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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雾中船·二十五 ...

  •   “显而易见,拿预言帆。”晓无常说:“我会在十秒钟后拿起它,想问什么想做什么随你。”

      他说得随意,也没有做任何警惕的动作,无论是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防备范围的右手手臂、露在外面的脖颈还是胸腔之内的心脏。

      晓无常似乎笃定白亦墨不会阻拦他。

      白亦墨的手已经伸入轻玄,身体微微前倾,眯着一双泛光的眼睛似乎洞悉着什么。

      如晓无常想的那样,白亦墨没有动手。

      他从轻玄里抽出两根钢筋,仿佛那只是两根结实点的绳子,白亦墨蹲下身将两个精神状态不太好的NPC捆好,还系了个没那么活的活扣。

      破了许多个洞的湿淋淋的守护泡泡被他从卡包里淋了出来,十分敷衍地给那两人披上,白亦墨没什么感情地说:“他会下潜。”

      这个他指在驾驶的赤若冥。

      现在这个空间里有两个躺地下的,两个对峙的,两个沉浸于驾驶无法顾及现实的。

      晓无常说:“他现在应该在看历代船长的记忆吧,慈怀者号的沉浸驾驶装置是一代版本,没那么干净,会有些以前使用者的遗留记忆。所以他没空在我们几个的衣服和皮肤都消失前下潜。”

      十秒钟已经过去,晓无常如他所言拿起那个被反复折叠摊开的预言帆。

      不过他并没有拆开,反而像是拿了刚从灶台底下拿出来的红炭,飞速扔向被那两个闯入者暴力贯通的“大平层”坑。

      预言帆在闪烁中消失,漆黑的船舱撕开一道无色的虚空,一艘银白色的,实心的钢铁巨帆猛然航出,刚好坠进了慈怀者号的内部,连带着整艘军舰发出痛苦的哀嚎与剧烈地晃动。

      慈怀者号在短短几秒钟内向下沉入水中十四米,那些带着迷惑能力的水涌入船舱,将空气挤兑成巨大又密集的气泡,送出船归回海面以上。

      在那艘钢铁巨帆的作用下 这艘饱经沧桑的船在以极快的速度沉没。

      预言帆,只能由先知及其代言人,还有被预言者本身打开。若被其他人触碰,就会触发被动召唤一艘在虚空长河中游弋的钢铁巨帆。

      别的不用说,沉是肯定的。现在慈怀者号除了金属架子就是实心的钢铁巨帆和水,它不沉底谁沉底。

      在水灌入船长室内以前,白亦墨一把扯下被他当作披风的轻玄,干脆利落地单膝跪地,向下一拍。

      轻玄如被池鱼惊扰的水面,一圈一圈飞快地散开又升起,包裹住尚可以用来呼吸的空气,将整个船长室严丝合缝地与涌进来的水隔离开,形成一个独立的空间。

      赤若冥的“茧”也融入空间里,他在皱眉,甚至咬住了后槽牙,大概看到了些不太美好的记忆。

      晓无常从卡包里掏出一个道具,朝白亦墨的方向晃了晃,边拨弄着上面的按键边说:“直播屏蔽器,不限玩家人数,这可是好东西。”

      “哦。”白亦墨原地坐下,掏出赤若冥给的果干开始嚼嚼嚼。

      晓无常绑住眼睛什么也看不见,倒是看上去好相处了许多,没有奇奇怪怪的自称,也没有拐来拐去的阴柔调调。

      他也随着白亦墨坐下,抬手摸了摸身下的轻玄,冰凉如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铁,看着也是金属的材质,摸着却如布一样柔软。

      “在你的武器里我有打赢你的可能吗?”晓无常问。

      白亦墨冷淡地问:“水?”

      虽然见识过这位的惜字如金,但晓无常没有掌握白亦墨语言翻译的能力,只能耐下心继续问:“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耐心换来耐心,白亦墨自行扩句道:“外面的水,你还能感应、操控吗?”

      这个问题晓无常没有回答,他沉默了,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血蝶正啃食着手腕上的咒枷,那伤口愈合、变黑、被撕咬开,循环不止。

      他一腿屈膝踩地,一腿屈膝躺在地上,边拄着脑袋边绕头发,笑道:“你和他身上的谜题都很多。”

      “彼此彼此。”白亦墨回道:“你无杀意,此为活之缘由。”

      抬头,血蝶不知何时爬满顶部,微微扇着翅膀,来回反射的光染上红色,映得两人的神情都有些阴森。

      “你们都是。”晓无常说。

      “呵。”白亦墨说也不甘示弱地冷笑,“要打?”

      每只血蝶的腹腔上皆被抵上一把利刃,锋利的尖在外,剩下的部分在轻玄内,只要白亦墨想,它们会像出膛的子弹那样贯彻撕裂每一只血蝶。

      “只是没地放,”晓无常说着,展示了一下自己已经被血蝶站满的帽兜,说着:“自从有了那耳机之后我很少会这样失控,那是竞技场满一千连胜的专属定制道具,我再想搞一个要废很长时间的。”

      他像个被划开一道口子的马勃菌,一开始就停不下来,喋喋不休地向外释放自己的表达欲。

      大概是真的很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抓住赤若冥和白亦墨两个能和他正常交流的就是一个疯狂输出。

      他说:“我大可以告诉你,每一只血蝶代表我的一格血量。当我的血流尽会进入类狂暴状态,没有意识与身体,而它们会无差别屠杀。目前还有一天左右的血量可以流。”

      别人扣血要命,他扣血要别人的命,血量越低实力越强,在吃那个专属道具的特殊加成的情况下还可以回收血量。

      机制怪,白亦墨莫名想起这个词,他掐指一算,时间还够。他不禁疑惑晓无常的目的,问:“后面的热闹有这么好看?值得你留下?”

      “不算无聊,我第一次下副本时探索过,揭露过,现在已经没什么感想了。”晓无常说:“我留下呢,是因为你们两个。”

      他先是摊手指向赤若冥,说:“他的理念和经历很像我爱的一个人,性格也很合。那个人不久后也会登录游戏,我想他们会成为朋友。”

      白亦墨睁着他那双红眼睛,看着晓无常身上的关系线,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已经从疑惑不解到你玩这么乱吗,再到随便吧,反正不影响我的计划。

      他的世界向来直接,没有任何人可以隐瞒撒谎,因为无论是客观的还是主观认为的联系,白亦墨都能看到。

      晓无常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一味地向外释放孢子:“而你。”

      他话锋一转,说:“玩家里有一部分人自称不曾属于任何一个世界,他们是世界之外的遗民,时间混乱没有秩序,不分种族,有独有的特殊能力,强者为尊弱者为食,存活至上。他们中的一些没什么实力,自诩早就死了,复活也没有意义,与其在外面被别人当作储备粮,不如以玩家的身份在游戏里生活。还有一部分有不俗的能力,为了自己的目的加入游戏。”

      沙盘上,慈怀者号离先知像越来越近,虽在完全封闭的轻玄内看不见外头的情况,但从船的航速和隐隐能听见的声音来看,水变少了。

      晓无常停了停,微微转头似乎在确认什么,加速道:“前者我见过,后者我打过交道,比如赌徒琉璃荒。”

      他信誓旦旦地说:“你是不完全的后者,我说得对吗?”

      “你的话好多。”白亦墨吃完半袋果干,清爽的气息在口腔中残留,倒是留下了不错的心情。他将剩下的沿包装袋密封好,省得下次吃不脆了。

      因为有那双特别的眼睛,能洞悉关系的少年对任何人或事都看得十分明白。但许是过往的经历,他不怎么将这些透露给他人。

      知道的越多越危险越容易被人惦记,所以装傻充愣和有事就跑是隙间的常态,是弱者的存活法则。

      但白亦墨显然不在其中之列。

      “吾之所见,比你猜想得多。”他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你心之所猜,两对一错。作为交换,不要向他剧透他的故事,直到他想记起来。答应吾就告诉你错的是哪个。”

      晓无常几乎没有犹豫,说道:“成交。”

      与此同时,坡脚鹳鹳张嘴发出最后一声鸣叫“嘎——”,汹涌的水与雾朝一个方向翻滚而走,与笨重的慈怀者号背道而驰。张开双臂的圣女冲破了挣脱,终于迎面与灼热金黄的阳光撞了个满怀,最终停在了大概是原本塞拉城城墙与主城中间的树林里,与慈祥的先知像隔着一段无人的旷野遥遥对视。

      第九声鸣叫,轮回结束。许是因为那“海蜃的恐惧”消耗了海蜃太多魔力,这次的轮回结束得很早,海蜃如一只在海底捕食的海星,暂时离开的塞拉城旧址这片海域。

      还把流浪的塞拉城一起带走了。

      晓无常与白亦墨同时抬手,轻玄在此时绽开又落幕,回到主人身上,刺目的阳光自船长室的瞭望窗洒进来,引得血蝶纷纷翻飞,将光的影子打碎化作琉璃碎镜落在地上。

      赤若冥在此时恢复对身体的正常控制,选择脱出船舱控制,眼中疲惫的绿色撞上这纷飞的红,忽然幻视满天的鲜血与红沙。不等大脑分析出现在的情况,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行动,一手夕火的角色卡一手饮辰手杖,防御姿态拉满。

      但在发现那是晓无常的血蝶,而且那俩蘑菇一点事没有,便反手将东西都收起,无奈地捋着头发叹气。

      然后发现自己的卷发变成麻花辫了。

      还有旁边俩被钢筋捆绑的昏迷男的。

      赤若冥看看白亦墨,这人嘴角还有果干残渣。又看看晓无常,这人事不关己地直接翻窗跳下慈怀者号,没了影子。

      “我头发是你干的?”

      白亦墨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发出了得意的:“嗯。”

      “好吧,那这俩人?”

      “你救的。”

      赤若冥记得自己是在一堆记忆的围攻下意外发现那边有人,就往那边开了开,没来得及关注结果就跌入了另一团记忆。

      他耸肩道:“就是感觉到有活人嘛,让他们先在这待着吧,带上祈神灯。”

      赤若冥向退出导航模式的纳威特耳语几句,得到了一双忽然亮起的眼睛和一只兴奋的鹳鹳。

      “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也是他的夙愿。”

      赤若冥笑道:“那正好,一举多得。”

      说罢他先是把缩小回正常状态的预言帆捡回来,又翻窗出船,踩着船头那位钢铁女神的胳膊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沙地里,一步一步走向先知像。

      白亦墨用轻玄收回钢筋,将那两人留给镜鬼纳威特照顾,也跟着翻窗跳了出来。

      距离上次到这里大约过去了五天,虽有流水冲刷,将古城墙全都消化,只留下无物的石台与三尊一模一样的先知像。

      黄沙填得很快,那塞拉城带走的可不止是地上建筑,还有地底不知多深的矿脉,如今走着也平了,怕是再过一阵,连先知像都要被这黄沙淹没。

      但现在的先知像与往日并无不同。而且没有那些层层叠叠的深院,周围一片开阔,在无尽的黄沙的衬托下,先知像看着更自由。

      无人祭拜祈祷,他反而更神圣了。

      茫茫黄沙一点白,高大的福西尔像与赤若冥不久前看过的那个小孩子福金一点也不一样,你甚至无法让他们的身影重叠,无论是身材,还是脸。

      许是工人偷懒也许是设计者为了那一份关于未来的神秘,先知像的脸被遮得严严实实,仿佛任何人都可以是他,任何人也都不是他。

      “你这一生活得真憋屈。”赤若冥先知像说。

      晓无常撑着油纸伞从旁边缓缓走来,说:“塞拉城现在正在距离我们四万六千八百七十一米外漂着,你要怎么去?”

      “怎么知道的?”赤若冥疑惑。

      “我在两个代城主身上都下了追踪蛊,无害,顺手的事。”

      “六。”赤若冥像是才认识这位臭名昭著的老玩家,感慨道:“你不会给见到的所有关键NPC和玩家都下蛊了吧。”

      晓无常点头,表示:“你猜对了。”

      赤若冥猛然转头,刚想通过眼睛观察这句话是真是假,就发现晓无常这厮仍然用绷带绑着自己的眼睛,根本不给看。

      “真的?”他疲惫地坐在石台上,手指轻抚过上面的一个有些深的孔洞。

      那是他用饮辰戳出来的。

      “你猜。”晓无常说。

      赤若冥将单边眼镜卡进眼眶里,将衣服好好整理一番,披上西服外套,又成了最最开始的那个魔术师的造型。

      当然,除了那个看着就温良的麻花辫。

      在他整理途中,白亦墨默默提供了镜子,还跟晓无常说:“他的直播打开,要开始了。”

      “魔术表演?”晓无常不懂但拿出了屏蔽道具,但看赤若冥还没收拾完,没有立即操作。

      白亦墨又观察一圈赤若冥的状态,再抬手比划了一下慈怀者号与福西尔像的距离,默默转移到赤若冥旁边,说:“没有提前准备,只是审判和代表某人的告别仪式。”

      “你怎么知道?这是隐藏线的剧情吧。”晓无常也跟着移动到旁边。

      慈怀者号上,任劳任怨的纳威特将那两个家伙用魔法吊着扔到沙地上,做完一切后朝赤若冥挥了挥胳膊。

      赤若冥同样挥手致意。

      白亦墨想了想,还是从轻玄里掏出一面盾牌立在身前,小声地说:“吾开局就在福金的黑屋,被他拉着聊了两个小时。”

      所以才让赤若冥在迷宫里无聊到放鞭炮。

      晓无常发出非酋的疑惑:“开局刷点还能刷隐藏结局场地?而且福金不得是有指定预言帆才能召唤吗?”

      “捡了一个,后来吾嫌他烦,揉成一团,扔水里了。”

      此话一出,另两人齐齐看向他,赤若冥的单边眼镜掉落被他手快接住,就连晓无常脸上缠的纱布都滑落了。

      两个非酋发出异口同声的:“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雾中船·二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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