下,然后慢慢归于平静。

      “杨瑞……”

      “不要叫我杨瑞了,我不喜欢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像是牢笼,把他困在这副躯壳里,把他困在了皇宫里,把他困在了无尽的噩梦里。

      他松开春生,看见春生眼里的疑惑,四目相对,他认真道:“如意,叫我如意。”

      他看着春生,像是在等一个回应,春生张了张嘴,两个音节从嘴里发出来:“……如意。”

      眼前的男人顿时露出一个笑容,神情温柔,目光也温柔,他很坚定地“嗯”了一声。

      春生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像是她亲眼见证了一个人的新生一样,有种无所适从的荒谬感,又莫名的有种责任感。
      她恍然间觉得,这就是杨瑞,不,如意的计谋,他就是要她参与其中,要她丢不开他。

      她看着眼前这个在她这里已经改名叫如意的男人。他哭过了,眼角微微发红,看上去无辜又可怜;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直白又认真,像是全权依赖她,把她当作人生的全部。

      承担一个人的生命吗?

      这也太重了。

      春生感觉有点头疼。

      “……如意,吃饭吧,我饿了。”

      大概是因为已经说开了,如意在她面前是真的不装了,对她实在是太过殷切,春生万般不习惯。
      但一旦她露出一点犹豫,就能看见如意小心翼翼的目光,一脸委屈的样子,又实在难以苛责。

      “……”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吃完饭,春生和他谈起正事:“这个山匪是怎么回事?”

      聊到正事,如意就正常了许多,他正色道:“是很早之前,我与寿亲王杨礼谈的一笔交易,他助我与许家搭上线,作为交换,我给他杨端养私兵的证据。”

      寿亲王杨礼?

      如意道:“自杨益上位以来,除了刚开始杨礼安分了几年,后来就一直小动作不断。当初御书房暗格里的那几张布局图,你应当也看过了?”

      春生点点头。

      于是如意接着道:“那都是杨礼豢养私兵的宅府布局图,不过那都是他故意暴露给杨益看的,也就几万人,暗地里还有多少我也不清楚。”

      “现在杨端也已近弱冠了,若是真等到杨端即位,杨礼更没有理由争那个位子了,所以这两年他也有些心急,首先要除的就是杨端他们几个。”

      这是自然,没了继承人,等杨益也出事了,能上位的人中,才有杨礼的一份。

      春生提醒道:“你也不安全。”

      如意笑了笑,道:“我知道,只是目前他对我有用,我对他也有用,互惠互利罢了,暂时还不到兵戎相见的地步。”
      又紧接着道:“不过我也知道春生是关心我,我很高兴。”

      “……”
      春生不说话。

      如意慢慢靠过来,小心翼翼地想抓春生的手,见春生没反抗,他就将春生的手慢慢合在自己掌心里,紧紧握住。

      春生的手指纤细修长,指骨很明显,肤色雪白莹润,手背上的青筋也很明显,整只手像是用玉雕刻而成的,透着一种玉质的美感。

      如意一节一节地摸过她的指节,划过她的手心,在虎口的老茧上摩挲了很久。

      他玩手简直要忘了正事,春生只好出声提醒了他一句:“山匪。”

      如意发现了春生对他这些肢体上的接触的宽容,于是大胆地靠在了春生的肩上,捏着她的指节,慢慢道:“许家家主许泽成,年轻时也算小有名气,意气风发,仕途坦荡,只在情感一事上受了些挫折。他喜欢福国公府上的三小姐施灵,可施灵却喜欢当时的太子杨德,后来许泽成虽然成功娶到了施灵,但他总觉得是因为杨德心有所属,他只是施灵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因此他把施灵娶回了家,却并没有好好对她,连带着看杨德也颇有微词,如今这份怨言便延续到了我身上。”

      “在有关我是否受封出京之事上,他也算是坚定的反对党,此次我若救了许卿韬,便有了一个能到许泽成面前的机会,接下来再开口才会容易许多。”

      如此说来,这次山匪任务其实没什么危险,甚至他们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五日内他们也能完成任务。

      既然这个任务可以抛开不看,春生忍不住就想关注其他方面:“杨端在豢养私兵?”

      如意冷哼了一声,道:“杨益立的这个太子,也没什么用处。他看不出有多宠爱杨端,也从不明面上限制杨濯的夺权,几乎将这两人拉至同一地位,杨端心里没安全感,自然是要做点准备了。”

      “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他知道的未免太多了,他抄了哪个情报站的家吗?

      如意自得般笑了一下,“我闲来无事四处偷听到的。”

      谁叫他轻功好呢。

      春生眼中也闪过一丝笑意,觉得他说这话时洋洋得意的样子很是可爱。

      “那杨端豢养私兵的证据你又是如何拿到的?”

      说到这个,如意还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他看了一眼春生,眨了眨眼,“这个,还要多谢春生。”

      “……?”

      如意道:“证据,在李遏府上。”

      又是李遏?

      “春生还记得李遏与他那个姨娘的初遇吗?”

      春生点点头。

      “那次李遏重伤,是因为仇家寻仇,那仇家,又和杨濯有些关系,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那次重伤之后,李遏就与杨端搭上了线。作为兵部侍郎,每年上报的军械损耗多一些也无人敢追查,而那些被损耗的军械,都被偷偷匀给了杨端的私兵。”

      “不过李遏也有防备,偷偷给那些军械都记了档,整理成册,藏在自家书房里。那天我想去拆穿你的真面目,到的早了些,闲来无事,便去李遏的书房里翻了翻,在暗格里找到了那些册子。”

      怪不得。

      那天春生忙忙碌碌的,这个人却清闲得像是去逛园子的,原来是想找的东西早就找到了。

      不过这个人,找东西真是有点玄学在身上吧,怎么什么暗格都能被他找到?她怎么就找不到?

      春生看了一眼如意,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如意却误解了她这眼神中的意思,他晃了晃她的手,讨好般笑道:“是我的错,春生,下次我一定都告诉你。”

      “……”
      春生无奈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要那个东西,当时我们也不熟。”
      停了一会儿,又道:“你不用这样,正常一点对我就可以了。”

      太讨好了,她始终感觉难以接受。

      如意看着她,眼眶又要红,声音低低的,“我只是怕你生气。”

      “你一生气,就不理我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非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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