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雾中船·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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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小屋重归寂静，长发男子沉默地站在原地，右手五指紧扣着饮辰的绿色宝石，半晌，又踱步回到房间中央。
他的皮鞋在铁皮的地板上踩得满屋子回响，他的左手仍紧握着皱巴巴的展开版纸帆。
“呵。”赤若冥轻笑着伸出左臂，摊开手掌，翻转，碎如木屑的纸帆飘飘悠悠地朝地板落去，像是被人遗忘的漆黑坟堆上铺了一层雪。
他没有离开，又掏出从外面捡的魔石一股脑洒在地上，叮了咣啷，蹦得到处都是。
一本笔记出现在他手中，哗啦啦翻开，那双绿眸在黑暗中仍然能看清上面的文字。鸠姑娘的那位老师很厉害，字也好看，赤若冥没翻多久就找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
他的脸重新面向一地凌乱，说：“我希望你『后悔』说出刚才的话。”
永久技能卡【悔恨】生效。
粉碎的纸张飞速重新凑在一起，少年浅浅的灵魂被倒退的时间重新聚拢，他说不出来话，因为他那可怜的灵魂在聚拢的同时也在消散。
只有那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瞪大了盯着这个他没有预见的未来。
赤若冥猛地以手杖点地，平躺的魔石们应声起立，丝丝缕缕的魔力被提炼而出，化作纹路复杂的法阵包裹住福金与那纸帆。
消散，停了。
“你很聒噪，很自以为是，还很老谋深算，但我不想让你死。”赤若冥满意地从法阵看向福金，笑了。
他晃了晃手里的笔记，轻描淡写地解释道：“你所用的切割灵魂的魔法很粗糙，切得太烂了，伤口没有愈合，所以才造成了你的灵魂一直在受损。托一个小姑娘和一个学者的福，这本书里有一些治疗理论。再托你和白亦墨的福，在融合那张白卡后，我想起了一些关于灵魂的研究。”
他做过关于灵魂的研究，如何切割灵魂但对自己没有负面影响，又如何保护被分割的灵魂不让其被空气中零散的魔力与法则碾压。
虽然不知道过去的他为什么做了这些研究，但此刻用上了。
他将法阵合拢，紧紧贴合在福金身体的轮廓上。
因为福金出现时他的灵魂已经非常虚弱了，就算赤若冥刚进小黑屋不久就破坏了纸帆，现在由悔恨回溯的福金仍然一碰就碎。
赤若冥目前也只能将他定格，未来再找修复灵魂的方法。
他朝福金说：“自由算不上，但我会带你自在地活下去，直到我有能力给予你自由的那天。”
福金听罢愣了愣，一行泪从眼角滑落，他释怀地笑了，用力地点了下头。
“活下去吧，福金。”赤若冥轻声道。
站立在地板上的魔石因被掏空魔力化作齑粉散去，福金的灵魂不断缩小，最终缩进纸帆之中，静静地浮在了空中。
赤若冥将笔记收起，接住纸帆。他看着那福金灵魂承载版预言帆，越看越满意，自夸道：“我果然是天才。”
他收好纸帆，推开门，迎着阳光走了出去。
来时荒草丛生，现在走时倒是一派园林景象，一步一景，就算不是名贵的花草也一派闲情雅致。
哎？赤若冥觉得十分有八分的不对劲，就算他心情好也不至于看到的场景变化了这么多吧。
“聊完了？”
正疑惑，白亦墨手持一把大剪子从旁边探出头来，头发上还落了几段枯枝与零碎的败叶。
赤若冥抬手摘去白发青年头顶的落叶，倒是意外这人还有这艺术的一面。
“嗯，福金很能聊。”他浅笑着说。没看见另一只毒蘑菇，便又问：“晓无常走了？”
白亦墨将剪刀塞回饮辰里，与黑发男子并肩朝慈怀者号走去。
“打架去了。”他平淡地说。
赤若冥先是觉得有些奇怪，还有哪里能打架。但转念一想，他们匹配的时候可是被传送到玩家匹配大厅的，晓无常的敌人似乎有很多，结算完出游戏时被袭击也是正常的。
“那等咱们出去的时候他能打完吗？”
白亦墨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评估了晓无常的战斗能力，说：“难说。”
没打完他们就没法回自己的玩家私人空间，前面聊天时跟有经验的玩家打听过，玩家公共空间有传送点，可以互相传送但不能随便传送。所以他们想回去得前往匹配大厅的传送点。
总不能那边打架他俩路过吧，刀剑无眼啊！
“你想帮忙？”白亦墨问赤若冥。
赤若冥也没承想自己刚动了一点的心思立刻就被察觉，他反问：“你不想我帮忙？”
他刚才看了会儿弹幕，现在他的直播间没几个人，所以赤若冥翻弹幕的历史记录大概理解了一下。现在几乎所有有空的中等级玩家都在蹲晓无常等着杀他，帮晓无常等于与全体在场玩家与其背后公会为敌。
但那又如何呢？先不说晓无常有底牌都大概率用不着他帮，就说赤若冥作为一个游戏角色，想帮谁就帮谁，哪用顾忌这顾忌那的。
但白亦墨拦他的话，是因为这样太过招摇？还是怕惹麻烦？
“随便你，”白亦墨没有拦他，只是说出来的话听着比直接拦更难受：“你现在能打过谁？游客先生。”
赤若冥刚想反驳自己想起来一些东西，就忽然意识到那些只是关于灵魂的研究。
该死，他又不能边打架边给对方的灵魂做一个保养吧。
除了夕火这张卡之外赤若冥好像还真没什么攻击手段……而且刚才捡的魔石都用在福金身上了，没有魔石他连灵魂保养都做不了。
外面那群人的等级对应的数值随便拎出来一个对赤若冥来说都是碾压。
他好像确实是谁也打不过。
真讨厌。
赤若冥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对了，祈神灯呢？我欠她一个愿望。”
白亦墨也不再拆穿他的窘迫，从宽大的衣袍下拎出来一盏蔫蔫的灯。
“诺。”
赤若冥接过祈神灯，顺嘴问：“这次怎么没放轻玄里？”
“轻玄只吃金属。”
“还挺挑。”
祈神灯没有什么精神，似乎只有人对她许愿她才能在实现对方的愿望后恢复那么一小段时间的自由。又或者是每实现一个愿望就积累多长时间的自由时间，用光了就变成一盏火光暗淡的灯。
两人默契地停下脚步，向后望去，海蜃的迷雾被远远甩在身后，塞拉城终于自那灰白如人类不可知地的怪物的爪牙下逃脱，奔向地平线另一端那高耸的城池。
城池内飞出几个黑点，眯眼仔细看去，是斥候类的小型战舰。赤若冥能感觉到那战舰上有实力不弱的魔法师，有六个。
看来伯弗公爵这些年发展得不错。
“谢——”一声凄厉的鸟鸣，那只跛脚的鹳鹳拍打着翅膀，从窗框里飞出。它直直朝赤若冥飞来，漆黑的羽翼随着每一次的拍打不断掉落，消散。
领航员纳威特的灵魂在他的恩人的头顶徘徊盘旋，一圈又一圈，以重获自由的灵魂献上最真诚也是最后的敬意。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引航——纳威特』，该任务为执念任务，历史完成该任务的数据为0.1％，为罕见执念任务，奖励将于结算时发放】
【恭喜玩家完成任务『归航——慈怀者号全体船员』，该任务为执念任务，历史完成该任务的数据为0.2％，为罕见执念任务，奖励将于结算时发放】
那个灵魂最终消散，赤若冥知道那个灵魂得到了解脱。
镜鬼纳威特也将慈怀者号停在空中，趁着人还没来，从床边一跃而下。
而身后，萨西身着简单的服饰，没带武器，也没带任何随从，慢慢走来。
赤若冥瞟一眼萨西，趁着他没过来，捧着祈神灯兑现了自己的诺言。
“我，舟卜忑的游客，未被祝福的赤若冥，祈愿你这可怜的灯获得彻底的自由。”
一只暗红色的眼睛自祈神灯的顶部睁开，流出四散的血泪，她重复道：“我……获得彻底的自由。”
言罢，那只攥在赤若冥衣服上的骨手飞向灯的本体，似是发泄怒火那样将中心的火把狠狠拔出，又抓着火把不断摔进地里，直到火光熄灭，那木把也终于变成了历史的尘埃。
那些被敲碎成碎渣的骨骼得到了解脱，她再也不用当那历史遗物的托举者，从名为“祈神”的牢笼中解脱。
碎裂的骨骼缓缓拼凑起半个身子，只有右手、左大腿、胸腔和头部，原来那盏灯的灯罩不过是用了一个女孩的一半骨骼与皮肤，剩下的呢？许是分散在其他“神器”上吧。
“谢谢你。”那半个身子的姑娘开口，她的脸上只有一半有皮肤，身体上多余的皮肤挂着长长的穗子，飘在她的身后。
因为骨骼并不是重新连接上，只是归位到它们该在的位置，所以她的身体随着飘动先拉长又压缩，如此反复，有些诡异。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赤若冥问她。
她转身向慈怀者号与塞拉城连接中间，下方是飞掠而过的景色，都是她作为一盏被关在屋子里的灯所没见过的景象。
“四处走走。”恢复了人形，她似乎谨慎了许多，也寡言了许多。
怕说出什么不想成真的话吗？赤若冥想：如福金所言，这位确实也很想要自由，但一旦这场游戏结束，一切刷新从头来过，她又会变回那盏灯。这之间的时间怕是算不上自由。
不过幸好，赤若冥在她头顶看到了熟悉的【好感值：100】。
他问：“优昙瑞，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太久没有人叫她的名字了，以至于她自己都忘了她也是有名字的孩子，优昙瑞怔愣住。
所有人都不可信，她在内心对自己警告道。
不过，若是赤若冥，那无论如何都是可信的，这可是先知预言里的救世主啊！
救世主怎么会害我呢。
想到这，优昙瑞轻轻地说：“好。但……”
她用仅有一只的手扒住赤若冥的肩膀，躲在他身后避开白亦墨吃人的眼神，小声说：“能让他别揍我了吗？不就是把他扔出去一次吗……”
前一个是肯定与自己关系匪浅的白亦墨，后一个是刚刚自由的小姑娘，赤若冥选择投降，两边谁也不站：“你俩的矛盾你俩解决，我不参与！”
说罢直接迎向一直在他们旁边不远处深呼吸的萨西，温和地笑着说：“看来你已经准备好了。”
要面见伯弗公爵了。
萨西只做过一个与世隔绝的城市的城主，未曾做过一方领主的封臣，如之前所言，他太年轻了，什么场面都没见过。
他深吸口气，挤出一个勉强的客套的笑：“多谢客人的关心，您……”
载着强大魔法师的战舰不断逼近，没时间闲聊了。
赤若冥打断他，问：“你父亲呢？”
“我摧毁了他的精神和记忆，对外声称年纪大了得了报应，接下来他会作为犯人被送给伯弗公爵。”萨西面色平静地说，但他衣袖下颤抖的手暴露了他的内心。“真可笑，他精神混乱后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我我把母亲怎么样了，她还怀着他们的儿子……”
萨西低声唾弃道：“人渣……”
真天真啊，但下手也是真狠。赤若冥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
再给萨西一些成长的空间和时间吧，但后面，可没人为他铺路了。
“回见，我们要踏上新的旅途了。”
“祝您一路顺风。”
赤若冥笑着接受，随即朝船和陆地的连接缝隙处一跃而下，享受本轮游戏最后的风声。
白亦墨十分无奈，也随着他向着高空之下坠去。
与此同时，战舰上的魔法师们踏空而来，仅六个人就将慈怀者号与塞拉城团团围住。
“你好，我们是高能魔物调查部……”
“您好，我是萨西，是塞拉城的代城主……”
【开启个人结算】
“能后台结算吗？角色卡全部提取，剩下的给我发个总结邮件就行。”赤若冥在那片结算空间中举手说：“结算太麻烦了，我升不了级攒不了几分，称呼几乎没有，有抽卡机会也抽的都是废卡，何必浪费咱俩的时间呢？”
他上次就想说，系统没有弹窗但一个劲弹弹窗，看着怪累的。
【可以】
“谢谢。”
【你还是这么没耐心】
“咱俩很熟吗？”赤若冥又翻了一次自己的个人面板，又翻倍了。
【玩家名称：赤若冥
玩家称号：（请展开）
本命道具：饮辰手杖
属性：
HP（生命值）：1/1
MP（法力值）：错误，无法检测
力量：120
智力：140
敏捷：100
精神：160
幸运：0
属性评估：SS（一阶玩家）
持有……（未展开）】
所以每获得一次白卡他的数值就能翻倍吗？回头去问问白亦墨还有没有白卡。
系统的弹窗将他拉出思索。
【或许吧】
“我怎么感觉你挺想让我死呢？”赤若冥从不质疑自己的直觉。面对个没有情感的系统，他也懒得演出和善的表情，全程挂着疲惫的社畜眼面无表情。
【没有】
“那就是有。”
【事多】
赤若冥呵呵两声，道：“那你行行好快点把我放出去吧，我现在只想回去睡觉。”
系统也不与他磨叽，直接把他踢出了结算房间。赤若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被连人带手杖扔到了匹配房间的座椅上，磕得后背生疼。
这系统果然想让我死。赤若冥呲着牙在内心抱怨。
不等他睁开眼，就听一声含泪的：
“哥！你是我亲哥——”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雾中船·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