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程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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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笑坐在这个人行道上已经有近三个小时了。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在这里，直到看那太阳落下去月亮升起来然后路灯从南边亮到了北边。闹市区里，渐渐人流如织。
程笑穿着一件白底印有黑色骷髅的汗衫，下身是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也看不出本来到底是黑色还是蓝色。至于那上面翻着毛边的破洞，他自己也不知道哪些是裤子本来就有的，哪些是后来划出来的。
数着眼前飞速驶过的车辆，他百无聊赖。
这是经过的第571辆车了。嗯，大奔啊……啧啧。
银灰色的很炫的车，经过眼前的时候，有路灯淡黄的光在车身上一闪而过。恍如月色下翻腾的水波。一瞬间的光芒，继而留下更深的莫测的黑暗。
背靠着那个红色的硬壳旅行包，程笑半眯起眼睛。他忽然有点迷恋于这样的感觉了。无家可归的感觉。
其实有的时候想起来，他似乎始终是在无止尽的漂泊中。
这一刻，在这里。下一刻，又在何方。
风起了。夏末秋初的夜晚有点凉。程笑单薄的身子在夜风里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包里的唯一一件长袖还是那个男人送的，好像挺贵，是那个……什么牌子来着？算了，不记得了。
程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有坚持、有节操的人。过着连饭都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要那种不能吃不能穿的东西干什么？所以程笑只是很泰然地翻开箱子迅速地穿上了那件据说很贵的衣服。
风吹乱他的头发，程笑拍拍裤子站起来，吊儿郎当地扶起自己那只载着全部家产的旅行包。他站在街边，开始认真地考虑要不要找个酒吧一条街去摆个pose“风情万种”地站着，那样的话，或许一两个小时后他就可以在某家高级饭店的旋转餐厅吃到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没错，他程笑就是一个靠脸吃饭的。只不过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他并不是牛郎，他的经济来源清一色都是男人。外面是怎么叫这种男人的？MB？大概吧，不过他程笑并不是一个职业MB，他是个业余的。
有钱的时候嘛，就租个房子宅着，没钱了，便出去赚一票。
并不是每一个堕落的、颓废的年轻人背后都有一个催人泪下的原因或苦衷的。至少程笑就没有。
十四岁那年父母双双车祸去世，程笑拒绝了叔父一家想要照顾他的好意，独自收拾了东西，辍了学，乘火车离开了那个生长了十四年的城市。
当车窗外的风景在眼前飞速远逝，带他到达一个方言完全不通的陌生城市时，十四岁的程笑安然地望着窗玻璃上雨滴，面上、心里都是空白一片。
没有留恋也不曾悲伤。
正在以发呆的姿态进行着所谓的思考，程笑有些意外地看见那辆缓缓停靠在自己眼前的轿车。
是黑色的宝马7，遁形在夜色里散发着无声的诱惑。
贴了墨色窗贴的车窗以近乎于优雅的速度落下，露出车内男人英俊惑人的脸。
“找了你一天了，怎么在这儿吹风呢。”
男人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不止薄唇，眉梢和眼角都微微上扬着，带出一丝慵懒而高贵的性感。他按了键，靠着程笑一端的车门悄无声息地弹开——“上车。”
男人没有说“上车吧”或者“快上车”，他只说，上车。
这是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强硬的祈使句。就像之前短短几天的接触里，男人所说的包括“过来”、“跟我走”、“上床”、“衣服脱了”等等所有的祈使句。
程笑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很清楚面前的男人。这个男人有才、有财、有势、甚至有权。所以他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中，不会在乎任何事物。这一点上他们是相似的。只是男人的不在乎是因为早已掌握了一切，而程笑的不在乎，是源于一无所有。
然而不论怎么说，事实上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往往比前者更加强大，因为后者已经再没有什么能够失去。
所以一无所有的程笑这次毫不犹豫地用沉默向这位百万富翁表示了自己的拒绝，而不顾被拒绝对于这个男人来说是如此难得的一个经历。
程笑现在很饿，他已经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了。此时的他应该是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为他停下脚步的男人的，不论吃这样一顿白饭之后将有怎样的代价等着他。然而此时，他拒绝了男人。原因很简单，只因如果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什么关联的话，那么这种关系早在十一个小时前就已经彻底结束了。
程笑闭上眼的时候，还仿佛可以看见今天早上闯进他们卧室的那个女子。
很纤细的样子，也很漂亮。
当她受惊一般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和男人的时候，也没有哭闹，只是白了面颊、红了眼圈。
程笑从来不否认自己已习惯做破坏他人家庭的反派角色，但在这个早晨，面对一个疼痛得那般安静的女子，他忽然觉得不忍。
那是这些年来，程笑第一次很想对一个人抱歉。
然而他知道这不仅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只会成为对这个女子更深的伤害与侮辱。于是他所做的只是立刻便起身穿好衣服离开了男人的家。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只是一个除了自己一无所有的MB而已。怎么有资格心疼一个受伤的女子？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这份伤害的成因。他能做的最大的努力，或许便只是这一次无比坚决的拒绝。
或许是程笑所表现出的抗拒太过明显，明显到即使是在这样无声的沉默中也令男人感到了自己的权威正在被挑战，男人微微皱起了眉，他的征服欲正在抬头。
大概所有的人都是这样。越是难以驾驭的东西，便越是倾心、心心念念。而那些唾手可得的美好，却总被一次次忽略。
此刻程笑可以清楚地看到男人眼中燃烧的欲望。它们直接而露骨，令他心里有些发虚。
程笑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事实上，只要是个人，都不可能什么都不怕。
有些人以为，爱可以使人无畏。但这明显是个谬论，爱确实能令人勇敢，却绝不可能无畏。
何况是此时这个孑然一身的程笑。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程笑
